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落子萋萋

31、迷雾 上

　　你貌似不知道，他们，是在用生命跟着你的。
　　当一个人将他的生命，毫无保留地交给另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活在世上会轻了许多，而另一个人则是负重前行。

　　夏潋因昨日等夏福回来打发时间而看书结果看到“走火入魔”，一时间陷了进去，久久不能合上书本，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是被夏福叫醒去吃早饭，被叫起来的夏潋带着起床气对夏潋说，喂，那么早起干嘛呀，我想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啊，我不管，我要睡个回笼觉。
　　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岁月在他脸上根本没留下成熟的标志，仍旧跟以往一样爱撒娇，夏福不禁笑笑摇摇头，替夏潋盖好被子，谁知，夏潋抓住夏福的手，顺势将夏福拉倒在床上，头伸向夏福的怀里去，喃喃着，你也躺一下，好好休息吧，昨日你出去善后玫瑰的事情想必也很累了，休息下吧。
　　夏福调整一下睡姿，右手枕着夏潋的头，左手抚摸夏潋的头发(不禁感慨到果然是老了，头发没有之前细软)，说着，没事，不累。
　　夏潋说，怎么可能不累。既然这次对面负责对付夏天的人是韩决，事情就不会轻易地被解决。韩决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是一个狠角色。那对韩氏夫妇精心培养起来的孩子，能够差到那里去！说不好，有可能，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安逸日子，又将成为泡沫了。这一秒我们还能够晒着太阳休息，可下一秒，就有可能，再次颠沛流离。
　　夏福为人沉稳，做事不会慌慌张张，耐心地安慰道，不要怕，没事的。就算出了事情，我也会陪着你的。
　　夏潋听到这番话，心里顿觉温暖。
　　夏福是故人之子，是夏潋的父亲在夏潋三岁的时候带回家的，从那时候起，三岁的夏潋与八岁的夏福从未分开过。夏潋父亲说起个贱名字，在乱世中，好养活，所以就起了一个福字，让福气常伴小儿左右。就这个名字，不止一次被夏潋吐槽。
　　可要命的是，这么土的一个名字，怎么可以配得上夏福俊美的容颜啊！最起码，要取一个名字里带有古文僻义的字啊！
　　夏潋不止一次怂恿夏福去改个名字，不过都被夏福一一婉拒了，名字是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救下玫瑰后，夏潋问她，是不是没有没有想到还会活着。
　　玫瑰说，是没有想到，本身就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态的，谁知，在死的路上，都能半路跳出个程咬金。
　　夏潋说，你这个打比方不怎么恰当啊。根据我的手下说，那天在最后的时候你是有打过电话给夏天的。
　　玫瑰点点说是的。
　　夏潋说，联系记录删了吗？
　　玫瑰说，你放心，删了的，这也是多年来保持的一个好习惯。在现场的手机上根本丝毫找不到关于夏天的线索。不过，如果他们去找通信公司调记录，这样的话，就。
　　夏潋说，你放心，那里我有人。
　　玫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觉得，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夏潋笑笑说，张小姐果然聪明，自然，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不过不急于现在，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董非逸死了，夏天你是最好还是不要去找了，你就乖乖得留在这里。
　　玫瑰说，好啊，反正，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

　　在夏天动身去南巷之前，夏潋询问夏天是否需要一个合理的假身份。
　　夏天想了想，根据韩决的能力，如果他怀疑我，那么查到我的真实身份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我跟他在南巷交手，他查到我的身份有假，则会更会加重他对我的嫌疑。可是，倘若，我真的实话实说，又怕是，也很难洗脱他对我的嫌疑。真的两难。
　　夏潋说，这不好办吗。一半真的，一半假的，我们只需要把话说一半。
　　夏天问，这该怎么说？
　　夏潋说，夏迹凉你也听着，不然到时候，两个人的口风不一样就糟糕了。你就说，家境悲惨，十岁丧父，随母亲来南巷，一直受着社会人士的爱心捐助活到现在，爱心捐助的人正好是夏迹凉的父亲，高二那年，夏迹凉家中有事，你们母子二人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来到冬市。在冬市停留的时间里，与夏迹凉结成好兄弟。就这样。这个文案怎么样。
　　听完夏潋这番话，夏天和夏迹凉两个人瞪大眼睛瞅着对方，惊呆了，下意识地拍了拍手掌，简直不要太秀啊。
　　夏天说，大伯，你简直了！
　　夏迹凉说，爸，你太秀了。可是，如果这么说的话，后续证明材料该怎么办？
　　夏潋胸有成竹地说，没事，造假还不容易吗？包在，你夏福叔身上啊！
　　夏迹凉笑笑道，夏福叔，你该不会真的是万能的吧？
　　夏福很谦虚地说，还好还好。

　　夏天与乐清清七年后重新相逢了。
　　因为乐清清现在仍旧是个学生，夏天还是得乖乖地把乐清清送回学校里去。
　　不过南巷所在的市——无名市距离南市只有两个小时的高速路程。
　　不过，在学校熄灯之前，乐清清是赶不回去啰。

　　乐清清问夏天，为什么在无名约见面呢？
　　夏天说，这里有回忆啊。南市终究没有我们的共同回忆，虽然在南市碰面会方便许多。

　　于是，两人坐在夏天的车上，叙旧着。
　　可夏天没有办法骗乐清清。
　　夏天将夏潋给的文案说了之后，对乐清清说，请你相信我，这上面的话，虽然一半真一半假，但是我有我的苦衷，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再跟你讲，好吗？
　　乐清清怔怔地看着夏天，心想，些许，夏天真的是从另一个平行世界来得。明明他就出现在我面前，可是距离仍旧是如此遥远。可是，他真的出现在我这条时间线上，至少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虚幻。七年的时间，虽然没能好好地成长起来，可是，想要见到，想要寻找到夏天的这颗心，自始自终就没有变过。现在，应当鼓起勇气走向他，不能退缩。
　　于是，乐清清，点点头，说，好。
　　你让我等。
　　我就等下去。

　　无名市的夜晚一年比一年繁华。
　　无名市的人们一年比一年躁动。
　　车外的人过着他们的生活，车内的人看着车外的人，有时也会猜想别人是不是也过着跟自己悲惨的生活。可是，什么样的生活是悲惨的呢？是重病缠身吗？是吃不上一顿饭吗？是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了吗？既然没有，就不要简简单单地说出，悲惨，两个字。可是，这时候的乐清清，真的，在一个十字路口，迷茫着。那个远方，自己想去的远方，为什么就走不到呢？迷雾笼罩着的路面，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一盏灯呢？哪怕是一丝光线透过迷雾也好啊。可是，这样的光线，在哪里呢？

　　夏天说，我在南巷附近租了一套房间，开了个侦探事务所。
　　侦探事务所？
　　乐清清小心翼翼地问，夏天，你这七年来，在做什么啊？
　　夏天笑笑，不就是跟你们一样啊。读书，找工作。哦，对了，你还学医，本硕连读，现在跟萧慊一样还在读书啊。
　　乐清清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夏迹凉哥哥告诉你的吗？
　　夏天摇摇头说，不是。而是我得到消息渠道太多了。
　　乐清清问到这里就停止，不深究，但是又开始惆怅了起来。
　　是啊。读书都已经读到这个年份上了。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在社会上血拼了。
　　林月儿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在社会上闯荡了。那时候，乐清清羡慕着林月儿。林月儿当时跟乐清清说，如果一个人被逼到无路可退，被逼到生死挣扎边缘的时候，内心中会有一股劲，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股气，鼓舞着自己。
　　萧慊学医学得很不错，只要顺利，就可以留在南国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未来旅途，也是这般的清晰可见。乐清清羡慕着萧慊。萧慊之前也问过乐清清，不喜欢学医，为何不放弃？去找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不是很好吗？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你不喜欢的生活，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多少人想考上南国大学，多少人都想来到南市，多少人想学医，可就是，千千万万人想要的生活，是你不喜欢，不在乎的。你放弃学医之后，你能做什么呢？
　　是啊。能做什么呢？

　　沉重的夜色弥漫在无名市街道的每个角角落落，夏天驾驶着车子，在山与山之间，颇有一股，在宽广海上，两人在独木扁舟上，飘零的感觉。灰蒙蒙的天气，灰蒙蒙的心，用手擦擦玻璃，仍然是灰蒙蒙，模模糊糊，看不见前方。

　　夏天问乐清清，你怎么了？情绪低落了下来？是因为见到我太开心了，然后开始悲伤起来了？
　　乐清清说，不是。是因为，身边的人，都有工作，而我，如今，还是靠着父母，读者书，好想赚钱啊。
　　夏天问，你很想赚钱吗？
　　乐清清说，当然想啊，为父母减轻点负担多好，而且，我有点悲伤，我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我不敢想象我今后就要当医生了。
　　夏天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报这个专业？
　　乐清清说，因为当时也不知道我未来想做什么事情，也没有想做的事情。从小到大，听大人的话，好好学习。那就好好学习吧。可是，到了自己，做选择的时候，却是害怕地要命。
　　夏天说，那你现在不想当医生，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乐清清说，貌似有的。想弄摄影。
　　夏天说，既然现在有想做的，总比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好的，对吧。那，你父母会同意吗？
　　乐清清说，他们应该是不支持的。之前，有问过他们，我不喜欢当医生，我做别的好不好。然后他们就说，那你这几年的时间，不就白白浪费了吗？有时候，我也会在想，我想做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去做，是因为，家里人不支持，还是我无法舍弃稳定的现在。虽然我不喜欢学医，但是，要当一名医生该有的证，我都考出来了。或许，在某个瞬间，我会觉得，要不当医生吧。挺好的。稳定。虽然对于自己看病的本领，并不很有信心，也没有勇气去承担着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但是，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呢？
　　夏天叹了叹气，说，乐清清，医生这个职业，它有一定的特殊性。如果你是这么一个摇摆的心态，去面对将来的患者，那你，真的，对不起医生这两个字，你也无法承受患者那颗殷切的心。每个行业都不容易。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工作呢？如若不是为了吃口饭，谁还会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呢？你不愿去改变，那就会在原地，一直恶性循环下去。人，终究要学会长大的。

　　夏天说完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道理都懂，可又有几个人喝过鸡汤之后，真的就信心满满，势如破竹，勇敢坚定地完成自己的目标。
　　所以，成功者，是少数。多数的是那些平庸平凡的人。当然，成功的标准每个人都不一样，别人看现在的乐清清，就是成功的，名牌大学，医生，本硕连读，执业医师资业证也考出来了，只等毕业，妥妥的铁饭碗啊。可是，乐清清看自己并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好累的。

　　夏天问，跟舍友关系处得还好吗？
　　乐清清摇摇头说，并不怎么好。
　　夏天貌似也猜中了这个答案，说，所以，这七年来，关系最密切的也还是林月儿了。
　　乐清清点点头，是的，其实，只要一个林月儿，也够了。

　　乐清清看着夏天看出了神，好久好久看得夏天害羞了起来。夏天笑着说，别看我了，我现在可是在开车，万一，因为你这么一看，出了事故就不好了。
　　乐清清说，因为我真的好怕，这是一场梦。这场梦中，夏天你跟我交谈，让我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让你知道，我现在的烦恼是什么。真的，就像是一场梦。这七年来，我都不敢这么想。
　　夏天说，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想呢？
　　乐清清说，因为真的不敢奢望。貌似，七年前和你，和林月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是一场梦。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
　　夏天听到乐清清如此大胆的话语，先是一愣，紧接着说着，是因为跟林月儿混熟了吗？你现在说话，都这么直截了当了。啊哈哈。
　　乐清清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不喜欢？
　　夏天余光扫了乐清清犹豫不自信的面庞，掷地有声，说着，不，我喜欢，我喜欢你。
　　乐清清听到这一句话，内心一笑，有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应了一声，嗯，我也是。
　　（倘若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对望，我觉得，可以以车祸结尾了，所以，全剧终，但是呢，乐清清就是个害羞的姑娘，听到夏天的告白，就会狠狠地低下头，背向夏天，看着车窗外，乌压压的景色，偷偷笑着）

　　两个小时后，到了南市，因为这个时候，南大已经关寝了，于是，两个人，就去，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