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庭記》苏源本人

1、引子

　　堂庭山下，是为原城。
　　她不经意间挑起的风波，险些将这聚居着无数仙族的古城搅个天翻地覆。

　　莦尧(xiāoyáo)踏进与君歌的大门时，领着一众精兵赶往城西的沈砚正从他身后经过。半个时辰前她在城西堂庭轩洒落的一颗鬼蜮莲香，让城内几百年不曾闻得妖息的百姓慌了神。
　　鬼蜮莲香虽算不上什么香中极品，但因其取材于妖族禁地鬼蜮泉中生长的七瓣莲，制作工艺又极其复杂，一年也不过炼得几颗。七瓣莲向来有掩盖气息的功效，再经过鬼蜮泉水的滋养，炼成的香料竟有助人随意改变气息的功效。
　　其实，单单是鬼蜮莲香并不能叫这些百姓紧张，真正让大家恐慌的，是有关它的一个传说。
　　传说，这鬼蜮莲香虽有奇效，寻常的神仙妖魔却承受不住香料中来自鬼蜮泉水里万千妖灵的邪气。只有居无山万妖宫的莦尧大长老，生于鬼蜮泉，才无需惧怕这股邪气。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鬼蜮莲香俨然成了莦尧的另一个名字。
　　此香既出，原城来了什么大人物也就不言而喻了。

　　莦尧所在的妖族世代生活在居无山以南，与仙界最南处堂庭山仅相隔一条渚河。两族至今相安无事，只因几万年前一个永不跨过渚河的约定。
　　然而，这只是表面的太平而已。三百多年前留氏之乱时，双方早已背弃了那个约定。至今尚未开战，只不过是因两族实力相当，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相互牵制换来的太平维持不了多久，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也都小心翼翼地去维持这份平衡。

　　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莦尧这个变数。
　　若莦尧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族小辈，那事情简单的很，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什么关系。但莦尧作为万妖宫的大长老，不顾危险地出现在原城中，一切就都另当别论了。
　　在仙族的传说里，莦尧的实力可抵妖族半壁，却甘于屈居万妖宫宫主辛垣逸之下，心思实在深沉。莦尧此行无论诛谁或被诛，两族实力都将有很大的变动。一旦实力不均，几万年的太平就随时可能被打破。
　　城内的百姓们都这么想，城主沈砚也不例外。所以，鬼蜮莲香刚刚现世时，捉拿莦尧的文书就被沈砚散了出去。

　　捉拿莦尧？谈何容易。
　　其一，这世上见过莦尧真容的少之又少，刚刚他在堂庭轩露面时也带着帷帽，那张所谓的海捕文书上根本连莦尧的画像都没有。
　　其二，鬼蜮莲香也不是凡物，虽然总是有一股鬼蜮泉水特有的腥味，但倘若用在身上，却是可以随意改变气味。莦尧想要用这香来冒充一个仙族，那可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其三，传闻里莦尧生于鬼蜮泉，借鬼蜮泉水里凝聚数万年的灵力修炼妖法，功力深不可测。既有如此本领，区区原城的一众兵士又怎能奈何的了他？
　　所以，当沈砚迟钝的想到这些时，莦尧早就离开了堂庭轩，跑到与君歌的二楼准备看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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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君歌和堂庭轩一样，都是原城中开了几百年的酒楼。不同的是，与君歌算是妖族当年留在原城的暗桩。

　　与君歌的店主不知何时换成了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我素来不喜欢这种空有长相的花架子，但他见了穿着平凡，长相未知的我以后，眼都不眨地引入了二楼最贵的单间，这一点却让我刮目相看。
　　原城民风淳朴，城内的一景一物也是十分朴素。唯有与君歌，据说是因先店主早年曾去尚都游历，其建筑风格与四周格格不入。金雕玉砌，富丽堂皇，四处充斥着一股奢靡的气息。曲阁既然是与君歌最贵的单间，自然是富丽中的富丽，奢华中的奢华。
　　我略带嫌弃地挑开月影纱制的帷帐。榻上，一个包袱正大大剌剌的躺在那里，它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窗外的一棵老槐树迎风抖了三抖，我淡淡的看了眼窗外道：“叶阳洲，跟了我一路，还要继续躲着吗？”
　　果然，窗外的槐树又抖了三抖，一个披着湖蓝色斗篷的少年跳了进来。
　　“长老，我可不是跟着您来的。是仪姑娘非要跟着您，我才跟来的。”少年眸子一转，看见了床上的包裹，“这包裹也是仪姑娘的。”

　　“她人呢？”

　　“姑娘听说您在堂庭轩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去那儿找您了。”

　　我心下一冷，赶到窗前，不远处的堂庭轩已是重兵围堵。
　　四周气氛肃穆，唯有沈砚端坐在堂庭轩门前，悠闲地喝着茶水。很显然，片刻前他做了个非常正确的决定——重兵围堵堂庭轩。抓不到我是意料之中的事，能抓到辛垣(yuán)仪却是意外之喜。

　　辛垣仪是宫主辛垣逸的胞妹，也就是如今的少宫主。虽然少一个辛垣仪对如今妖族的实力并无太大影响，但一向懂得拿捏人心的沈砚自然也懂得如何借她来抓我。

　　叶阳洲也随我匿在窗边，一切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堂庭轩门前被一众士兵押着的红衣女子，正是辛垣仪。
　　纵然是生平闯祸无数的叶阳洲，也晓得这次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

　　立在沈砚肩头的那只白色鹰隼毫无征兆的看向这边，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旋即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的是，十步开外堂庭轩楼下坐着的沈砚，意味深长地，朝与君歌的方向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