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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君非池中物 ...

  •   早上安心来电话说:“有个朋友公司开业,下午六点要搞个冷餐会,一起去看看吧,昨天去找你本来是要说这事儿的,给气糊涂忘了。”
      敬斋听了开玩笑:“公司开业应该搞热餐会,冷餐好像有点那个。”
      “这么说你是更应该去看看了,冷餐会就是自助餐,也有热菜的,西方人的大型商务活动都要搞!”慕姐说。
      敬斋当然知道,嘴上却说:“那我跟你去见识见识。”
      冷餐会在一家酒店西餐厅举行,餐厅在一楼,穿过一道玻璃门有个院子,宾客大多三三两两在那里聊天,手里举着酒杯随时准备跟人碰杯。慕姐带着敬斋同主人见了面,介绍敬斋时夸大其词说是一位青年企业家,敬斋只好拿出企业家的风度。
      一个身材稍稍发福的中年人过来跟慕姐攀谈,慕姐介绍是中国领事馆的领导,敬斋立即心领神会,此人职务不高,否则慕姐会冠上他的头衔介绍,要知道中国的官员格外在意自己的职务,官职不论大小,副职不能加上副字称呼,没有担任实职的要以相等的实职称谓,调研员副调研员要叫处长,巡视员副巡视员要称司局长或厅长,实在不方便也得模糊着叫,绝不能直呼某调某巡。至于称呼领导,要么对方真的位高权重,要么职位轻微得实在不好称谓。慕姐虽然在海外多年,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没改变。
      敬斋神飞物外片刻,听到那人说:“我看方总不像企业家倒像机关干部。”笑了笑说:“领导你这是在抬举我!”知道自己到了人多的场合,掩饰不住十年工作经历留下的烙印。
      又过来一人,摇摇晃晃似乎已经醉了,对安心说接待中国来的客人喝过酒匆匆赶到这边,就是为了见她,安心一边笑他胡说,一边介绍彼此。那人叫帕拉侬,做贸易的,精通多门外语,中国话尤其说得好。
      帕拉侬见敬斋一直跟着安心,而安心对他神态也颇亲密,过来跟敬斋碰杯,醉眼朦胧中见敬斋杯中物颜色不对,问道:“你喝的不是酒吧?”
      敬斋老实答道:“果汁。”
      帕拉侬斜睨着眼睛说:“你们中国人都喜欢作弊吗?为什么酒杯中倒进去果汁喝?”
      敬斋听了很不悦,勉强笑了笑不出声,想转身离开。
      帕拉侬拉着他的袖口说:“去,换了酒来跟我喝,我知道中国人喜欢喝酒!”
      敬斋尽量放缓语气道:“对不起,我不喜欢喝酒。”
      “你喜欢作弊,你们中国人都是的。”帕拉侬不依不饶。
      敬斋走上一步说:“我怕喝了酒像你一样失态,希望你不要以你对一部分人的认识来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像你的行为不能代表泰国一样。”
      安心过来说:“方总你过去吃点东西,我跟坤侬聊点事情。”
      见敬斋转身走了,领事馆的领导一旁说:“你这个朋友年轻气盛,城府不深。”
      跟着安心又应酬一番别人,俩人出门时天已经黑了,走到车边,见旁边的车开着窗,里面一个人歪倒在方向盘后面,正是帕拉侬。
      安心过去推了几下,帕拉侬抬起头醉眼惺忪的看了看说:“送我回家。”
      安心叫敬斋过去帮忙,把帕拉侬扶到自己车上,敬斋不太情愿,却无可奈何。安心又启动帕拉侬的车,关了车窗,取下钥匙回来塞到帕拉侬的衣服兜里。帕拉侬嘻嘻笑着说了个地方,又迷糊睡去。
      送到地方叫醒帕拉侬,他摇摇脑袋,似醒非醒的说句:“是你们啊,抠坤卡普,谢谢。”下车后径直回家。
      安心回去路上跟敬斋说:“帕拉侬你别看这样,这个人不坏,就是好酒大嘴巴,我明天让他给你道歉。”
      敬斋忙说不必,没什么关系的人,无所谓。
      第二天敬斋接了一个陌生电话,因为在酒店经常接陌生电话,他浑没在意,帕拉侬电话里连连道歉又道谢,要敬斋记下他的号码常联系。

      清迈被誉为“泰北玫瑰”,然而整个清迈的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却鲜少见到玫瑰,倒是随处可见绚丽婀娜的蝴蝶兰和各种气质优雅的兰花,就连每年一度的皇家花卉博览会上,也只有兰花馆而未见玫瑰园,想必这“玫瑰”只是一种比喻。
      正如它被誉为泰北玫瑰而鲜见玫瑰一样,清迈还被人称为泰国的避暑胜地,可是在敬斋这样一个中国北方人的眼里,它却只有漫长的炎热。敬斋爱出汗,天热起来全身的热汗一浪接着一浪的,经常在冲凉之前,随手往脖子上、脸上、耳朵上一摸,能抹下一层细细的颗粒来,试着伸舌一舔,咸呼呼的。
      除了雨季还有一点特别以外,这里似乎一年就只有一个季节。
      而这一个季节,又似乎是亘古不变。
      “你呀,我发现以前错怪你了,说你没文采。怎么现在发牢骚都像做文章,累不累啊,不过这样才像个学中文的噢。”
      敬斋大谈对清迈的这些感想时想想笑道。
      “你们年轻人,手里捏着大把的青春挥霍,哪能体会我们老人家悲秋的心情!想想,人是矛盾的,嘴里说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可真到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时间长了就会厌倦;风风火火的过上一阵子,又会觉得疲惫,想找个安静的港湾休息。这人啊,就一个字,贱!”
      “敬斋,要不我们俩去泰南旅游吧?”
      想想觉得最近敬斋的心不静,都是酒店那些事闹的,他以前从未做过生意,听了险峰怂恿破釜沉舟辞了职拿出来所有的积蓄做这个酒店,却一直不顺利,险峰又是那个样子,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比他豁达的人也会心气不顺溜。
      可是想想不愿意再说这事,他是那么自尊又敏感的一个人。
      “再过段时间吧,等我把酒店的事再理理顺。”
      敬斋站在门里看屋外阳台上忙活的想想。公寓客厅有一个门通往外面阳台,原来是空的,放了把塑料躺椅,有时候晚上他会躺在那儿看夜空中游走的云彩和闪烁的星星,心里往往生出些许感慨。
      想想搬进来以后,有几天在阳台的一面墙上挂了一些吊兰,感觉不错,过了一阵子又在另一面墙上挂上几盆漂亮的小花,弄的本来空荡荡的小小阳台上生机盎然。这两天她心血来潮又拿一块木板挡起地面的一半,买回来一些花土倒进去,刚才往里面撒了一些花种子正在浇水。
      “要不了几天就会长出来,很快就会开花,我买的红色、粉色和白色的,你看花籽看不出来,都一模一样,可是会开出不同的花。”
      想想边站起来边拍拍手上沾的泥土,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敬斋开心的笑,相处久了,他发觉想想跟初识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她的身上其实有一种很强大的感染力,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都来的很简单。
      “男人和女人真是不同性质的两种动物,你看我想了很多事,着手去做的却很少;你呢,不会想太多,想事也单纯,可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难怪都说女人更适合掌管家庭和国家呢,现在国家治理不也讲执行力吗?”
      “你这是赞美还是讽刺?我听出来了,你是说我头脑简单,可我就是简单,呵呵,不管是什么,小女子都笑纳了!”

      酒店的生意日渐好转起来,国内外几个知名的网站预订数都开始陆陆续续在上升,有个网站上排名居然上升到第二,评分高达8.9分。这一方面归功于险峰提出的价格战略,把房价降得很低,还送免费早餐,先把人气聚起来,以后等合适的时机,再分几次逐步提高价格。另一方面,敬斋每天守在酒店盯服务,以软件提升弥补硬件的不足。
      服务对象的满意度是服务行业的生命线。一段时间下来,虽然总体上还不赚钱,可是发展态势喜人,敬斋的信心逐渐恢复。目前令他烦恼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险峰又变得忽隐忽现,有急事找他找不到,没什么事时他在酒店晃来晃去。动动嘴出出主意没问题,让他亲自去做什么根本指望不上。
      敬斋强压着心里的不舒服,不断的劝慰自己心胸一定要宽广,不能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影响到两人的关系,不干就不干吧,反正他的有些意见倒是富有建设性,都是自己想不到的,也许这就是分工不同吧,自己多干一些就是了。
      另一件令敬斋烦恼的事,还是和员工的沟通问题。一度敬斋以为语言不通不是大问题,有翻译,加上比比划划就可以了,可是管理上的沟通不像一般生活中的交谈,去购物、吃饭等等通过简单交流能完成的问题,管理当中一概不行,试了几个翻译都只能大致将意思直接翻译过去,往往没办法准确表达敬斋想要的意图。
      这天傍晚,酒店餐厅客人比较多,敬斋过来看一看。一进去就见几个服务员全围着一桌客人,倒水的倒水,点单的点单,另一桌刚坐下来的客人没有人招呼,一脸的不满。敬斋忙过去安抚住客人,叫服务员分开服务,兼职翻译说过后,几个服务员都鞠躬答应,有一个过去招呼那桌客人。这时候又来了两位客人,进了餐厅门口犹豫着张望,还是没人过去招呼,敬斋看得实在气的不行。
      一会儿险峰来了,敬斋跟他说这些情况。险峰立马说:
      “我说再找个经理,你不听我的,这些泰国人还得泰国人管理,以夷制夷!”
      “我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怕再招来个坤丹那样的,捣乱不说,主要是太耽误事儿啊。”
      “找个稳妥的,变个模式,你管住他,他管住员工,至少跟泰国员工沟通的问题就解决了。”
      “必须懂中文的,否则跟经理沟通不好比跟员工沟通不好更麻烦。”敬斋犹犹豫豫的说。他以前不是这种性格,遇到什么事好像都没有犯过愁,往往略加思索就会胸有成竹,最近做起什么事来似乎心里都没底儿。
      两人在餐厅角落一张方桌上坐下来,快到吃饭时间了,准备就在这儿边吃边聊。
      “两位先生,不打扰吧?”
      二人抬头一看,一个五十来岁、身体清瘦而高挺的男人在对他们微笑,神情矜持而不失亲和,目光犀利,但不显咄咄逼人之气。
      “没事儿,请问先生——”险峰起身让座,自己坐到敬斋那一边。
      “呵呵,两位想必是大陆来的吧,我从台湾来,小姓赖。”
      来人气宇不凡,敬斋也有几分好感。寒暄几句,方知赖先生是个道人,曾数次出来云游到过清迈,这次从新加坡返台,特意到清迈探访一些过去的老友,难怪落座后看到他脑后束着发结。再仔细看他,如果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留点长胡须,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险峰邀请赖道长共进晚餐,道长略谦逊几句后欣然接受,随手将手中拿的两本书放到桌上。
      敬斋看到上面的一本是《印度哲学概论》,好奇心起,做道长的读印度哲学,至少说明其人思维的开放。征得赖道长同意后拿起下面的一本,书名是《幻想的瘟疫》,这是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的著作,敬斋只闻其名而没有读过。险峰接过去翻了翻两本书,叫服务员沏一壶他自己从国内带来的茶,那茶平时就放在餐厅,只有他和敬斋两人有时在一起才喝一喝。敬斋心里暗笑他要上演宋朝莫干山老僧对苏东坡那段“坐,请坐,请上坐;茶,敬茶,敬香茶”的故事了。
      赖道长对这种礼遇安之若素,宠辱不惊,绝对是见惯了世间万象的样子。
      险峰虚心请教,话题渐深,发现赖道长竟然对尼采、萨特、黑格尔、罗素、朱熹、王阳明等等中外名家都能讲得头头是道,更加倾倒不已,俩人的话题也越来越密,颇有些高山流水的情形,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敬斋听着听着心里掠过一丝惊疑,因为他听到赖道长说朱熹开创心学,这是个明显得让人怀疑自己记错了常去的城市名字一样的错误!他不敢轻易让这怀疑落地生根,隐隐希望那不过是赖道长无意中的口误。认真再听下去,却越发觉得赖道长对一些问题的认识好像也不过是一些老生常谈,所说的话题就像车轱辘来回都绕到原来的那几句上。比如说到萨特,就谈存在主义,至于存在主义的内容却不涉及,说到黑格尔哲学时说是马克思哲学的鼻祖,二者怎么样的联系却只字未提。敬斋的疑虑更加深了一层。
      晚上险峰有事,安排赖道长住进酒店最好的一个套间休息,说明天要再好好请教,赖道长颔首答应。
      第二天等赖道长起来已经接近中午,险峰拉上敬斋一起陪着吃饭,赖道长吃完,拿餐纸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淡淡地问道:
      “昨天聊了那么多,还没请教二位对命理之学怎么看?”
      “道长肯定有研究,给我们讲一讲!”险峰对此兴趣尤浓,求知若渴。
      “讲就不讲了,讲起来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二位若有兴趣,我倒是愿意替二位算上一算!”
      不及二人回答,赖道长径自说道:“先说方先生,一望而知是少年老成之人,举止稳重,气象庄严。”
      赖道长的话明明一听即是恭维,可这样的恭维话谁听了都不好意思推回去,方敬斋也不能免俗。
      道长接着道:“面部骨骼分明突出而肌肤圆润,手指细长,掌心少肉,是少见的贵人之相!方先生的命运可以用八个字来判。”
      “哪八个字?”敬斋明知对方谀辞滚滚,还是禁不住好奇地问。
      “半生劳碌,大富大贵。方先生虽然骨骼奇峻,但因暮气沉沉,少年人而行中年人之事,好比春行夏令,必然要劳碌才能收获,可也恰恰因为事必躬亲,基础自然深厚,后半生富贵不可限量!”
      敬斋低头喝了一口茶,算命这种事他从来不感兴趣,可是赖道长一番话还是不由地引发了他内心一些感慨。
      “说的太对了,敬斋,事必躬亲四个字把你的行事风格说透了,大富大贵必定是指日可待!道长,看看我的命运如何?”,险峰按捺不住问道。
      “冯先生的命,跟普通人不一样!”
      赖道长语出惊人,说得险峰脸上拉开的肌肉又收紧。
      “ 怎么讲?”险峰认定自己不是凡人,很想听赖道长证明。
      “也是八个字:大落大起,大悲大喜!”赖道长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道长详细说说吧!”险峰心情急切。
      赖道长不答,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是天机不可泄露,似乎有无限的潜台词尽藏在腹中。
      险峰更着急了,一再追问。赖道长无奈,下了决心似的说:
      “君非池中物,你命中注定浮沉不定,气运若明若暗,是个做大事有大作为的人!当下如同蛟龙受困,难以施展,但不出一年,必将有大成。无需再问,只管且等此语应验!”言毕就紧闭双唇,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险峰心里激动不已,以茶代酒敬赖道长。道长放下杯子,神情肃穆地盯着二人,见二人不解,缓缓伸出右手掌放到桌面上。
      “怎么?赖道长什么意思?”敬斋压住心里的冷笑问。
      “每一种劳动不都应该有回报吗?”赖道长平静的反问道。
      险峰吃惊地张着嘴合不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仙风道骨的赖道长,聊得如此投机,算完命后,转眼就会索要报酬。他机械的从兜里掏出一张1000铢的钞票,放到桌面上,内心里对赖道长戏剧性的变化不知道是鄙夷还是失望,一时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你们在侮辱我?”赖道长看了看桌上的钞票,作色道。
      正在此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老赖,好啊,你终于出现了!”刚走进餐厅的吴老师,一见赖道长,立即忘记自己的年龄,一阵风一般冲过来,堵住他的去路。
      就见吴老师撕住赖道长的前襟骂道:“你这个骗子,骗了我那么多钱,两年没在泰国见你了,总算逮着你了!说,咱俩的账怎么算?!”
      吴老师扭住老赖不放。
      “我是骗子?那你是什么,咱俩合作那么多年,每次都是你拿大头,我拿一次也不为过吧?!”
      赖道长毕竟年轻一些,使劲挣脱吴老师,夺路而逃。百忙中还没忘记一把抓过险峰放在桌上的1000铢。吴老师紧追不舍跑了出去,边追边对险峰二人喊:“你们帮我追啊,抓住这个骗子!”气急败坏的样子与之前那个充满使命感的吴老师简直有云泥之别。
      险峰和敬斋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来不及作出反应。愣了半天,相视而笑,险峰垂头丧气,摇头叹息:“江湖啊,江湖!”
      “现在当骗子也不容易,要学的东西不少啊。”敬斋一边感慨一边拿起老赖落下的两本书,对险峰晃了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君非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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