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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挚友 ...

  •   门上铁铸的大锁锈迹斑驳。

      老娘姨开门时手中不稳,锁“哐”地一声巨响,砸到石板地面上。“啊……”屋内传来女子微弱的惊吓,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挪动的声音。

      鸨母一个人进了昏暗的柴房,让随行的众人候在门外。

      十三岁上下穿着粗布衣衫的莺儿瑟缩在墙角,刚买进来时洗了澡,在柴房关了几天又脏兮兮地像从泥地里挖出来的藕人儿。

      “你害怕?”鸨母原生着气一路上想着要怎样收拾这个不实抬举的野丫头,一看莺儿尘土也遮不住的花容月貌,同为女子也生出了怜悯之心,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能和未来的摇钱树过不去。

      鸨母走上前去蹲下,平视着女孩的目光,女孩背靠草垛已经无处可躲,鸨母能轻易的只手握住她纤瘦细小的双手:“太瘦了,该听话好好吃饭。”

      蹲着太难受,她站起来缓缓对莺儿说道:“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见钱眼开的坏人,觉得我为了钱把好人家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谁又曾想过被送到我这儿的不是落到人贩子手里与家人离散就是被无力抚养的家人送过来换点银钱过活,有些姿色年纪尚小的我买了好吃好喝养着,争气些成了角儿还不是富贵荣华?姿色普通的愿做这个行当必然辛苦些,也可以解决温饱,再次些的哪怕收了给出了头的姑娘做使唤丫头总比流落在外饿死强吧?”

      莺儿似听非听,眼睛不住地瞧着门外。

      “那个漂亮姐姐……”小女孩的视线望向站在门外的华韶。

      鸨母得意地笑道:“华韶姑娘同你一样也是被我买下凭本事熬出了头,现在何等的富贵荣华。”

      “我见过那个姐姐。”莺儿睁着大眼睛对鸨母道:“以前和奶奶一起在街边乞讨时见到过。”

      去年发大水,在河心捕鱼的爹爹来不及上岸,母亲不堪重负丢下一老一小跟人跑了。奶奶和她为了活命沿江要饭,华韶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宴就办在江边的游船上,款款笑着被衣着鲜亮的红男绿女簇拥。莺儿当时还问奶奶:“河船上仙女一样的姐姐是公主殿下吗?”奶奶摇头说不知道,她馋眼还想多看一会儿,被清场的兵士撵了开去。

      曾经惊艳了时光的仙女姐姐竟是青楼女子么?

      “我饿了。”小女孩舔着干涩的嘴唇可怜巴巴的望着鸨母。

      “想通啦?”鸨母笑着扶起莺儿,替她摘去粘在发上的稻草:“收拾干净吃饱饭,姑娘要学的东西还多着捏!”

      华韶刚离开鸨母出来就听人传许公子求见。房间里睡着青荷不便见客,只得将人请到湖心凉亭。远远望见一身青灰色长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湛蓝的布包,兴冲冲地冲着自己的方向挥手。

      “可累死我了。”许公子将布包“嘭”地一声放到石凳上,刚腾出手就拎起衣袖去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华韶将丝帕递与他:“这点儿东西就累着您了,二十五岁的老爷们儿怎比足不出户的贵族小姐还娇气?”

      许优神秘兮兮地说:“送你的礼物赶紧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华韶怕是恶作剧,里边儿又藏着一些恶心玩意儿站得更远了,打死不愿上前。许优单纯地眨巴着大眼睛,补充道:“这次保证不是蛇虫鼠蚁或者动物尸体一类的。”

      其实许优也觉得每次捉弄华韶的招数太幼稚了,那些小东西他自己也恶心,可是华韶太好骗了,每一次都会上当,而且惊吓间会失态地冲过来紧紧抱住自己。他在她面前总是孩子的顽皮模样,好像不知道该怎样像成年人那般同华韶相处。

      华韶还是不放心,狐疑地拈着拇指和食指,解开布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露出了笑容:“是书啊。”又看了看封面,有些遗憾地说:“可是我已经有一套四书五经了。”

      许优右嘴角扯到耳根,双睛眯缝坏笑着道:“你再看看?”

      华韶随意翻开一页,才读了两行就把书扔向许优。许优大笑道:“这招如何,你以后哪怕当着众人也可大大方方地看,顺便向书中女子学习一些新奇招数嘛!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来的,珍藏哦。”

      华韶面色绯红地喝道:“跟谁学的混帐主意,以为拿这些个脏东西能污我的眼,也不想想姐姐见过的世面比你个毛头小子多了不知多少。”

      许优被华韶故作老手的稚嫩模样逗得差点笑趴在地,捂着肚子拆台道:“你碰过的男人还没我多吧,在我面前装什么身经百战。”

      华韶脸羞得更红了:“谁爱听你那些房中事,再胡言乱语不理你了。”假作离去状许优才慌了神,哄着道:“韶儿妹妹,我来这儿一则是担心你是不是身体有恙才不方便见我,二则是有事相求。”许优扶华韶坐下,殷勤地捶着肩。

      “嗯?堂堂许家二公子居然有求于人?”华韶忍住笑意固作严肃地说道:“我姑且听听看吧。”

      许优低头伏在华韶耳边,轻声说着,湿热的气息吹进耳朵里,华韶不自在地扭动身子,用手推开男子白嫩俊俏中透着猥琐的脸:“你胡碴扎疼我脸了,凑得太近也听不清。”

      许优环顾四周,小声地重复道:“我刚才说,可否借你亵衣一用。”

      华韶惊得说不出话,半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怆然道:“许公子今日是铁了心寻奴婢开心了。”

      男子看美人红了眼,忙解释道:“咱俩相识数年,除了偶尔玩笑逗弄你一下我何曾逾矩分毫?不过是我推了几门亲事,母亲又起了疑心。想藏女子亵衣在枕下不至于让人疑心到烟儿。”

      华韶余怒未消:“不提良家女子,这十里秦淮莺莺燕燕何其多?或者吩咐下人去买件新的糊弄过去不就是了?还说不是有意折辱我?”

      男子站在华韶身后,怀抱住她撒娇道:“韶儿妹妹,没有女子体香能糊弄住谁去?反倒生出许多疑心可怎么收场。再说了,我放枕下夜夜枕着睡觉的东西,那些烟花女子的私物我哪里瞧得上。”

      “我和她们是同类。看不上她们又怎的看得上我?”华韶止住嘴角不自觉浮现的笑意,继续逗弄着许优道。

      男子自知说错话了,冲着湖心啐了一口道:“我一时失言,妹妹怎可拿自己和那些自甘堕落的女子相提并论,你身陷此地是不得已……”

      “都是不得已。”华韶没了笑意,面露哀伤之色,她握紧男子温热的手,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我和她们的不同之处不过是有幸认识了你,这些年竭力保得我周全。你帮我太多,一件贴身衣物又算得了什么。我先回房,你坐这等着,小菊会把东西送过来。”

      华韶正欲离开身后传来男子不怀好意的询问:“送妹妹的书呢?不带走么?”

      华韶莞尔答道:“您自个儿留着慢慢参悟吧,实力不够也唯有仰仗技术了。”

      许优拿着小菊送来的东西,一边回味着方才同华韶的玩笑话傻乐,一边慢悠悠踱着步子往外走,行至假山处恍惚间觉得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假山遮挡着看不真切。待看清时已经无处可躲,他爹布政使许大人正同一个年轻姑娘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然后,他爹也看到了他,尴尬地终止了同姑娘的话题。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二人都在思忖要不要假装不认识。

      擦肩而过的瞬间,许老爷子这辈子从未如此害怕自己的儿子。但想到今日若失了气势往后准会被这小子取笑,不如大大方方地拿出做父亲的威严。

      许优眼看就要成功逃脱了,身后传来父亲浑厚有力的喝斥声:“站住。”

      姑娘识趣地先行一步。

      许优回头朝父亲走,不敢抬眼,头几乎快缩进脖子里。不是怕被责骂,是怕一向自诩君子的父亲会难堪,毕竟在家训斥子女要恪守礼法时可是另一番模样。

      不过许优还是低估了他父亲在官场上摸打滚爬数十载练就的强大意志。

      许大人先声夺人:“又来找华韶姑娘?你在她屋里呆的时间倒多过了家里。”

      许优不敢吱声。

      许大人继续道:“给你张罗的几家小姐我看都挺好嘛,等你再成亲就不会迷恋烟花女子了。”

      许优一脸坏笑的看着他爹:“您填房妾室那么多不也来了么?”

      许大人干咳了一声,想赶紧结束话题,“你回家以后……”

      “您放心,保证什么都不说,以后在家中还有事儿指着您老呢。”许优狡黠地笑着道。

      “恩恩,家去吧。”

      “您年纪大了小心身子,告辞了父亲。”许优毕恭毕敬地行罢礼大步出了玉香院。

      “没大没小。”许大人不开心地嘟哝着。

      深夜的许府安静得像一出没有对白的戏。

      烟儿被许夫人差去办事才回府,刚回府就赶到许优处。

      “少年今晚没宿在华韶姑娘处么?”烟儿伺候少爷沐浴时问道。

      “我何曾常宿在韶儿处了?倒是你,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去,又过来干嘛?别的下人们没手没脚不成。”

      烟儿往桶里倒着热水回道:“您沐浴不愿有生人在场,采萍姐姐配了人家后打小伺候您的可不只有我了么?”

      许优抓住烟儿帮他解开腰带的手,“我自己来吧,同韶儿说过我有龙阳之癖后和你太亲近老觉得怪怪的。”

      “您别吓奴才,不过您要真的垂涎奴才的美貌,就遂了您的心吧。”话毕学着戏文里女子的调调,尖着嗓子道:“公子,与奴家共浴可好?”

      许优啐道:“滚一边儿去,也不嫌恶心。”

      烟儿哈哈笑着去了门外候着。

      许优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娘亲没有难为你吧?”

      “主子吩咐的事有什么难不难的,不过是让我去田里收些租子,还说要是我能干,以后不必伺候您了给我个管事的当。”烟儿见没了水声知许优不快,复又说道:“不过奴才蠢笨,除了伺候您做不来别的营生。”

      屋内稀稀拉拉地又起了水声。

      睡下后许优早早地打发了所有下人出去,吹灭了灯,屏息凝神,从枕下掏出华韶的贴身衣物。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有淡淡的少女的乳香和她常用的桂花香粉的味道。

      他想起第一次见华韶。打小爱慕的人在新婚不久后病逝,无心再娶的他为了拒绝不断上门提亲的人家花重金买下了拥有玉香院史上最贵□□费的姑娘。办了宴席,常客们姑娘们纷纷在席间向他道贺。进房门,华韶身着盛装像新婚的女子那般端坐在床沿,精致的脸稚气未脱。有一刹那许优觉得今夜就是新婚之夜,本就不是多君子的人,即然花了钱就顺其自然做点什么也好。

      或许当年真发生了些什么也不至于隐忍至今了,不愿意再娶,因为内心里总觉得四年前在玉香院已经娶过一个女人了,自她之后眼里容不下别人。他现在不敢碰她,不想以嫖客的身份占有她,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也不想碰别的女人,只能憋屈地在夜里想象着华韶白天的音容笑貌自己释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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