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剑》回林

88、第八章

　　红衣社上下因为楼珂的一番话动了起来，每个人或自愿或被迫接受了更多的任务，楼珂更是将一些消息派人送往了关系颇近的另外几股势力。待沈弼同涤恶堂交涉清楚之后，想必涤恶堂之后也会发布相关的任务。
　　在正式迎接这一切之前，楼珂要赶去雷池将术法修炼至大成，等到雷电之力布满全身的时候，自己体内深处的那些毒素想必也可以一一拔除，这些顽固的毒气在楼珂来到蛮荒之后蠢蠢欲动，因为体内的灵气经常处于略有缺少的状态，所以也分不出那么多的灵气去镇压毒素，的确是让楼珂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一次为了加快进度，楼珂决意完全进入雷池之中，这一个决定十分危险，首先楼珂的术法现在连小成都不算，更何况整个人没入雷池之中对灵力控制的要求是爆炸性的增长，说实话，楼珂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破界自然不同意楼珂做法，它的反应甚至比楼珂预想中的还要激烈：“我绝不同意！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去送死，你是觉得自己活够了吗！”
　　“你是不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真以为自己是众望所归的救世主，这修真界中决不可缺了你这一位人物！”
　　楼珂越来越听不下去，出声打断:“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这只是无奈之举，蛮荒是何其重要的地方，只是现在根本就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
　　“你当然不能独善其身，可是也不用强自承担。”破界依然不赞同：“你自己的情况应该清楚，现在你能发挥出十之六七的实力已算拼尽全力，难道你真的想看到自己被庚金之灵反噬的样子？”
　　“当初，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路。这么快就后悔了吗？”
　　楼珂却再没反驳，反而安静了下来。
　　破界见此发出一声轻叹：用责任来捆住对方，这本是最下乘的做法，却也是约束楼珂最有效的方法。

　　破界因为很早就藏在楼珂的体内，虽说两者没有任何契约关系，但多年下来气息想通，有意隐藏之下，很少有人可以看破。虽然此事没有逃过屠尘尊者的法眼，但尊者却从不在意，更没有在楼珂的面前提过，但只一件密辛，即使是强大如屠尘尊者，也出手封住了破界的口。
　　这是连师姐都不知道的事情，更别说外传。
　　因为事关屠尘尊者的衣钵传承，更是同修真界中一些神秘势力有关。楼珂自然不会乱说，但因为破界与楼珂之间没有契约的束缚，所以屠尘尊者在开口之前先出手封住了破界器身，更是逼着破界起誓绝不对外泄露半个字。
　　破界倒也干脆，直接就以自己的残躯为誓约，若是日后对外吐出半个字，将永世半残，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楼珂知道破界是多么希望找到自己的另一部分，多么渴望有一天能以神兵利器的绝世锋芒重现人世。它以此为约，可见其心之诚。
　　可就是这样重要的事情，也在刚刚差点因为楼珂的疯狂决定惹得破界说出了口。
　　破界都急到了这个地步，楼珂自然也不好再执拗下去，总算是妥协让步了。
　　明白让楼珂彻底打消主意是不可能的，所以破界就没再继续纠缠，只要可以约束住楼珂就行。
　　这些争执，看着麻烦，实际上就是在两者意识之间转了个圈的功夫。

　　两人达成统一意见后楼珂又前行了很久，才来到了雷池的边界。
　　这几天似乎是雷池暴动的时候，即便是在大白天，也能看到蓝紫色小指般粗细的电流在半空划过，显然雷池内的雷电之力壮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也活跃到了一定程度。
　　这种情况，就连维持原本的修炼进度都很困难，何况是再加大难度。
　　楼珂不过是伸了一只手进去，方圆三十丈的雷暴点都活跃了起来，一股极其活跃破坏力极大的雷电之力就立马顺着灵力痕迹传到楼珂的手上，一瞬间将楼珂的半个身子都电麻了。
　　见雷电之力来势汹汹，楼珂咂咂嘴，缓缓将手抽了回来。
　　她心中还是不愿轻易放弃，传声问破界：“雷池暴动，这下是真的麻烦了，不论如何，这回你总得帮我一把，一起想想怎么才能在雷暴之下安然修炼。”
　　破界也没想到雷池最近的情况这么糟糕，现在别说加大修炼力度，就连维持原本的修炼也很困难，要是半路中出了岔子，那就真的性命垂危了。
　　思索了很久，破界有些犹豫地回答：“若是想要安全的修炼，也许需要用到你蕴养在体内的庚金之灵。”
　　这块灵智初开的庚金之灵被楼珂蕴养在丹田之中，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在体内以剑气和血肉气息培养，潜移默化之下就可达到同楼珂心神相通的境地。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庚金之灵只是一小块刚刚产生了意识的灵宝，毫无攻击力自身却贪吃灵气，正是因为楼珂需要分神去照顾它，所以体内的灵气一直处于缺乏的状态，长久下来，已经略微损害了楼珂的身体。
　　可是蛮荒之中，所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

　　现在，破界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能解决楼珂长久以来遇到的困境。
　　依照破界的理解，世间的一切力量虽然属性有别，但全都是依赖灵气而生，只是有些东西自身独特，灵气在进入他们体内通过一些方式转化为更加符合自己特质的灵气，楼珂体内的剑气经脉就是如此，她可以直接吸纳剑气，也可以吸纳灵气然后转化为剑气。
　　既然如此，那雷电之力也是一种灵气，虽然比较特殊可根源是相同的，庚金之灵虽说没有什么攻击力，但现阶段它正处于对外疯狂吸纳灵气的阶段，就看它在楼珂体内疯狂吸纳血气的样子就知道此物来者不拒。
　　既然庚金之灵现在具备吞噬的本能，楼珂不如干脆将其放出来直接去吸纳雷电之力，等到庚金之灵将周围暴动的雷电之力都牵制住，楼珂此时再出手吸取较温和的雷电之力。不过这就需要楼珂保持高度的专注和警惕，一方面需要控制住庚金之灵，另一方面也需要抓住时机。不过庚金之灵再怎么麻烦，有契约牵引，总归是比无主的狂暴雷电要好控制一些。
　　破界这个想法虽说不算出奇，却特别讲究时机。若非是楼珂在对付庚金之灵和雷电之力上已经有了一些心得手段，再加上之前在轮回幻境之中，楼珂隐隐窥到了一丝“道”的气息，使得自己在境界上有了极大的提升，它是绝对不会提出这个想法的。
　　楼珂闻言自己思索了一会儿，觉得破界说的方法有几分可行，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从中脱身却是不难。
　　因为就连破界都不知道，楼珂其实并非是窥到了一丝气息，而是她已经明白那一缕“道”是什么了。

　　这件事情说出去，只怕整个修真界都会因此震动。
　　“道”，是探寻长生大道成仙登天的最重要的手段。
　　据说彻底悟透了一条大道的人，无需经历雷劫，即可直接飞升成圣。
　　即使是厉害如屠尘尊者，楼珂也从来没有听说师尊悟透了什么大道，想必仍然还在剑道之上求索。
　　楼珂还没见过一个人甚至一本书能将“道”是什么说清楚，似乎处处都是“道”，可并非人人都能悟“道”，更说不清楚怎样才可发现“道”。
　　有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能悟透一条道一步登天，有的人费尽心思终生也摸不到“道”的痕迹。不过按照修真界的常理，修为越高，悟“道”的可能性越大，因为当修为达到元婴化神甚至是更高境界的时候，修士对于天地灵气的使用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拿来取用，他们可以更深层次地用灵气塑造自己所需，在这种反复感知的过程中修士对于灵气和自身的理解都会加深，也就更加容易触摸到同自己相关的“道”的痕迹。
　　这种说法经过多少年多少修士的验证，逐渐成为了修真界中公认的理。
　　可楼珂看到的这一丝“道”的气息，似乎有些打破这个常理。
　　因为她看到的道，叫做“时空”。

　　这是楼珂在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的那一瞬间看明白的。
　　彼时她还是梁国楼珂，同传令官棉儿一起住在深山之中，她的腿脚因为连年打仗平乱有了旧伤，之前去南疆请绿娘子的时候又被南疆的毒虫毒蛇咬伤落下病根，等到一切平静之后，旧伤病痛一股脑地都找上了门，即使棉儿再精心照顾，楼珂的腿脚始终是存了些不便。
　　她有时会下山去打听诸国之间的风云变幻，其实更多的是想听一听有关沈弼的消息。沈弼孤身一人在五国之间搅弄风云，所有内心富有野望的国君都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辅佐，就连小山村的孩童也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因为楼珂每次下山都会带不少好吃的，所以村子里的人跟她还算亲近，主要是村子里的小孩喜欢她，每次楼珂一来，他们就会争先恐后跑到楼珂面前告诉她自己有听到了些什么关于诸国纷争的事情，每说一件事，楼珂都会递一个小零食给说故事的孩子，所以其他的孩子就会更加积极，下一次也会带来更多的消息。

　　这天楼珂刚听一个小孩说沈弼将一位国君拒之门外并将对方批评了一番后，那个说故事的小孩就问楼珂：“阿跛，你说这位沈大人骂了那么多的国君，他究竟看中了哪一位呢？”
　　楼珂轻笑，将小孩脸上的灰拍干净之后说道：“这位沈大人其实对这一位国君还是比较看重的。”
　　“为什么？沈大人骂了这位国君啊。”小孩仰起脸不解地问。
　　“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啊，”楼珂笑着理好孩童的发髻：“你的爹爹娘亲有时不是也会批评你吗，私塾里的先生是不是有时候还会打你的板子？那不正是因为想要你做得更好才会出言批评吗，看起来是有些凶巴巴的，其实是因为关心你啊。”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楼珂也不计较对方究竟有没有听懂，她整了整衣摆撑起拐杖就要站起来，太阳快下山了，她得快点回去，不然棉儿又要唠叨自己。
　　结果刚站起身，那个问她的小孩就开口：“阿跛，过两天爹爹要送我去镇子里上学，你还会下山给我们送好吃的吗？”
　　楼珂摇摇头，脸带歉意：“抱歉，我的腿脚不好，不容易经常下山。既然你要去镇子上了，那一定要好好读书啊，我这里有一只自己做的小毛笔，就送给你作为入学的礼物吧。”她的言语表情一派亲和温柔，实际上她根本不记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叫什么。
　　小孩接过竹笔，笑得很开心，周围的孩子见此也吵着要东西。
　　楼珂只好翻开口袋摊着手告诉他们自己实在没有东西了。
　　周围的小孩子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楼珂见此只好安抚道：“那我下次来的时候，再给你们带好不好。”
　　楼珂此言一出，原本还在沮丧的小孩纷纷改换笑脸，一个个都甜着嗓子喊楼珂。
　　“阿跛最好了。”
　　“最喜欢阿跛了。”
　　“不管阿跛带什么下来我都喜欢。”
　　“谢谢阿跛。”
　　……

　　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给山下的村民带来麻烦，楼珂来到这里后一直对外称自己为“阿跛”，渐渐地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
　　楼珂虽说腿脚有些不爽利，但若是因此觉得她好欺负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做征西将军的时候，她可以夜探敌营取对方指令官首级且安然脱身，更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斩落大将救出身陷囹圄的三皇子。
　　只用小半个时辰，楼珂就能回到山顶。
　　见楼珂一头的汗，棉儿拿出早准备好的热毛巾替楼珂擦汗，却又忍不住唠叨：“小姐，别嫌弃棉儿唠叨，实在是你总是这样摸黑上山，怎么能让我放心呢，那山路崎岖，山上又不知道晚上会出来些什么野兽，若是惊到你伤到你，你这得让我多么担心。”
　　楼珂笑嘻嘻嗯嗯啊啊的应着，显然没把棉儿的话放到心里去。
　　棉儿见楼珂还是老样子心中无奈，只想着自己总要再找机会好好同小姐说一说。

　　楼珂第二天起了大早，天还黑着的时候就从屋子里出来，她找了个极好的位置等着日出。
　　以往她非要睡到天大亮了才肯起，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就像是有小虫子挠似的，非得逼得她早早起了身才罢休。
　　等她起身的时候，天还黑着，什么也看不清，楼珂站在风口，感受到山风阵阵扑面而来，周围安静极了，不知怎么的楼珂就想到了山下的人。
　　沈弼还在纵横辟阖之间展示他无可匹敌的智慧与才华。
　　苏漾失去了苏柔，也失去了苏国公的身份地位，似乎正在到处寻找楼珂的踪迹，估计是真的被气昏了头想要同归于尽吧。
　　而自己，此时正窝在深山中，迎着山风，等着日出。

　　虽说众人都身处这世间，但楼珂已是万物皆浮云的潇洒姿态了，最多也只有沈弼这根线时不时还拽着自己，不让自己彻底离去。
　　但终究还是不同了。
　　他们还在尘世之中浮沉，楼珂已经远离了这一切，她与风云作伴，与日月同语。
　　当棉儿醒来找到楼珂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番景象。

　　楼珂站在崖边，剧烈的风吹起她的衣摆，却不能动摇她的身形，当楼珂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时候，明明只有几步之遥，棉儿却感觉到了一道天堑将两人彻底分隔开。在楼珂的身后，初阳慢慢升起，明月西沉。
　　这其实是楼珂与天地短暂地达到了相融的情况，此时楼珂就是天地，也是万物，正是悟“道”的时候。
　　楼珂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初阳彻底照亮了这一片天地，她才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该是我走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天地似乎停止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原样。
　　只是原本站在崖边的楼珂已经消失了。

　　她在幻境中清醒了过来，恢复了自己的记忆，想起她根本不是什么梁国长平侯之女，她是万剑门楼珂，这里也不是她所应该在的地方。
　　发觉楼珂竟然自行清醒，六道轮回册立马将她的意识从幻境中移了出来，在移动的时候，楼珂不断回味着之前感受到的那一丝“道”的痕迹，只是总感觉有些地方还很模糊。
　　等到看到自己在以灵魂体的状态漂浮着离开幻境的时候，楼珂脑中响起一声惊天霹雳，突然就让她意识到自己之前感受到的是什么。
　　那是“时空”。
　　可是幻境之中，一切均为虚幻，为什么又会有“时空”的存在。
　　她还没想明白，意识却已经回到了蛮荒中的本体之中。
　　虽然她始终还不明白幻境中为什么会有“时空”，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简单利用这一丝“时空”。
　　最直观的做法就是她可以将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东西暂停几息，虽然负荷越大暂停的时间越短，而且有可能会被挣脱，但已经是难得的手段。
　　要知道，寻常的定身之法只是利用灵力塑造出压力牢笼困住对方的行动而已，而楼珂的手段，能将对方的时间空间都暂停，是真正的停止。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破界也不清楚底细。
　　毕竟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因为楼珂现在甚至连真正的元婴期都不算，她只能算是假婴境界，体内容纳的灵力变多了，但其他的一切和半步元婴状态没有差别，就连她体内凝出来的更多的都是丹火，其中只是夹杂了几丝婴火而已。

　　有了破界从旁指点，又有这样一张底牌在手，楼珂总算是开始了在雷池之中的修炼。
　　她刚将庚金之灵放出去，就看到尚未成形的庚金之灵在一嗅到雷电之力的味道后立马躁动起来，楼珂连声安抚才勉强按捺下来，但同时却不停催促着楼珂。
　　见庚金之灵这么有灵性的样子，楼珂苦笑一声，默念法诀将庚金之灵覆盖在自身外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膜，这才缓步走入雷池之中。
　　她同庚金之灵商量好了，雷电之力二八分，若是庚金之灵吃饱了，就绝不能再待在雷池之中，必须要告诉她，然后从雷池中退出来慢慢转换吸取的雷电之力，直到完全转换为己身的灵力之后才能再次进入雷池。
　　也许是美味当前，庚金之灵格外的好说话，无论楼珂要求什么都是连忙应下。
　　楼珂见此不由得苦笑，也不知道它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一想到这样跳脱的灵物之后要成为自己的本命宝剑，楼珂就觉得任重道远。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