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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便宜爹 ...

  •   捆在洛阳周围的咒文飞得越来越快,连成一条电光,将洛阳紧紧围绕在中间。
      并且他很快就尝到了符间毒的滋味,活像千刀万剐。

      他沉了口气,高声说道,“阎王知道什么秘密?他手里有什么把柄?”

      林邠一听这话音便知道来者是谁,有那么片刻功夫,他的眉目变得一派柔和,神色间堆叠着数不清的温软,那是已故的旧时光留给他的最后一丝人气儿。

      王茗尖酸刻薄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功夫操别人的闲心,先掂量掂量你自己的斤两吧。”

      林邠眉间的人气儿一扫而光,眼神阴鸷地看着王茗,慢慢地一步一步逼近,嘴角挂着冷冰冰的笑。
      王茗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双脚却定在原地,她的侧脸激起了一大片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宗主”才说了一个字,林邠特别不懂怜香惜玉地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他一字一顿道,“我看你舌头太多余。”

      白玫漠然地看了看已经吐舌蹬脚的王茗,一边借着黑纱衣的掩饰,匆忙给顾寒声发了个消息。
      等到王茗已经快要翻白眼的时候,才推了推高越,“哑巴了么?”

      王茗平时总是针对白玫,或许是因为嫉妒她的美貌,或许是真的怀疑她居心不良,所以高越向来也不太待见王茗。
      他清了清嗓子,捂着嘴嚼舌头道,“三娘,你跟我交个底,你是不是仗着我对你有点儿意思,故意吊着我从我嘴里套话的?”

      白玫友好地一笑,表情有点酷,“看来你是真的暗恋我,不然这种蠢话怎么能问出来——我就是吊着你,我就是个细作,你待怎的?”
      “别说笑了,”高越干笑了两声,随之转移了话题,“胳膊还疼吗?”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

      白玫堂而皇之地躲开一步,眼角压着点轻蔑,挑起嘴角,“让我砍你一条胳膊,你试试?”

      林邠攥在王茗脖子上地手越来越紧,他此刻有点失心疯,明知道自己和那人永远无法共赢,可是他见不得别人这么诋毁他——林邠为世所不容,唯一得到的温情只来自从前,所以他十分恋旧。
      他越是恋旧,便越想毁掉眼下这一切,恨不得时光倒流。

      王茗蹬脚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着便只剩了出气儿没了进气儿——

      白玫突然插嘴道,“宗主,掐死了王茗,能让谁痛快?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儿么?”
      高越软骨头地说:“宗主,三娘说得不错。”

      刘素十分知趣地没有上赶着凑热闹,看着这一连串乌烟瘴气的人,活像看猴耍。

      林邠偏头看了白玫一眼,“我暂且饶了你,替我管好你自己这张嘴,”说着把手狠狠一甩,王茗如同一片深秋落叶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气。

      戏剧性的是,王茗飞出去的瞬间,手指成爪在当空狠狠握了一把,恰好抓住了白玫的袖口。王茗已经半死不活,一片绝望之中捞住什么东西都当救命稻草,她扯着白玫空着的衣袖,把白玫向后拉得狠狠趔趄了一下,衣袖扯断之后,白玫惊呼了一声,仰头向后掉下去,一头撞在锁山咒的屏障上。

      锁山咒上滚动的字符先向里凹进去一个大坑,继而飞快吞噬了白玫的上半身,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锁山咒的表面又恢复了平静。

      进出锁山咒的密文是一种,这种密文林邠和高越都知道。但倘若要在锁山咒间把一个人捞出来,这种手段只有林邠一个人有,林邠不施以援手,掉进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洛阳已经不知道在这种阴毒的符咒间泡了多长时间。

      可是他并不十分关心自己的处境,他一直在琢磨方才林邠那句话——阎王因为手里抓有什么秘密,才没人敢动他。
      那个秘密是什么?和他老子有关吗?

      “你有什么把柄在阎王手里吗?”
      洛阳突然问道。

      “我的把柄不在你手里么——你攥这么紧干嘛?放开。”

      洛阳:“……”
      一大把年纪,恶意卖萌也不觉得脸红么?

      他的手已经被咒文裹缠得如同粽子,可是听到这句话,他愣是松开了紧握的四指。
      稍一得空,青云扇嗖的一声,气势如虹地撞开了一小片咒文,给洛阳赚来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到我坟前磕三个头,叫我一声爹,我就告诉你阎王知道什么秘密。”

      这俩人一看就是亲父子,估计就不知道大难当头是个什么玩意儿,口水话说起来,真是要人尿急。

      洛阳闻言鼻子哼了一声,扭头,硬邦邦道,“我找到你的坟一定先踩上三脚,让我叫你爹,你想得美。”

      青云扇的扇面上渐渐生出一片碧油油的光来,洛阳急赤白脸地说,“你下来别在我头顶悬着!指望你姑爷将来给我戴绿帽子么!?”

      “……”
      青云扇的扇面突然倾斜了一下,如同一个踩着恨天高的女人,千娇百媚地走红毯的时候,突然崴了一下脚。

      洛阳嚷嚷完了,沉默半晌,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自己委屈死了,他脸上悄悄挂上了点淡淡的红,十分诡异。

      青云扇悬了下来,落在他面前,在一片青光中,素净的扇骨逐渐抽长,又抽出了四肢骨骼,渐渐地成了一个七尺男儿的白骨。
      那白骨如同一把伞,强硬地把此间所有缠绕的字符都逼退了两三寸,给洛阳架起了一方体积十分可观的空间。

      “打住!如果你也劝我不能搞对象,就趁早闭嘴!”

      “倘若我能再年轻个三四千岁,别说搞对象,你就是搞个后宫,我还乐得给你办个选美大赛。但是顾寒声不行,全天下所有人都行,就他不行。你就是个恋童癖,我给你找一筐小孩儿回来都成,就顾寒声不行。”

      洛阳像个青春期迟来的中二病患者,十分叛逆地针锋相对道:“真太遗憾了,我就非他不可。”

      “他会……”

      洛阳强行打断他,说:“你看周围的这些符咒不觉得奇怪吗?它们似乎是一组一组的,每隔一定的时间就变换一组,而每一组的字符有限,只是排列顺序不同。符间有的毒,也许和咒文的排列规则有关。”
      “不错,所有的排列形式里,一种毒对应一种解药,或者说,成千上万种的排列方式都是毒,只不过会有极其罕见的机会,两种流过你身体的字符正好首尾相抵,两毒相克。但这种几率太小,攒一万年人品都不够费的,唯一的办法是在下咒之人那里,即便你能活着闯出锁山咒,也不一定能找到下咒的人,即便能找到下咒的人……”

      洛阳:“……也不定会替我解毒——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死定了呢?长篇大论的你不嫌啰嗦。”
      “我不嫌啰嗦,”那副白骨的脖子折出了一个十分畸形的角度,头颅上两个深眼窝略低下来对着洛阳眼睛的位置,显得苦口婆心,“方才我还没说完,我说顾寒声他会……”

      洛阳额角青筋必现,猛然爆喝一声:“我不想知道!你闭嘴!”

      这句话刚说完,自洛阳右臂弯处突然涌过来一大股纷乱的字符,期间夹杂着小滴的血滴,和一些破碎的衣衫。

      洛阳一伸手狠狠扯住这些莫名来源的布料,同时手心爆发处一股强光,猛地把那副白骨打回扇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说,“除了许玖对洛阳的情谊,你还给了我什么?竟然空手套白狼地对我指手画脚吗?”
      接着,他又磕磕巴巴地说,“什么时候你扪心自问,除了怨愤,我还从你那里学到了什么;你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我身上这点少得可怜的爱,都是谁给的,是不是也有澹台千山的份儿。”

      “我在成为洛阳前,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像吐尽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洛阳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压在记忆里和心底里所有的愤恨,在当事人已经剩下一把白骨后,终于一泻而下。
      可是痛快只是一瞬间,在酣畅淋漓之后,洛阳心里全是愧疚。

      他原本只是一个吃饱混天黑的平凡人,每天会有些小烦恼和小幸福,虽然他很不完整;后来他的这些小烦恼和小幸福,被流离在外的深仇大恨拦腰一撞,全都七零八落似一地鸡毛。

      洛阳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怪物,一个急需自我救赎的怪物。

      他深吸了口气,飞快道,“对不起。”
      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被他狠狠攥着的衣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洛阳的胳膊被一只手死死握住了。
      如果他能稍加留意,他会注意到此番攥着他胳膊的手,和在夭园里将他拖进神农井的手,是同一只。

      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攥着他的那条胳膊上传来,洛阳被蛮力扯出了蚕蛹一般的包围,流动的字符劈头盖脸地兜头而来,前后间隔不到一秒,那只攥着他的手就松开了。
      不知道白玫做了什么手脚,最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白玫的衣角和洛阳的衣角缠在了一起,林邠拉白玫出来的时候,顺带把洛阳拉了出来。

      白玫和王茗成了一个模样,甚至比她伤势更重。

      洛阳滚落在地,同样好不到哪去,他一抬头,便看见了林邠,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咬紧了牙关,绷紧了腮帮子。
      被背叛的痛苦,在看见这个人之后,见缝插针地开始疯长,他根本控制不住。

      林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日在钧天部,我明明没有露脸,你怎么能一眼看出我来?”

      “你期待我说什么呢?让我来猜猜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想,这个傻子是不是还牢牢记着我所以才能一眼认出我?”洛阳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所有的表情一扫而光,“你想多了。你那一身的本事,全是我赏给你的;而且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懦弱卑微得人见人欺,你遇到正面袭来的所有攻击,第一反应永远是躲——因为不仅他们说你很脏,就连你自己也私心里认为,自己是个下九流。”

      林邠蠢蠢欲动的温情,被洛阳这一番夹枪带棍的话驱散得无影无踪。

      别看洛阳表面上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他心里一直在拼命控制这个念头——倘若不是这点有限的自我控制的话,洛阳早在看见此人的第一时候就冲上去拼命了。
      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得把心里的空间腾出来,才能安放别的东西。

      如果他只是洛阳,他不会有仇恨。
      如果他只是千阳,他不会有犹豫。

      机缘巧合,命就走到了这一步。

      林邠架起毫无破绽的笑,“我怎么也想不到,以我们的交情,竟然会反目。”

      正说话间,洛阳的脸色迅速灰白下来,额头上豆大的汗滴淌成数行,顺着眼角眉梢爬过脸颊,再从下巴尖上滴下去,砸在不周荒山的裸石上,啪的一声。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哆嗦——

      王茗尖着嗓子,突然怪叫了一声,痛苦万分。白玫缩成一团,五官也皱起来,咬着牙在硬挺。

      林邠恶趣味地挑起嘴角,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老三老四,还不快来拿解药吗?”

      洛阳费劲地抬起头,拿扇的手勉强稳住,长吸了口气,一瞬间想把这张脸私得稀巴烂,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捏扇子的手指甲发白。
      似乎总算见识了小人得志是一副什么样的乖张模样。

      “洛阳!”

      洛阳回光返照似的猛一抬头,仿佛这一嗓子给他打了成吨的鸡血,死气沉沉的眉眼顾盼生姿,瞬间就眉飞色舞起来。

      林邠看着他脸上顿生的光,突然觉得十分刺眼。
      这是他从未在这张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洛阳一掀眼皮,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地穷嘚瑟起来,喊话回去,“我在这里!有个刁民想害朕!”

      锁山咒内,一片饥荒;锁山咒外,则是秋风萧条,百树飘摇。

      顾寒声听到回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松了口气,随后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早干嘛去了?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耐了是不是?丢下个破花和几个破字然后玩儿失踪你觉得自己很风流是不是?”

      洛阳心里温暖如春,那些快要失控的仇恨兵败如山倒,他向上迈了一步,抬高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邠,一字一顿地挑衅道,“这是我所拥有的,你呢?这么些年来,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在向别人提起时可以目空一切?”

      林邠突然出手,乘人之危地在洛阳膝窝处踹了一脚,洛阳如同游蛇一般滑落,脸上嘲笑的意味却还很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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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便宜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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