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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爱情故事 ...

  •   想讲好一个故事,首先要有十分的耐心。

      “我一向觉得我,似乎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呢。”

      里包恩看向说出这话的人,对方沉稳从容的说道:“这个故事很长。要从那个人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擅自闯入我家开始……”

      “听起来不像是个讨喜的人。”里包恩评论道,“我对这种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一缕深棕色的发丝滑脱了定型摩丝的束缚,垂坠到眼前,而说话的人对发丝和里包恩的拒绝都置若罔闻,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明明是个小婴儿,十年来一直是个小婴儿,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呢……”

      沁人的花香被微风送入房内,里包恩瞅了瞅腕表,捏起放置在手边的帽子,准备结束这场谈话:“想讲好一个故事,还需要听众同时具有十分的耐心。抱歉,我接下来和人有约,这段诱人的故事不妨改天再讲吧。”

      棕发男人顺着他起身的动作仰起头,明亮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令他看起来纯粹的像是一汪湖水。里包恩的视线没有多做停留,心里却泛起一丝晦暗不明的愧疚,于是安抚性的补充道:“纲。”

      纲吉微微睁大眼睛,里包恩在他的注视下走的比平时更急,瘦削挺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后,旋即电梯连他的声音也一并抹去了。他久久的凝视着里包恩出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指间的大空戒指。

      想要讲好一个故事,首先你要有一个故事正准备讲出来。

      这不过是一个平凡工作日的午间,吃过午饭的十代首领和首领恩师决定随心的叙叙闲话,而后其中一个人要去赴约,谈话便如此中止,仅此而已。

      况且,他们之间的故事可不是只有一个,而是多到说不完,总有合适的时间慢慢讲,不是吗?

      纲吉一边收拾着用过的茶具,一边宽慰自己。他很擅长宽慰自己,甚至胜于宽慰他人。这事说来似乎很困难,其实做起来又很容易。只要把自己当成客观上的另一个人,抽离出感情,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预定的谈话被中途停下,纲吉手里便突然多了一把可随意支配的闲暇时光。他靠着窗栏,决心去基地里无所事事的逛来逛去,彻底享受自从十八岁成人礼以来稀少的自由机会。

      反正除了守护者、除了巴利安、除了彩虹之子、除了其他成员和朋友,他也不可能会遇到稀有角色、触发重要事件,不是么。

      纲吉自嘲般的想着,一边往外走。下楼一路顺畅,大厅里一片空寂。其他人或者在吃饭,或者在午休,总之想来一定是过着比他更充实更幸福的生活。纲吉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选择了一条曲折的小路。

      想要讲好一个故事,要先决定好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纲吉一边漫无目的的沿路前进,一边思忖:它一定远不止于友情,或者比师生之情还要深厚浓郁;他们双方一定都不可能做到无视它的存在,因为它的每一次悸动总是会让他像被电到、像被安抚、像被接纳,它散发着甜蜜的吸引人的味道,它在敦促他们做出某种足以引起质变的决定。

      “是个爱情故事呢,亲爱的。”

      纲吉猛然停下脚步,在不远处的一大团灌木后面,他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一对极为熟悉的身影。

      “我很喜欢听爱情故事,尤其是美丽的女士亲口对我讲述的。”漆黑的帽檐温柔的替纲吉挡去了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睛,却无法阻止声音传入纲吉耳中,“你有什么故事要讲给我听呢,我有很多时间,碧昂琪。”

      纲吉完全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沿原路往后退;直到他再也看不到那两个人甜蜜相拥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们含着笑意的低声交谈,才放松下来。长久的憋气让他头晕的弯下腰,视野一片空白,心脏剧烈的跳动,像一个成功逃开死亡而精疲力竭的战士。

      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的,一双手紧张的搀住了他。

      “十代目!您还好吗?!”

      似曾相识的祖母绿的漂亮眼瞳再度出现,纲吉怔了一瞬,这一双是不同的,并没有恋爱的喜悦,只有情真意切的担忧。

      尽管有一些部分很相像,绝大部分果然还是不同的。

      “我没事,一时兴起跑步跑过头了。”纲吉站直身体,对他忠诚而无辜的岚守展颜一笑:“抱歉,隼人。”

      “您没事就好。”紧张的神情舒展开来,狱寺毫无怀疑的全盘接受了纲吉的说辞,眉宇之间满是信任。他自然的跟在纲吉身侧后半步,开始细致周到的汇报工作。

      事情发展到此,纲吉也失去了游荡散心的兴趣,一面和狱寺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专心叙说的岚守。——如此相似的表现,如此相似的纯然的信赖。纲吉心念一动,有些紧张起来:自己在和里包恩交谈的时候,也是这样全无遮掩的么?

      不,并不是。可惜不是。

      纲吉少见的当着下属的面皱起了眉头,吓得极擅察言观色的对方来使满身冷汗,战战兢兢的绞着手指,大气也不敢出。

      视频中的自己,凝望着里包恩的神情太专一,太虔诚,太长久;里包恩离去之后又表现的太寂寞,太脆弱, 太不设防。

      太不应该。

      纲吉面无表情又干脆利落的删除了文件资料,撤出U盘直接在手心用死气火将它摧毁,把灰烬装入一旁放着的拆开的信封里,重新封口,沿着密鲁菲奥雷破碎的火纹痕迹,盖下新的、彭格列家徽的火纹,而后将它递给对方派来的使者,平平淡淡的说道:“送还给他吧。”

      来使在他释放出的压力之下惶然而不敢多问,乖巧的跟着巴吉尔退了出去。房间重回宁静,这宁静却逼得纲吉几欲发疯。

      想要讲好一个故事,总该有一两个反派人物,明面上是阻挠,实际上却是神助攻。

      “小纲吉认为我会是神助攻吗?”

      “您费这么大的力气,反正不会只是为了请我们出席一场可有可无的宴会。”纲吉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在生气,或者只是很疲惫:“我来是想和你说清楚,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我和他并不是那种、那种关系……”

      狭长的眼眸狐狸一般弯起来,白兰慢悠悠的打断纲吉着急的辩解:“我可什么都没说哦。”说着欺身上前,撑着纲吉背后的沙发,将纲吉圈在怀中,凑到耳边低声笑问:“‘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呐,小纲吉,告诉我?”

      百分百的阻挠吧。

      纲吉自知失言,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话。一边这样想着,视线在大厅里自作主张的搜寻起来,漂亮女士扎堆出现的地方、美酒咖啡摆放的地方、僻静角落阴影投下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他和别人出去了,和别的某个妖娆的、碧绿又火红的……

      “蠢纲,在这里躲着做什么呢?”

      实际上竟然是神助攻吗?!

      里包恩赶走了——或者说白兰‘识相的’带着意味不明的狡猾微笑自动离开后,整整五分钟,除了视线紧紧追随着里包恩的动作,纲吉几乎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雕像应该具有的形态。直到——

      “我注意到,你似乎有话想和我说。”

      里包恩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端着一杯葡萄酒,漂亮的指腹隔着透明玻璃抚摸剔透的液体,纲吉条件反射的吞咽几下,迅速找回神智:“是……”

      他犹豫起来。拥着碧昂琪的里包恩,拒绝他的里包恩,和突然出现把他从白兰手下解救出来的里包恩,究竟是什么意图呢?究竟他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想要讲一个好的故事,首先你要掌控它。你要知道它会怎样发展、迎接怎样的结局——好的,或者是坏的——要知道它想要传达的东西是什么。”

      里包恩语速很慢,字字清晰,纲吉却听的如坠云端,不知就里。他发出一声疑问,里包恩便又解释了一句:“你上次对我说,想讲一个故事。不如就现在,讲给我听,纲。”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纲吉做出判断,直面男人意志强韧的眼睛。

      他一向是这样,他们一样是这样。他说一件事,纲吉便毫无疑问的去执行;他要求一样东西,纲吉便理所当然的尽力满足他;他向纲吉索取一个故事,纲吉本应该把盘桓在心中的一切尽数吐露出来,然后获得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结局。

      但是纲吉破天荒的,产生了抗拒心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不请自来闯入别人生命的男人说起。”面前只有一杯茶,纲吉淡定的啜饮了一口,里包恩惊讶的神情令他感到很舒畅,话说的更流利:“这个世界上存在无数的可能性,所以,他们的相遇也有无数种可能性。也许是一方超越了时间,回到了另一方的时间线;也许是一方中了诅咒,直到遇到另一方才重获自由;也许某一方不是人类,也许两个人都活在异时空;也许两个人终生没有相见;也许他们最后获得了幸福圆满的结局。”

      他又满意的喝了一口茶,至少白兰还会提供一些稀少的好茶,好让他家举办的宴会有一点可取之处。

      里包恩谨慎的揣摩着他的神情和动作,像一头遇到了棘手猎物的豹。纲吉很少见他这样锐利而认真的视线,更少见到这样的视线被用在自己身上。

      “你说的根本不能构成一个故事。”

      “反正你也听腻了平凡的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

      纲吉自认牙尖嘴利的反驳,里包恩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像某处有个人用力一拉,他的表情就像一块华丽精致的幕布,倏然消失,只留下一面空无一物的墙壁。

      “你说……爱情故事?”疑惑从一个角落开始,逐渐侵占了那张世界第一的英俊脸庞:“爱情故事?!”

      纲吉的自信与得意像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的消弭无踪,他有些坐立不安,眼睁睁看着那些疑惑变成了忍俊不禁,最后成了里包恩口中一串悦耳的大笑。

      “我喜欢上一个人。”纲吉等里包恩的笑声平复下来,才不悦的反问道:“难道我就不可以有一个爱情故事,不可以讲给别人听吗?”

      里包恩将夸张的不敢置信也表演的绅士十足。

      “当然不,但是你?喜欢?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纲吉感到被冒犯了。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雏鸟情结,和青少年发育过程中荷尔蒙短暂的紊乱。”里包恩露出某种纲吉不能完全理解的表情,高深莫测的嗤笑道:“你还是个小孩子,纲。”

      他说着,像是做出了令自己满意的结论,已经不想再多停留一秒般起身欲走。纲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狼狈的模样,又是什么见鬼的冲动令他胆大包天的,纵身将瘦削结实的男人扑坐回沙发里,在对方做出反映之前,吻了下去。

      想要讲好一个故事,总不能一直毫无波澜。要有一个高.潮,才好为接下来的结局作准备。

      纲吉没什么经验,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自然不知道有什么技巧,他甚至不知道要控制力道。铁锈的味道微妙的在本应柔软接触的部位弥漫至舌尖,在怀里人意外柔顺的不加反抗之下,纲吉默默的停下了急躁的磨蹭唇瓣的动作。

      大厅突然变得一片安静:每当一个新的结局产生的时候,世界总会自动的清场,帮主人公们屏蔽掉周围一切不必要的讯息,好让他们专心的谱写属于自己的结局。

      纲吉错开视线,脸颊发烫,尴尬的凝望着被自己的手指抓出来的沙发的褶皱。

      里包恩微微动了一下,纲吉像一只弹簧一样高高蹦起,弹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薄荷茶失去了温度,连诱人的气味一并消失,凉薄的液体给纲吉少许勇气,抬眼撇去,里包恩原本沉思的神态中又多了一丝惊讶。

      他动了动唇,纲吉立刻放下茶杯,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板,等待对自己的宣判:“纲,你一直……”

      纲吉喜忧参半,分辨不清里包恩的态度究竟更倾向于那一边。薄而性感的线条停顿数秒,对他说道:“你一直在喝白兰喝过的茶,你都没有注意吗?”

      想讲好一个故事,一定要有自圆其说的逻辑。

      纲吉差点失手摔了那漂亮的价格不菲的古董茶杯。

      里包恩理了理被纲吉弄乱的衣领,慢条斯理的喝光高脚杯中颜色无可挑剔的葡萄酒,随即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施施然起身,自如的混入人群之中,像一尾回归熟悉海域的游鱼。

      纲吉茫然的跌靠回柔软的沙发里,开始思考究竟是哪一步出了什么问题。

      他的故事,被打乱了节奏,变得满地狼藉,变成一团混乱。

      他遥望着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黑色的剪影,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本来想和里包恩说的是更加有条理的、更加详实丰富、两个人本应心照不宣的感情历程。

      既不是他莫名逆反说出来的抽象诗一样的蹩脚的东西,更不会是在时机未到时强硬的和对方亲密接触。

      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他应该听一听里包恩的感情观、人生观,说一说自己的感情观、人生观,在达成某种程度的共识之后,像其他浪漫又幸福的人们一样过上按部就班的日常生活。

      里包恩似有若无的向纲吉的方向送了个眼神,将青年的困惑尽收眼底。奇异的,他并没有同往常一般条件反射的产生厌恶,产生反感,想逃开,想抛弃;他体会到一种全新的,因其新生而颤抖的细微渴望,尽管‘按部就班’和他们两个人中无论哪一个都合不太来,但此刻,‘它’却敦促着两个人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

      毕竟这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爱情故事总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不是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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