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上》霁见

8、第 8 章

　　“公主，该就寝了。”

　　夏岚把床榻铺好，回过头来唤叶新绿。

　　叶新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却依旧赖在美人榻上不肯起来。

　　夏岚有些无奈，拖长了声音再唤，“公主……”

　　叶新绿闻言更加无奈地看了夏岚一眼，但这会她终是愿意踩着缓慢的步子往床榻这边来了……

　　待叶新绿躺好后，夏岚一边给她盖被子一边絮絮叨叨，“公主，你明天也是要出席那场给达西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席的，现在不早些睡，明天你的气色会看起来很差的……”

　　叶新绿丝毫没有把这场宴席放在心上，“宴席在傍晚在开始，我明天可以睡一个上午啊……”

　　“公主……”夏岚苦口婆心，“参不参加宴席倒是其次，只是你这样颠倒黑白对身体很不好的。张太医说，人若是过了子时还未入睡会伤肝，伤肝则会……”

　　叶新绿最受不了夏岚碎碎念了，她连忙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这就睡，夏岚你别唠叨了……”

　　她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夏岚被叶新绿唯恐躲闪不及的模样逗笑，手里拿着的床帷将放未放，“公主，那我去外面歇着了，你有事唤我。”

　　叶新绿点头，“去吧。”

　　“要留灯吗？今晚下的雨不大，应该不会打雷的。”

　　“还是留一盏吧，灯光调暗一些就好。”

　　“是。”

　　叶新绿害怕下雨打雷的天气。

　　这是她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不过她原来是不害怕打雷的。

　　因为即便外面下雨打雷，只要紧挨着母后，她便会感觉到无比的安心，甚至还能无视那闹人的雷声很快地再次进入梦乡……

　　只是母后不在后，她不知道怎么就渐渐害怕起这样的雷雨交加的天气来。

　　大概是因为那大大的雷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后，她的耳边再也没有母后温暖的安抚和柔和的歌声，所以只要一电闪雷鸣，她很容易便受到惊吓，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桂月嬷嬷知道这种情况后，开始会在下雨的天气里给叶新绿留一盏宫灯。

　　宫灯的灯芯很长，可以燃烧至天明。

　　有光之后，叶新绿开始可以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里安睡了……

　　不过若是没了灯，她还是会睡不着。

　　为了照顾叶新绿的睡眠，一旦遇着下雨的天气，笙绿殿里总是彻夜通明的。

　　放下床帷后，床榻内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因为叶新绿有些怕黑，布置在她床榻上的床帷总是很薄，叶新绿面相外侧睡着，透过微微有些透明的床帷看到那盏变得朦朦胧胧的宫灯时，她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

　　只要有光在，哪怕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她现在都可以安心地睡着。

　　不过眼下，她却是半分睡意都没有。

　　因为她有事情想不明白。

　　那事情，是关于她的父皇的。

　　父皇对她不闻不问多年，她本以为，他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她这个女儿的位置……

　　可今天晚上，他在梨花林里对她所说的话，让她感动之余也很困惑。

　　既然父皇并非对她无情，那他又为何在平日里对她如此冷淡呢……

　　父皇他贵为九五之尊，要对她好，竟然也要有所顾忌。

　　这实在是让叶新绿想不明白。

　　有谁能够有如此大的力量去阻止父皇对她好呢？

　　是谁……

　　“吱呀……”

　　这是……殿门被打开的声音？

　　叶新绿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夏岚不好好睡着跑出去做什么……

　　叶新绿抱着被子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听到有人在细声地交谈。

　　她只能隐约听到夏岚说话的声音……

　　不过，夏岚是在和谁说话呢？

　　叶新绿倾身细听一会儿，发现她听不清楚那人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正要掀开床帷，却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往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地上铺着毯子，那人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

　　叶新绿有些紧张地抱紧怀里的被子时，薄薄的床帷外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

　　是他。

　　叶新绿的心情放松下来，但是她很快便皱起了眉头，声音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来人是叶晗。

　　曾有几年时间里，她与他相处得很好，但是随着母后的离去，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从祁府回来后，叶晗已经与叶黛绿相处得很好了，听着叶黛绿声音娇俏地叫他“哥哥”，看着皇贵妃对他百般的好，那时候叶新绿才明白，原来叶晗不是她的亲哥哥。

　　她先前一直以为，叶晗会是她亲哥哥的，毕竟他对她那样的好，而且，他和她是一起住在母后的栖梧宫里……

　　可事实是，叶晗是由皇贵妃所出，他出生后被皇贵妃送到她的母后身边，由她的母后代为抚养。

　　她和他相处得很好的时候，叶新绿总是喜欢缠着他。

　　但自从知道他不是她的亲哥哥，又看到他和皇贵妃、叶黛绿走得很近时，她慢慢对他心生了排斥，也慢慢地和他疏远了。

　　叶晗察觉她不再粘他的时候，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办法来讨她的欢心，但是叶新绿上一刻被他哄回来，下一刻又想到他或许也是这么哄叶黛绿的……所以她又忍不住生气了。

　　反反复复几次后，叶晗似乎也失了耐心，不再来哄她。

　　叶新绿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好几次后，也就慢慢地从那股伤心的情绪中缓过来了……

　　后来，叶晗和皇贵妃、叶黛绿越走越亲近——他们无法不亲近，毕竟他们是真的血脉至亲。

　　而叶新绿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叶晗越来越疏远。

　　再后来，叶新绿开始跟随苗太师学习……

　　因为苗太师那比翻书还快的脾气，叶新绿每天都把日子都过得鸡飞狗走，筋疲力尽，光是应付苗太师她便已经用了全部的精力，自然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了两年。

　　叶新绿想，如果不是十岁那年年夜，叶晗忽然在她回笙绿殿的路上堵住她，她或许直到现在都不会主动与他开口说话……

　　“在想什么？”

　　叶晗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拨开床帷俯身看她。

　　叶新绿抱着被子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道，“想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我宫里。”

　　“外面在下雨打雷，我怕你害怕，便过来陪你。”叶晗的眉宇眼梢间带着温柔，一副好哥哥的姿态。

　　母后离去后，下雨打雷的夜晚一开始是叶晗陪她一起度过的，但是他们疏远之后，叶新绿是靠着那一盏燃烧至天明的宫灯度过的……

　　叶新绿不为所动，声音无甚起伏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害怕下雨打雷。”

　　“你点着灯……”

　　“……有灯便足够了。”

　　她不需要他。

　　叶晗低声地笑了笑。

　　叶新绿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但是她很快便看到叶晗直起身子，放下床帷，往外走……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叶晗他终于要走了……

　　可是没等她舒完一口气，她便看到叶晗流畅的步伐停下了，然后他微微弯腰的瞬间……

　　殿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叶新绿：“……！！！”

　　叶晗他居然把灯盏吹熄了！！！

　　叶新绿气结，“叶晗你……”

　　就在她打算声讨叶晗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叶新绿被吓得不管不顾地抱紧被子……

　　叶晗拨开床帷的时候，正好有一道闪电掠过天空。

　　仓促的瞬间，他看到了窝在床榻的角落里，身子明显地在颤抖的叶新绿……

　　他微皱起眉心，犹豫些许时间后，他脱掉鞋子上床……

　　雷声断断续续，叶晗凭着记忆找到叶新绿，用被子把她裹住后，他一把把她用力地抱紧……

　　宛若小时候一样。

　　叶新绿懵了。

　　反应过来后，她使劲挣扎，“叶晗，你放开我！放开……”

　　她讨厌他！

　　她才不要被他抱……

　　叶晗的用更大的力气把她压制住，声音里带着些懊恼，“你别叫！”

　　他欺负她还不许她叫吗？

　　叶新绿用力挣扎，见挣扎不过来后，她忽然调转方向，借助身体的重量把叶晗扑倒，然后在他肩膀上咬下狠狠的一口……

　　滚滚的雷声终于告了一段落，天地安静下来的时候，狭窄的空间里只余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叶新绿慢慢地松开口，正要从叶晗的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叶晗却一把把她按住，语气难辨情绪地问她，“消气了？”

　　叶新绿装傻：“消什么气？”

　　叶晗笑容泛冷，“若是没有消气，那你咬我的这一口，最好是有个正当理由，否则……”

　　叶新绿：“……”

　　“消气了消气了消气了！”叶新绿从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叶晗，这下你总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放……”叶晗的声音已经柔和下来，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

　　叶新绿：“……”

　　叶晗的身子硬邦邦的，趴他身上实在是不舒服，叶新绿试着动了动，奈何四周都是束缚，无论她怎么动，她都找不到可以把手伸出去的地方……

　　叶晗难道是把她裹成了一只巨大的茧吗？

　　要不她怎么无法把自己的手伸出被子外？

　　想象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蚕茧模样，叶新绿脸色一黑。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又有些发痒了，她真的很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咬一咬。

　　“乖乖趴着别动，再动来动去，我不介意让你在下面。”

　　叶晗忽然开口，语气颇淡，但是……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话语，他是在威胁她没错了。

　　叶新绿生气地保持微笑，但是开口时她的语调已经明显地冷了下来，“叶晗，你清醒些，这是笙绿殿，不是你的东宫。”

　　这是她的宫殿她的床榻……

　　他怎么可以比她还要嚣张……

　　叶晗沉默了一会儿，忽而转身把叶新绿压在身下。

　　猝不及防间承受了他半个身子的重量，叶新绿没过多久便涨得满脸通红，呼吸艰难， “叶晗，你重死了……”

　　他居然真的压她！

　　他有多重他知道吗！

　　叶晗的笑声低低的，“乖乖地安静一会儿我便让你睡觉，若是再闹我便压你一个晚上。”

　　叶新绿：“……！！！”

　　“叶晗，这里是笙绿殿！”叶新绿义正言辞地强调。

　　“嗯。”叶晗的回答满是敷衍。

　　“……叶晗，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人了！”

　　“你叫啊……”叶晗冷哼，“你若是想让她们看到我们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那你便叫吧。”

　　“……”

　　又威胁她！

　　叶新绿气得发笑，“太子哥哥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宽敞东宫不住，非得跑到我这破落的笙绿殿来挤，是最近眼睛不大好了，要宣太医来看看吗？”

　　叶晗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轻，“我这眼睛都已经不好快十年了，你说太医能治得好吗？”

　　叶新绿一愣。

　　“珰珰，别闹了……让我睡一会儿，我好累……”

　　叶晗的声音忽而越说越小，越说越小……

　　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缓绵长起来。

　　睡，睡着了？

　　叶晗这入睡速度，也太快了吧？

　　叶新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想伸手去戳一戳他，可……

　　她还是动不了！

　　叶晗还压在她身上没下去……

　　她身上的被子也依旧是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看不大清楚叶晗的脸，但是叶新绿还是忍不住瞪他。

　　此刻她宛如自缚蚕茧，他却睡着正香正甜，这实在是叫她……心里很不平衡。

　　叶新绿用力地转动自己的身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睡得迷迷糊糊的叶晗顺势落在一旁。

　　身上的重量消失后，叶新绿正要轻舒一口气，没多久却又感觉到叶晗侧身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叶新绿：“……”

　　叶新绿暗暗地磨了磨牙齿。

　　好气哦。

　　如果可以，她此刻是真的想要一脚把叶晗踹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