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难养》鹿忘

1、楔子

　　无辞竹月醉樽前（女神难养）

　　一步，两步，绣了金线的云靴忽的止步了，高山上冰冷的风呼啸着席卷着拂过他的面孔，他轻轻咳了两声，心底筑起的薄弱的防墙出现了裂纹，他在原地犹疑了，终是没有再落下第三步，广袖垂落，轻轻颤动着，述说着他的近乡情怯。

　　面前是一片宫宇，虽是极恢弘，坐落在华山的最高处，云雾缭绕，却早已人去楼空，寂寥的云气穿梭在其中好似不愿离去的游魂。

　　他眼前一阵恍惚，似是看见了从正殿里奔出来的明丽的少女，身后带着一些蓬勃的少年人，笑着跳着伴着鬼脸儿。

　　他用力挣了一下眼睑，却又更加清晰的看见那一群人后，慢慢的走出来一个女孩子，额前刘海泛着一丝醉人的红色，她默然瞧着前方那一群欢乐无状的人，眼神里带着些疏离，带着些惊羡。

　　这样复杂道不明了的眼光让他心里一恸，几乎难以承受，举步便要走上去。“唰”——绯色的衣袖出其不意的拦在他身前，像一道剑将他的尘劫斩破。

　　他猛地回过神来，略略懊恼，抬眸瞧着那绯衣人，长发如云，那缎子般的头发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隐隐暗红色的光，那是血玉一样的色泽。薄纱下露出的白皙的下颌十分好看，大大的眼睛形似杏子般妩媚清澈，射出的光却果决不减当年，时间果然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啊，他微微感慨着捻着须，摇头。

　　“犹豫着老半天不进去，却突然又要跑进去，可不是魔障了么？”绯衣人开口，转身，背上的剑华光一闪，被剑鞘吞没了最后一点余留的绯色，唯独剩下那剑柄上的坠儿晃晃然：“山上风这么大，你就这么吹，咳嗽本来就没好，这肺还要不要了？”

　　“老了，看东西会出错也难免。”他不动声色的否定。

　　绯衣人狡黠的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苍颜白发的剑圣，不信的神色占了上风，却也没有拆穿他。

　　“方才去昆仑山找你，你的好徒儿们都告诉我你闭关修炼了。”绯衣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这唬人的话时可真是连眉毛也不动一动的。”

　　“你又如何知道我来了此处？”

　　“并不。”绯衣人道：“只是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上一找，手脚利索点也就寻到了。”

　　“多少年了，你还是那么......”剑圣笑了：“那么的泼辣。”

　　“就当你是夸我了。”绯衣人歪着脑袋说：“你更觉着像是个仙人了，白头发白胡子，我还记得几十年前的你，一笑引无数红颜——尽折腰。”

　　“也就只有我还能让让你取笑取笑。”剑圣微微笑着，这个与他比肩的剑魔大多数时候还像是个孩子。

　　剑魔没有接茬，只是扭头有些出神的看着那座昔日繁华的宫宇——白云宫。

　　“有时觉得，清修也已经无法困住人心。”剑圣在一番沉寂之后缓缓开口：“若继续呆在昆仑，怕是要让那些猴儿们看笑话。”

　　寻常的剑圣并不是如此多话的，剑魔愣了愣，不免有些无言。

　　“你呢？”

　　“我？我没你那么多清规戒律，自然也没那么多的负担。”剑魔耸耸肩说，一派洒脱：“所以才能保持年轻啊。”

　　“是吗。”剑圣轻轻的说：“那又为何，不敢进去呢？”

　　剑魔一颤，双目中的情绪急剧的变幻着，连背后的剑坠儿也开始不安的颤动。

　　“师兄，我们都好好的，怎么今日有如此多的感慨。”她勉强一笑，回眸，长睫微战。

　　“师兄......你多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竹子。”剑圣深深地呼吸着说道：“这么久，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为了别人......竹子，我并不想当这个剑圣，就包括我也并不想只是和一个挂了名字的你隔着几尺的距离说话，你以为这样我会开心？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多久？”

　　剑魔的眼中倏地盈满了泪水，她极力控制着，微微扭过头去。

　　“对不起，这样说伤害了你。”剑圣合上双目，轻轻的说：“你当了她这么久，也不容易罢。”

　　“你是几时知道的？”剑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哭音，紧紧的握着拳头。

　　“我也不记得是几时知道的了，我只知道这样的苦楚绵长无尽。”剑圣说：“如今，我日子所剩无多，明知道死去后将天上地下，永不相见，就还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在这里或许他还能听到。”他顿了顿苦笑：“这样世俗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吧。”

　　“并没有......”剑魔孩子似的吸了吸鼻子：“竹子那时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真的是天上地下，永不相见，那至少让他能够看到我吧，陌桑，我死后你就是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要让师兄知道，我已经死了。

　　“你今日来，也是预知了什么吧。”剑圣收起了眼中的凄凉之色，转而问道。

　　“没，没有......就想来看看。”剑魔说：“有些想念竹子，凡人都说人死了魂魄会在她最留恋的地方徘徊不去，就......”她说不下去了，低下头去，不安的摩挲着衣角。

　　剑圣展颜，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剑魔的脸颊，隔着一层薄纱，感受到那温度，眼中是满满的仁慈和悲悯。

　　“多谢你。”他说：“往后若是觉得寂寞，便不要再带着这面具，恣意的去活吧，不要再像我们一样，毕竟这不是你的责任。”

　　说罢，他转过身，卸下背上重剑，重重的插在了白云宫的门前。

　　剑锋入土四分，仿佛扎根在了这白云宫前，驻守着这座宫宇和其中不离的魂魄，竟是那样的决绝，剑魔脸色微变——他将这一生不离身的剑留下了，是......

　　剑圣望了望白云宫，毅然转身，御轻剑而去。

　　——终究没敢再踏进白云宫，他在心中笑了，略略嘲讽，这样的禁锢大概到死都不会解开了。

　　当晚，剑圣傅归月于昆仑山白云宫逝世，白云宫的大弟子在剑冢发现了他坐化的肉身，安详如眠，大弟子携一行门中弟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翌日，江湖上的剑魔舒慕泠也忽然消失，下落不明。

　　坐镇东西两处龙穴的剑圣剑魔一时都已不在，武林中扬起了轩然大波，各大门派忧心忡忡，只道是大难来临之兆，只是未来之事尚未可知，这百年来剑圣和剑魔之间的故事也将渐渐尘封于那坐落在华山上的无人宫宇里了。

　　——《江湖名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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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了【撒花】.
因为这基本上是一个青春期少女成长史，所以循序渐进，个人觉得前面是慢热，也迫不及待想放大招，但是铺垫是必须哒，所以北鼻们收藏了的话就和我一起往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