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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争吵 ...

  •   端午佳节蒲艾香,宝乐也很配合侯爷和公主的兴致,跟他们一起分吃鸭蛋,裹粽子。她向来不是很懂母亲吃肉粽子还必须蘸白糖的习惯,却被强着用了一个。现在正为吞下去的甜味肉粽子呕心。糯米团不好消化,坠在胃里沉甸甸的。马车一摇晃,她觉得自己很想吐出来。待念及昭王,小小年纪,如此乖戾,大好吉日不在家陪伴父母,自己呆在马场连皇宫都不回一趟,顿时更加烦躁。

      周主才刚坐了江山,北部胡人连年侵犯,还不到放马南山的时候。他自己爱马,大周朝马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昭王忽然对马产生了兴趣,难免叫人怀疑他是在讨好周主。但宝乐却清楚,这个人,原本是谁都不敬谁都不捧的性子。

      路上的行程并不好捱。晴空万里,柳条丝儿垂着一动不动,草叶子被太阳晒得泛着白光。她的车辇一路摇摇晃晃行驶过来,叫初夏闷热的空气,蒸出一身的汗。阿长第三次把沾了冷水的手帕擦上她的额头时,宝乐已生出悔意。这种日子,跟着爹爹听戏就好了,非得跑出来受这洋罪。

      “表姐?你竟然真的来了!”昭王看起来很意外,亲自走上前来,递出一只手,宝乐在车厢里,盘坐的腰腿发软,搀住了那只手,竟然也未能站起,昭王哈哈一笑,伸胳膊来抱,却叫宝乐拿着香扇牙柄抵住了额头,嗔道:“快滚远些。”

      昭王嘟了嘟嘴,收回手臂,轻轻搓搓额头上被戳出的红印。老付要从车前取那条凳过来,却被宝乐用眼神止住,她看定了跟在昭王背后的齐天,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青布短衣,让她想起偶尔路过农田时看到的,抽了穗子的高粱。

      宝乐冲他轻轻招了招手。

      齐天只觉得有阵香味被夏日的轻风吹过来,在他鼻尖下徘徊,萦绕,自己如同在雾气朦胧的早晨,忽然闯入了一片花海。知道是那个女子来了,他愈发不敢抬头。自然也没看到宝乐的手势。

      昭王见状,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按着肩膀爬下:“呆头愣脑,木橛子似的,我要你何用?”

      齐天被噗的一声按在地上,差点吃到地上茂盛的夏草。他听到了一声轻笑,调低音媚,五指不由得抓紧了掌中的草叶。宝乐看看那平整消瘦的脊背,伸出绣鞋踩了上去。齐天腰背一沉,又立即挺起。宝乐已悠悠然站稳在地,宽大的裙摆从他身上横拖而过,齐天看到了菡萏色的羽纹纱,还有那染成淡淡鹅黄的衬裤。

      她的腿一定很美。齐天默默地想。等她扶着昭王的手走远了,他才从地上站起来,被马倌喊一声,方意识到自己竟然连着草根,拔出了两把野草。

      “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吃。”宝乐伸手接过阿长移下来的食盒。昭王打开盒子看到胖乎乎两枚粽子,白生生两个鸭蛋,顿时大喜“姐姐竟然还记得我。我就知道你这种柔软心肠,便是生气,也只生那一天。”

      宝乐端庄了脸色:“我关心你是我的事。但你不许插手我的事。这是我的道理。”她把昭王的袖子卷起来,看到了腕子上的五彩丝线,心道,他大约是故意等在这里。看皇帝皇后会不会派人来叫他。没人管,多自由,心里生气,面上还要装着不在乎。大约阴后递个口信儿,他就老老实实回宫去,不用自己大老远跑过来。

      月前见到的那匹瘦马已经肥壮了不少。昭王特意邀宝乐来,自然是要炫耀一番,展示自己的骑术。山上有习习凉风,倒比车轿里舒服多了,宝乐坐在藤椅上,团扇放在额头,挡住了刺目的光线。看到昭王在宽阔葱绿的草场上纵马奔腾。

      他生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身青色红花纹束腰箭袖,蹬着红云朝天靴,背着夕阳跨马而来,还真是有些英雄气概,大抵换个场合,就可以满楼红袖招了。宝乐叫了声好,给他鼓掌。大约拼却两段红肿的大腿才换来这点马技,小孩子终于开始干正经事了,自然得好好鼓励。昭王骑在马上,看到了宝乐的笑,他愈发兴奋,连着跑了好几个来回。

      直到腰背被颠零散,再勉强下去要出丑,他才不得不翻身下马,喘着气走过来。宝乐亲手从水囊里倒了一碗清水给他。“我从山下来,刚好路经那处野泉,水质清美,味道又甘冽,解暑消渴,最好不过。快来快来。”

      昭王一听,双手捧过,一饮而尽,才道:“表姐何必做这样的事?你要是喜欢,就叫下人来取。或者干脆开一条河,直接引到上京你家?”

      宝乐听了就笑:“傻瓜,你这个念头冒出来,就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服劳役。幸好你不当皇帝,要不然铁定被人追着骂昏君。”

      昭王却攀住了她的胳膊:“表姐,太子大哥要娶何淑娴了。左相的女儿。”

      宝乐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故意笑道:“怎么?盼着见新嫂子不成?”哪知昭王却加重了力道,认真的看着她:“妙姐姐,我哥哥对不起你。他当初明明说……”

      “够了王爷。”宝乐面色一变,用力扒开了他的手:“掌心热乎乎的,净都是汗,别碰我。”她脸上的嫌弃十分明显,站起身体肃然道:“哪里有什么当初,孩子们一块玩玩,偶然说笑的话,怎么可以放在心上?”

      她心里气恼,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被抛弃的怨妇?是被情人始乱终弃的可怜虫。我许宝乐一颗心,到现在为止都完完整整属于自己。你且把你那自负的推断收起来。

      昭王却不懂,这个少年正急欲展示自己的力量和魅力,带着盖世英雄拯救落难红颜的豪迈和一厢情愿“妙姐姐,你若真没放在心上,那最好不过了。如你所说,你老早就说过,我比大哥好。妙姐姐,我,我……”

      宝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截断了他的话:“我才刚说过,孩童玩笑话,根本当不得真。你好好练你的骑射,只怕你的父皇母后会更喜欢你些。”

      “不,”昭王急红了眼睛,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他们不喜欢我,我也根本不要去讨他们喜欢。我是为了你呀妙姐姐。”

      宝乐忽然想起自己某日曾经说过,“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她爱这句诗,那马,那人,那滋味,定然都是极畅快的。

      她心中微有触动,却愈发狠下心肠,三年后就死了,爱啊情啊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哪有孩子这样对父母的?你自己不上进乱淘气,还怪父母不喜欢你?今日说学马是为了我,明日再犯糊涂肯定也会说为了我。我既不想当你的鞭子,也不想当你的台阶。以后,别拿我说事。叫舅舅舅母知道了,怎么看我?”

      昭王本就是粗暴的性子,他又急又恨,偏偏嘴笨,也不知该从何反驳,粗重的喘息几下,忽然猛地甩出鞭子,抽打向桌子,只叫茶碗杯碟尽数粉碎。“又不是我能自己选的!难道我愿意让我娘难产吗?她看到就像看要她命的仇人一样!”

      几个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宝乐却很淡定,用几乎无情的语气说道:“皇后只是针对事实而已,你乱嚷嚷什么!你不过是被父母冷待,憋着气。甭在我这里撒野火。我是什么人?供你宣泄的。”

      昭王瞪大眼睛看着她,忽然嘶吼一声,一头撞了过来,如同被激怒的狮子,宝乐措不及防挨了这一扑,身子站没站住,就倒在地上,草场软厚,倒也不痛,一瞬间的视角变化,叫她看到彤云向山后飞去,乌鸦朝夕阳落下,草地的另一端,几匹吃草的马儿抬着头,大眼睛好奇的注视着这个方向。那个名叫齐天的少年,正飞快跑过来……

      昭王这一推就把宝乐按到了地上,他要被气疯了,又气又委屈,妙姐姐不是这样的。妙姐姐向来是纵容着他,偏向着他,她是最最温柔体贴的姑娘。这冷言冷语狠心无情的,才不是许妙。他紧紧咬着牙齿,眼中忽然涨起血丝。宝乐被按在地上,一时间生出惧意。这是个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生物。他的侵略性才刚刚苏醒。

      “二郎?”她放软了语调呼喊,试图安抚他。

      昭王被这一声呼喊唤回了神智,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掌心轻收,感受到了那软绵的躯体。然而却在下一瞬,就叫人推开了。昭王措不及防被推了一跤,待到站起才发现是齐天。呵呵,真是好大胆的马童……而那齐天已垂了下头,没了方才的冲劲儿,只管握紧了拳头站着,那瘦硬的脊梁微微拱起,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阿长小心的搀扶宝乐,一边给她整理衣服,一边带着点泪劝慰,“郡主,以后对昭王殿下,还是软和些吧。”

      宝乐看看昭王又看看齐天,忽然冷笑一声,她用力推开阿长,翻身上马,拉过缰绳,向那夕阳西垂的地方,单骑冲了出去。

      阳平侯府,书房里,许令正和夫人华阳长公主对弈,因为心思不定,转转眼,就被吃了好几个子儿。华阳颇为自喜“侯爷在想什么?”

      公主的丈夫,往往会被直接以驸马冠之,许令大抵是个例外,他成名更早,声望高高不堕,又带点引人揣想的神秘,跟长公主喜结伉俪,也只是在他的传奇人生上,再添一笔。连华阳自己,也不介意别人称呼她“侯夫人”

      许令在想女儿,山根似断非断,命线似连非连,眼神楚楚迷离不定,此类种种,皆是薄命红颜之相。不仅薄命,而且早亡。此乃天数,人力无法扭转,但最近,却叫他寻到了补救的可能。

      念及此处,不由微笑,叫长公主看到了,更是好奇:“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许令给夫人换上了一杯新茶,笑道:“我在想怎么输给夫人,好不伤你的面子。”

      华阳恼了,一推棋盘,将那黑白子全都打乱:“我不干了!重来重来。”

      “好,这次不让三步了,让九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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