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夜晚的曲江很安静。
春雨还在无声地下着。
绘着繁复花纹的花灯发出暖橘色的光芒，四周被照亮的那一小片地方依稀可以看到细细的不断往下坠的丝雨。
空气湿凉湿凉的，有些冷。
叶新绿双手交叠在身前，吸了吸鼻子。
一旁为她撑着伞的夏岚看过来，诚恳地道，“公主，你流鼻涕了……”
叶新绿：“……”
生怕引起走在前方的祁易莘的注意，叶新绿连忙拿出锦帕捂住鼻子，然后这才懊恼地瞪了夏岚一眼。
夏岚瞬间委屈，“公主为什么要瞪我？”
叶新绿：“……”
她不瞪她瞪谁！
好歹她也已经及笄了，在外说话的时候，她就不能顾及一下她的体面吗？
虽然祁易莘已经看过不少她出糗的模样，可是，可是书觉还在一旁提着花灯啊……
一行人默默地走过曲折的廊桥，最后来到朱色的宫墙下。
再往右走大概十步，可以看到被繁盛的藤蔓缠绕着的一颗双人合抱的大树。
叶新绿和夏岚出入宫里宫外的小梯子，便隐藏在那复杂的藤蔓里。
因为要搬小梯子，祁易莘把他撑的伞收起来了。
丝丝细雨落下来，没了骨伞的遮挡，叶新绿看到祁易莘的墨发没多久便布满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映着花灯的暖色光芒，那一颗颗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当中似乎蕴着流转不息的光华。
甚是好看。
祁易莘把小梯子从藤蔓里搬出来稳靠着宫墙，然后才回转身子看向叶新绿，沉声道，“过来。”
看到叶新绿依旧用锦帕捂着她的鼻子，祁易莘有些无奈，“把锦帕收起来。”
叶新绿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大愿意地把锦帕收了起来，然后低着头走过去。
她现在这样的模样，可能不大好看。
还是不要让祁易莘看到比较好。
“爬上去的时候小心点。”
祁易莘从书觉手里接过花灯，替叶新绿照亮她要攀爬的小梯子后，又不放心地继续叮嘱道，“要踩稳了再继续往上爬，不要像上次……”
叶新绿脸颊微烫，“我上次，我上次是脚滑了……我本来踩稳了的！”
祁易莘并没有把她的刻意强调放在心上，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嗯，这次也要踩稳。”
“……”
叶新绿熟门熟路地踩着梯子往上爬，没一会儿，她的手便触到了摆在宫墙里的另一架梯子，她小心地踩上墙头，调转身子，踩到梯子时，她正要顺着梯子往下爬却看到了祁易莘在仰头看她……
他依旧是没有撑伞，白玉似的面庞带着些水珠，眸子很黑，看起来……
叶新绿抿了抿唇，急急地开口道，“书觉……”
书觉正在为夏岚照明，闻言仰头看她，“公主有何吩咐？”
叶新绿指了指祁易莘，“你的伞……往右挪一些些。”
书觉一愣，连忙把伞往右移了移。
看到祁易莘的头上终于有遮挡的东西后，叶新绿笑了笑，顺着梯子往下爬。
站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夏岚也顺着梯子爬下来了。
两人顺着梨花林的小路往笙绿殿走去的时候，叶新绿发现夏岚走得很快。
“怎么了？怎么走得那么快？”叶新绿不解。
夏岚拉着叶新绿的手健步如飞，带得叶新绿都不得不小心地跑起来，“祁大人说公主你淋了雨，要赶快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再喝碗姜汤比较好……”
叶新绿：“……”
“不碍事的，不过是小雨。”
叶新绿无所谓地笑着说，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站在梯子上俯视祁易莘的场景……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在淋着雨的时候那模样也依旧好看……
回想起那水珠落在祁易莘的脸上，他那红唇齿白，黑眸墨发的模样，叶新绿的心跳得飞快……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惊艳？
“公主，你这次出宫，祁大人给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夏岚忽然问道。
叶新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办法是我想的，但是，幸好他答应了。”
“公主你想的？什么办法？”
“我，我……”
“嗯？”
“我让他娶我。”
“啊！”夏岚忽然尖叫了一声，然后开始语不成声，“公主，你，你，你……”
叶新绿面无表情，“我怎么了？”
夏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手指颤抖地指向叶新绿，语气惊叹且迟疑，“你一个女儿家，也太不矜持了吧？”
叶新绿：“……”
毫无怜惜之意地把夏岚的手指拍下去，叶新绿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也想矜持。可在这样的关头上，我若是有半点矜持，或许没过多久，你便要随着我一起去达西了。”
“达西”二字让夏岚如梦初醒，“哦，对哦……”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这雨要下大了……”
夏岚拈起裙摆，急忙地追上去，“公主你怎么走得那么快？等等我啊……”
……
两人快步地穿过梨花林，就要回到笙绿殿的时候，叶新绿忽然慢下了脚步。
夏岚没刹住脚步，往前多走了两步才停下来，转身奇怪地问道，“公主？怎么不走了？”
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笙绿殿，叶新绿的神色很是复杂，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涩，“夏岚，父皇来了。”
皇上来了？
夏岚看了看笙绿殿，猛然醒悟过来。
今日的笙绿殿确实与往日有些不同。
往日里笙绿殿并不会把所有的灯都点亮，但是今日，看那亮堂堂的样子，应该是因为皇上过来看望公主，桂月嬷嬷便吩咐宫人去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亮了吧……
“这是好事啊……”
夏岚很不解，“公主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
叶新绿低下头，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握成拳，她咬着下唇，声音失落地道，“这当然不是好事。”
父皇他……极有可能是为了达西国使者一事来的。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父皇了。
父皇如今在达西国使者到达的前夕出现在她的笙绿殿，难道那个宫女所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父皇便是来告知她……
叶新绿猛然转身往原路返回。
夏岚一脸茫然，“公主，你要去哪里？”
叶新绿把夏岚的声音抛在身后，疾走一小段时间后，她累得不得不停下来扶着一颗梨木大口喘气……
心口闷闷的。
她用力地呼吸，却怎么都无法把那股郁闷排除。
她大口地喘着气，用力用力再用力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相比于雨水的冰凉，那东西带着些许微暖的温度。
叶新绿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两滴饱满的水迹……
她伸手抹了一下眼角，靠着梨树蹲了下来。
自从母后逝去后，她被送到祁家一年，被父皇再接回宫里的时候，她看到的皇宫，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皇宫了。
父皇也不再是她记忆中的父皇。
后宫成了皇贵妃的天下。
叶晗和叶黛绿成了最受父皇宠爱的孩子。
而她，除了长公主的头衔和笙绿殿外，一无所有。
一开始的时候，父皇还时不时会到她的笙绿殿来看看她，可是后来的时候，他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
那些宫人说，父皇在来看她的途中，被皇贵妃身边的宫人请走了。
叶新绿初初的时候坚信，父皇虽然去皇贵妃那边，但是他心里记挂着她，还是会过来看她的……
她希望父皇来到笙绿殿时可以一眼就看见她，于是她坐在笙绿殿前的石阶上等，等啊等，可等到自己睡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了。
桂月嬷嬷坐在她旁边，看见她醒过来时，会眼睛红红地朝她笑。
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每等一次父皇，醒过来的时候都会看到桂月嬷嬷眼睛红红地对她笑，可是等她长大一些后，她明白桂月嬷嬷是在可怜她——因为她从来未曾在石阶上等到过来看她的父皇。
桂月嬷嬷知道父皇被皇贵妃请过去后不会再过来，但是她不舍得把这个事情告诉她，所以每次等到她满怀期待地睡着后，她都会小心地把她抱回殿内……
桂月嬷嬷以前是伺候在母后身边的宫人之一。
母后逝去后，她身边的宫人被分散到各个宫中，唯有桂月嬷嬷留在了她的身边。
因为亲近母后，叶新绿也自然亲近桂月嬷嬷。
桂月嬷嬷待她总是很好很好。
听闻她有亲人在宫外，叶新绿好几次问起她为什么不出宫去。
以桂月嬷嬷的年龄来说，她母后逝去的那年，恰好是她可以出宫的那年。
但是她不知道因何缘由没有出宫，反而是选择留在了她的身边，默默地照顾了她将近十年……
叶新绿每次想起这一点，都会十分的感激桂月嬷嬷。
她曾问过桂月嬷嬷什么时候会出宫，桂月嬷嬷说，如果叶新绿她有朝一日嫁人了，她便可以出宫了。
叶新绿想起自己与祁易莘新鲜出炉的约定，心想，桂月嬷嬷很快便可以出宫了……
真好。
这十年来，叶新绿感觉她在这宫里，活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父皇对她不闻不问，皇贵妃一开始还会见缝插针地刁难她，但是在察觉到父皇对她的冷淡后，她逐渐开始对她视而不见……
或许于皇贵妃而言，极其失宠的她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吧。
这种说法听起来会让人有些郁闷，不过……能少掉那么多的麻烦，叶新绿还是可以安然接受的。
因为整日待在宫里很无趣，是以后来她和夏岚在梨花林里发现可以通外宫外的小梯子时，她们开始时不时会跑出宫外去。
去了几次祁家，发现要麻烦祁易莘的时候，她逐渐少去了。
去逛了几次东市西市，把所有的东西都看过后，她的兴趣也在与日递减，到最后夏岚提议出宫去玩的时候，叶新绿都是兴致缺缺的。
于是也就很少出宫去了。
不过在宫里无所事事的日子也并没有延续多久。
因为叶新绿很快便有了一个老是喜欢对她吹胡子瞪眼的太傅。
那太傅姓苗，长得憨态可掬，和蔼可亲，乍一看上去会让人想起在冬日暖阳之下晒太阳的猫儿，但是……那一切都是假象！
苗太师一般不轻易生气，嗯，他是一般不轻易对别人生气，但是，奇怪的是……他很喜欢对叶新绿生气。
因为苗太师的怒气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好比那忽然就刮起来的西北风……
叶新绿跟随苗太师学习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她也依旧弄不清楚苗太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为什么会突然生她的气……
虽然不明白起因，但是她很明白结果——苗太师一旦生气，她便要开始倒霉透了的日子。
叶新绿不喜欢看到苗太师生气，可是……天总是难以遂人愿。
总之，苗太师一旦生气，他便要罚她抄书，抄完书后，他还要叶新绿写一篇与之相关的心得体会，除此以外，苗太师还会出一个辩题，让她与他辩论，若是她赢了，他生气一事便可掀过，可若是她输了，叶新绿还得继续老老实实地抄书，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写心得辩论循环……
苗太师……
脑海里忽然浮现苗太师胖乎乎的身影，叶新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苗太师对她是挺凶的，但是他对她学业上的严厉到底是让她受益匪浅。
叶新绿以前不了解，心里也曾经偷偷怪怨过苗太师，但是现在想想，心里却觉得很温暖。
很多人都不关心她的时候，至少这个苗老头还是很关心她——的学业的。
……不知道思绪怎么忽然之间就扯到这么远了，察觉到腿脚麻时，叶新绿小心地扶着梨树站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不掉的。
叶新绿这样想着，打算回去笙绿殿直面她那惨淡的人生时，没想到她一转身，却看到桂月嬷嬷，以及，站在桂月嬷嬷前方的父皇……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