《人间》素素素

3、埙

　　渡魂摇头，仔细品了一阵她的脉象，徐徐松手。

　　她的骨架脱胎于青竹师兄，按道理说，若是师兄已经出现，应该有反应才是，为什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转身去将七星盏收起，渡魂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幽若，最近不太平，你别被那些人和妖迷了心窍。”

　　幽若肩膀耸动“扑哧”笑出声：“渡魂你老得健忘了，我只是一把伞，哪来的心。”

　　渡魂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笼罩在灯下的面容，依稀多了一丝不悦。

　　她有心，只不过被师父毁了，还封印了她的记忆。

　　正说着话，八哥忽然飞进来，一副吓尿了神情。“渡魂，有人……有人上了二楼。”

　　人？渡魂脸色一变，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不慌不忙地抬脚出去。

　　幽若心底生出戒备，伸手抓住想要躲开的八哥，眼神警告地瞪它。

　　八哥收起翅膀，脑袋缩起来，一双鸟眼瞪得大大的，不敢再出声。

　　绕过屏风，那人已经自顾坐下，头顶的戒疤在明亮的灯下看起来更加清晰，空气里漂浮着一丝淡淡的伽南香。

　　是他？幽若收起诧异，一脸淡定的坐过去。刚才还想跟渡魂提他呢，他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幽若，这小和尚长的真好看。”八哥夸完，冷不丁见渡魂的脸色十分难看，吓得把剩下的半截话都吞了回去。

　　“小僧路经此地，见门外立着的铜壶已经无水，遂自作主张上楼，讨一杯水喝。”云鹤单手竖掌施礼，泰然的神色。

　　渡魂敛去惊疑，深吸一口气，也坐过去。

　　人间茶楼开了千年，能上二层的除了妖和天人之外便是游魂，眼前这位身上什么气息都没有，干干净净也不知是何来历。

　　拎起茶壶给那人倒了杯茶，渡魂偷偷看了眼幽若，见她没有丝毫的异常，不由地放下心。

　　来的应该不是青竹师兄，若是他幽若就算没心，也会有所反应而不是如此平静。不过几秒的时间，他想了很多，当下心中大定。

　　“多谢。”云鹤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视线从渡魂脸上掠过，若无其事放下茶杯起身。“小僧告辞。”

　　幽若偏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复又收回视线，曲起食指弹了下八哥的脑门。“他好看，还是墨予师兄好看？”

　　“墨予丑得要死。”八哥嫌弃吐槽。“咱茶楼开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妖没见过，他绝对是最丑的。”

　　“噗”幽若失笑，忍不住又弹它的脑袋。“你不怕它把你关进笼子里，然后拔光你的鸟毛，让你裸奔么。”

　　八哥抖了下，左右看了一圈，死死闭紧嘴巴。祸从口出……它可没忘上一次被关的恐怖经历。

　　渡魂好似没听到它们的对话，拎起茶壶，若有所思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竟然什么气息都没有……这种情况之前从未遇到过，七星盏又在此时亮起，当中的古怪必须查清楚，否则出了乱子它和幽若都得受罚。

　　想到这，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开腔。“幽若，那和尚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你去看看他住哪。”

　　幽若转头，狐疑问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但小心点总没错，那条黄鼠狼色胆包天，先关上几天再放。”渡魂放下茶杯，伸手拿起一只空的茶杯抛出去，变出一只精钢打造的笼子，将黄鼠狼扣在地上。

　　幽若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嗤，起身走到笼子前蹲下，出其不意地拔下黄鼠狼的胡子。“这次暂且饶你，下回再来捣乱，我把你窝都给端掉。”

　　语毕，她拍拍手取下戴在右手中指上的幽灵伞，径自从窗户掠出去。

　　那和尚步行，应该还没走远。

　　幽若在人群中找到他，悄悄跟过去，见他进了之前送陶埙来过的小区，眉梢微挑。

　　还真是巧……

　　转过天，陶埙一早醒了过来，化作人形陪渡魂下棋。

　　幽若将门外的茶壶灌满茶水，摆上垃圾桶和一次性杯子，上楼招呼老爷子去找人。

　　渡魂说市区没有木棉，那陶埙可能看错了，但她还是觉得有点怪。墨予要两百年后才能下山入世，他在的话，有木棉很正常。

　　他不止长得丑，脚毛还特别的长，脚毛落哪哪就能生出木棉，哪怕活不下去。

　　将车停到重新筛选出来的小区大门对面，幽若拔了钥匙下去，跟着陶埙慢悠悠的晃进小区。转了一圈，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转回头却看不到人影。

　　幽若嘴边滑过讥讽的笑，假装不知情，陪着陶埙里外里找了个遍，平静离开。

　　来到下一个小区，刚下车，那古怪的动静又响了起来。幽若抬手摩挲了下戴在右手中指上的幽灵伞，悄然回头。

　　几只鬼鬼祟祟的黄鼠狼，以为自己还隐身呢，凶神恶煞的跟在身后。

　　收回视线，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故意问道：“这个小区对不对，要是再不对，就只能回昨晚去过的那个。”

　　“不对。”老叟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幽若姑娘了。”

　　幽若笑了笑，和他一道转身往回走。经过那几只黄鼠狼身边，她抬高左脚，照着其中一只的脚面狠狠踩下去，继续淡定往前走。

　　“哎呦我的脚啊……”被踩到脚的黄鼠狼哀嚎一声，抱着脚直跳。

　　“顽皮。”老叟偏头瞄了眼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的幽若，好笑道：“姑娘早知它们跟着，为何不出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给您找主人才是正经。”幽若“咯咯”笑出声。“老爷子，您再仔细想想，除了在家里，那小主人还带您去过哪？”

　　老叟闻言，脸上不禁露出思索的神色。

　　回到车上，他“哎呀”一声，兴奋的说：“幼儿园，小主人今年上大班，他每天都要带着老朽去幼儿园，那幼儿园门前有雕塑和国旗。”

　　幽若系好安全带，拿出手机进入妖界地图，搜索一番很快锁定具体位置。那幼儿园就在昨晚去过的小区对面五百米，很好找。

　　到的时候小朋友正在做操，幽若打开幽灵伞，带着陶埙隐身进去，找到大班排队的位置，让他仔细分辨。

　　“看到了他的老师，但是没看到他。”老叟失望异常。

　　幽若循着他的指尖望去，抿了下嘴角缓步上前。握着幽灵伞的吊坠摩挲片刻，得到想要的答案，余光见黄鼠狼又跟上来，不由地皱起眉头，带着陶埙迅速离去。

　　那小主人因为打伤了同学，已经被幼儿园劝退，这会应该在家里。

　　幽若把情况告知老叟，见它难过，遂提醒道：“你的小主人是自闭症患者，弄丢了你之后他变得很狂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有可能会把你摔碎。”

　　“没什么好准备的，他是我的主人，如果摔了能让他觉得好受一点，我也不枉跟他一场。”老叟倒是看得开，并不觉得自己的道行毁了可惜。

　　幽若见状便不多说了，抓起他的胳膊，带他飞进小区找到那座别墅。落到地上，她合上幽灵伞，弯腰从地上拾起变回原形的陶埙，抬手摁下门铃。

　　它主人家的花园修的很漂亮，看得出那小主人的父母对生活十分热爱。

　　门铃响了许久，没人过来开门，倒是身后来了个送快递的。幽若多了个心眼，故意摩挲了下中指上的幽灵伞，望向这家主人购买的包裹内部。

　　竟然全是陶埙，样式跟她手中拿着的差不多。

　　“小姑娘，你来多久了。”送快递的小哥一边打电话，一边伸头透过铁艺大门的往里瞅。

　　“到了有一会，是不是收货人不接电话？”幽若扬起笑脸，偏头望向站在他身后准备捣乱的黄鼠狼，眼底依稀浮起厉色。

　　跟了一路，它们不嫌累么。

　　“没接，我打了好几次都没接。”快递小哥一脸无奈。

　　说着，他忽然惊叫起来“有小孩要掉下来了。”边喊边着急忙慌地拿起手机，抖着手报警。

　　幽若一看，顾不得身份被怀疑，立即闪身进去，速度极快地爬上栏杆的小孩抱下来。

　　“木木木……”快递小哥报地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更加结巴。“不不……用……出警……出警了，小孩……小孩已经安……全。”

　　那姑娘到底是人还是鬼？！

　　幽若把小孩放到别墅门前的台阶上，顺手把陶埙给他，大大方方走下台阶，一脸淡定的过去开门。

　　快递小哥呆呆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像似忽然清醒过来，转身把车上的包裹搬下来。“麻烦签字。”

　　幽若洗去他的记忆，接过笔把字签了，捧着一大箱的陶埙慢慢往回走。那小孩抱着陶埙坐在地上，反应迟钝地抬起头来，唇角依稀露出一丝类似笑的表情。

　　“真乖。”幽若夸他一句，把包裹放到地上，隔空拿了一只陶埙出来，唇边划过一抹玩味的笑容，徐徐低头吹奏。

　　那几只黄鼠狼听到陶埙的声音，好似被催眠一般，东倒西歪的开始跳舞。她看了一会，故意把曲子吹的很欢快。

　　边上的小男孩仿佛被她吹奏出来的音乐吸引，慢慢地挪过来，仔细端详自己怀里的陶埙。

　　幽若停下来，笑吟吟的冲他挤眼。“你想学么？”

　　小男孩点点头，迟疑将陶埙放到嘴边。

　　幽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把自己的陶埙放一边，仔细教他如何握埙。还没教完，别墅院子的铁艺门被人推开，鼻尖敏锐地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