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朕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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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天气突然压下片乌云，卷起一场凉风。
“皇，皇上，您没事吧？”小玉子哆嗦着手奔向朕，单薄的身板硬是挡在前头，使劲咽了口唾沫，嗓音更尖，“你，你是哪来的！”
说完才把语气词补充出来，“竟然敢惊扰圣驾，大胆。”
不知是见到老妪不成人样的脸，还是褴褛的衣衫，“大胆”两字含含糊糊消失。
“儿子儿子。”老妪抖着嘴，口水胡乱溅着，枯爪似的手凌空乱抓。膝盖擦着地面，呼哧呼哧地往前爬，“我的儿子，还我儿子！”
刚想呼唤庆清和，才想起对方暂时不在。只能努力幻想对方的样貌，止住藏在龙袍下犯抽的腿肚子。
朕做了手势让侍卫放开这位老妇，攒了攒剩余不多的勇气往前小迈了一步，弯下身子问，“你儿子叫什么名？”
“这么一点，不见了！”老妇比量一个襁褓大小的婴儿，嘴角露出诡异又慈爱的笑，忽然面部惊恐，大吼道，“她杀了我的孩子，又要杀了我！”
说着呜呜地哭起来，她那嗓子应是让火熏过，嘶哑着像是嚼了一把石头。
“谁杀了你的儿子？”朕问。
“我喂他，喂他吃饭。”老妇陷进某个场景，自顾自说着话，摇晃着弯起的手臂，低声笑语哄着怀里的空气。忽而抬头对朕开心地说，“然后他就长大了，那么好看。”
她抬手在空中比划着一个身高，脸上的笑容未完全褪去，突然狰狞起来，半笑半惨混在一起好不恐怖，“一定是她杀了我的儿子！”
朕打了个激灵，与小玉子面面相对，一瞬间读到三个字。
康祺林。
“带人将她好好安置着，派人去太医院找位太医来给她瞧瞧。”朕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不想再见她，逛御兽园的心思消了个干净，又听对方扯着嗓子哭死去的儿子，朕听着晦气，赶紧让人带了下去。
又觉得不放心，特意补上一句，“喝个安神汤或者什么的，让她稍微静静，不然这身体也受不了。”
侍卫要一把将人扯起来的手打了个弯，改成扶起老妇，弓着腰一同走了。
半路来一出回忆杀，搅得朕兴趣全无，挥斥了几位太监，闷头回宫。
“皇上，您……这知道那是谁吧？”小玉子没忍住，张口道了句，“现在找来了，您怎么办？”
“朕也想知道怎么办。”
“您平常主意可多着呢。”小玉子不信，瞧着左右没人，凑上来低声道，“上回您把司家那位小祖宗整治得天翻地覆，奴才回来听零甲说了半宿，尽是夸您呢！”
朕心里头咯噔一声，这话听着耳熟，上回零甲也说过同样的话。朕后知后觉，这才发现不对味，反身问道，“你觉得那时候的朕如何？”
“自然是英明神武不凡！”小玉子亮起大拇指，赞叹道，“有老爷的风采。”
“那现在呢？”
“现在您这是谦虚呢。”小玉子讪笑摆手，“不作数不作数的。”
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搅出浆糊，心头憋着一股莫名的气，两头都烦闷。索性懒性一发，梗着脑袋回宫。玉漱不知小皇帝为何突然犯拗，在后头提着袍子追上去。
*
丑时。
朕睡在塌上，与被子拧在一起，翻来覆去睡不踏实。那股烦闷到了夜间大肆作妖，恨不得窜天而上将朕一掌拍到地里面，加上白日遇见老妇的凄惨，无一不与康祺林沾边挂钩，从头到尾都在诉说康祺林曾经的生活坎坷，境遇非人。
黑夜如同鼓面，将方正的宫宇罩住。无数人叠起的尖叫刺破天际，鼓面捅了数道口子，露出天外点点星辰，映在黑沉夜中，是星火，是火光。
“小公子！”
一声惊呼混入此起彼伏的惨叫中，如同利刃划破静谧。
朕吓得猛一哆嗦，抱着被子惊坐而起。灯都灭了，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冲朕飞奔而来，冰凉的手一把握住朕。
“怎，怎么了？”朕终于看清对方的轮廓，松下半边心，“你也睡不着？”
“走水了小公子！”
“什么？”朕一愣，落下的一半心嗖地收了回来，为小金库心疼，“可千万别是太后那边吧？上回她就想将自个儿的慈宁宫好好修葺一番，朕哭穷没准，该不会一气之下将宫烧了换个新的？”
“……不是。”小玉子一口要说出的话，被小皇帝这一通强行塞回来，重新组织个前提交代，“比这个还严重，皇上，您要不躺下来，别慌着。”
朕犹豫要不要当真躺下，白日里小玉子那番话适时响彻在耳边，朕一咬牙，“不用了，你说。”
“今日您遇见那位老妇。”小玉子顿了顿，不忍道，“住的地方走水了。”
“什么？！”朕惊得差点跳起，脑海像被横刀砍过，怒气直冲而上。朕气得喉咙发疼，心房只乱窜，直接跳下床跻上鞋履往外冲。
“皇上，您披件衣裳再出去。”
“穿什么衣裳。”朕踉跄一步，“人呢？人还活着吗？”
“小公子。”玉漱突然软下语气，是往日里还在府院时哄朕的声音，“您回来吧。”
朕被定住身，夜间冷风穿透亵衣，晃晃荡荡的冻得朕打了个哆嗦。
“你什么意思？”
“这事是零甲夜里将我摇醒说起的，他这会正去那间院子里查看。”小玉子低声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朕恍恍惚惚，只发出一个“啊？”，不知下一句在何处。
又像自我质疑般，又带着愧疚，“朕，朕不是交代了……让他们好生安置那位婆婆？让太医来给她瞧病。”
“他们就是这样安置的？”
“小公子，您别这样。”玉涑走进了，将外衣披在小皇帝身上，伸手拢了拢对方发凉颤抖的身体，“这事不怪你。”
“不怪朕？”
“哪能怪谁呢？你不用安慰朕，是朕没用，连个老妇人都护不住。”
时至今日，朕才明了。哪怕庆清和时时刻刻与朕在一起，为朕排忧解难，破除万难，都是不够。离了庆清和，朕依然是一个弱小都护不住，甚至自保都成问题的人。
高墙大院，说不准哪一天墙便塌了，就能将朕压死。
“小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小玉子见朕不言不语，吓了一跳。
“没事，想清楚点事。”朕怔神般收回迈出的脚，掉了个弯，往回走，“你说一个人要是功课松散，忽然想勤奋好学，还来得及吗？”
殿中的灯点亮，小玉子端着灯盏徐徐走来，若有所思道，“什么时候算晚呢？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孔圣人不是讲过吗，朝闻道夕死可矣。”
“小公子还去瞧瞧吗？”
“不去了，灯灭了，你也赶紧去睡吧。”
玉涑怔怔看着小皇帝的背影出了一阵神，似乎觉得眼前的人有哪里不同，忽而“附身”的事穿过脑海，匆忙问道，“小公子，那位仙人还在吗？”
“在，那白虎幼崽就是给他接来的。”朕闭上眼，“回去歇着吧，今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呢，说不准输赢。”
待小玉子回去，朕一拉被子蒙上脑袋，趴在床榻上弓缩成一团，一想到庆清和，心里头说不明道不清的思绪一涌而来，即委屈又酸楚，一时之间啪嗒啪嗒掉起眼泪。
“怎么了这是？”无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庆清和原本也是要睡了，忽然心中不宁，直接奔着游戏舱，打算在里面过一夜。
朕一听声音，在寝殿顾忌着小玉子不能哭，在无海朕还怕什么？当即一嗓子哭开了，呜咽地将自己受委屈的事统统倒了一遍。
庆清和爱怜又心急地想安慰对方，无奈无海中只能听声不能见形，焦急又卷上一层。
太可怜了，让NPC欺负成这样。
“以，以后。”朕打了个哭嗝，抽噎着说，“你要教朕，朕不能事事都依赖你，自己不动脑子。”
庆清和叹了口气，如同老父发觉自己那成日只知玩耍的儿子终于成器一般，露出慈祥的微笑，“好，你想学，我便教你，教到你不受人欺负。”
“你要是现在能化形该多好。”朕哭得难受，揉了揉胸口，“即便不能化形，也能去咬他一口。”
皇宫走水是个大事，虽说地处偏僻未造成太大影响，但若火势不能控制，救火人员未到位，说不准就是一场不小的灾祸。庆清和问了事情大概后，知晓零甲已经去处理此事，稍稍放了心。零甲这人虽平日没个正形，但大事上从不掉链子。
“只是怕小祺林会伤心。”
小皇帝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让庆清和微愣，既而安慰道，“那位老妇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精神疯疯癫癫，康祺林跟着他，不知吃了多少折磨，他可不一定伤心。”
“他毕竟还小。”朕心软道，“是个幼崽。”
“你要是附身到白虎身上就明白了，幼崽都是很可爱的。”
庆清和：……
“你说那老妇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可能将小祺林误认为是自己的儿子。”
“我看未必。”
朕来了精神，“那位老妇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不知那句话才是真话，要是这么说的话，其中很有可能另有蹊跷？”
“等这事风头一过，再顺着暗道去查看一番。既然她能疯着还活了这么长时间，又能准备摸到你的路线，说不定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也会留有后手。”
朕不禁脊背发麻。
地平线翻了个身，露出鱼肚白，有鸟在天边飞过，留下一串明朗的长鸣。
走水的院字泛着焦黑，似乎时辰未走，仍留在黑夜。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朕疯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