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迈深呼吸》徐沣

14、第十四章 归国探病

　　昨天下午想想回到咖啡屋后，因为客人多，一直没有机会跟谢子豪说什么，心里暗自盘算怎么样让他离开。
　　她不仅是不喜欢他，在心底深处，一直都有些怕他。
　　想想也知道他对自己算是一往情深，什么都可以为她去做。可是他自残的场景时常在半夜将她惊醒，难以继续入眠，他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密不透风的关爱，使她一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要命的是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完全是一厢情愿，反而把这种一厢情愿视作对感情的忠贞不渝。
　　所以，谢子豪简直是想想挥之不去的噩梦和阴影。
　　听他说已经把泰国工人辞退了的时候，想想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对自己想办法让他离开的信心几乎都丧失殆尽。
　　好在叫他回客栈去休息的时候，谢子豪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没有意想当中的推脱或者纠缠，想想多少松了口气，之前她都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早早的关了门，把灯全打开，想想坐在小床上发呆。就在昨天晚上，她和敬斋一起在这里依偎着吃饭，倾诉，他的眼神充满爱恋和怜惜，他的抚摸热烈而缠绵，那会儿想想觉得自己幸福极了，似乎心里盼望的美好生活终于对自己打开了一扇宽阔的大门。
　　被自己喜欢的人爱的感觉，是难以言说的美妙。
　　她一直将手机拿在手中，内心深处企盼着敬斋马上会联系自己，过会儿她安慰自己他今天很忙，忙完了会联系的，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音信全无，又猜测他是不是跟险峰吵架心情不好。
　　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她忍不住给他发消息，却怎么也等不来他的回信，打电话始终关机。
　　想想越等越焦躁，越觉得谢子豪可恨。自己的大好年华全都让他给毁了，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她的男朋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她爱得情深似海。然而自己从来没有爱和被爱的感觉，以至于好像失去了爱的渴望和勇气，直到遇见敬斋。
　　敬斋一定是爱自己的，自己对敬斋的爱也是发自内心的。偏偏在这份爱刚刚开始的时候，谢子豪又突然出现，难道他是老天专门安排来折磨我的吗，实在是太可恨了！想想难过的只想哭，却咬咬牙站起来宣战似的对自己说：绝不！

　　飞机准时降落在S省省城机场，走出机舱，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飘来，令敬斋心生叹息，小别不足一年，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慨。
　　还没出机场，敬斋就分别给想想和险峰发微信报平安。想想心里琢磨也许他跟家里人在一起不便多说什么，简单回复：“知道了，多保重！”
　　马路两旁的灯光比清迈要辉煌亮丽很多，车流和建筑都更显现代气派，单从外表来看，整个城市比起清迈要先进好多年。可是一抬头，夜色黑沉沉的，乌压压的天空什么都看不见，雾霾、污染、pm2.5那些曾经熟悉的词汇又一次浮现在敬斋的脑海里。
　　在清迈，即使晚上，也时常能清晰地看到天上的云彩在缓缓流动，星星虽然不如儿时家乡天空中那样密密麻麻，但也亮亮的，在夜空中一眨一眨，使得整个天空似乎有了生命，活了起来。
　　这次回来敬斋没跟这边任何人说，下了飞机，不像以往那样总会有下属在大厅出口处等候，老远看到了就挥手，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人还没有出来，行李箱已经被抢过去搬到了车上。
　　敬斋自己拉着行李箱，匆匆出了机场，招手上了出租车。将近十二点出租车才驶入市区，敬斋直接回家，这个时候去医院不合适，电话中跟母亲说好的。
　　刚交了辞职报告那两个月，电话短信多得敬斋不得不关机躲避。后来到了清迈，一开始还是不得不关机，总有各种关心的，好奇的询问电话。然而仅仅一两个月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电话或者短信了，除了母亲和几个以前常在一起的朋友偶尔打来电话外，敬斋手机上的国内电话卡基本闲置。以往大小是个节日的时候，包括什么情人节、感恩节、父亲节、母亲节等泊来的节日以及源自互联网制造的光棍节、购物节等等节日，敬斋的手机上总会收到几十条上百条短信，一般都不用他回复的。
　　究竟是人走茶凉，还是人心不古，亦或是自己还在在乎一些什么，反正，敬斋的心里多少有一点别样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敬斋和母亲一起赶到医院。
　　进了病房，看到父亲气色略有些差，精神倒还不错，秘书在一旁读报纸，见了敬斋，高兴地站起来，亲热的擂他一拳，算是招呼。
　　“哈哈，我要不摔一跤想得到你召见都不行啊！”在外人面前，父亲始终是智慧幽默、诙谐健谈的。
　　“嗯，洗个澡都能摔伤，一定是平时不注意锻炼，身体协调性太差。”敬斋也开玩笑道。
　　跟父亲说了几句话，敬斋惦记着找医生，他嘴上不说，心里担心父亲突然晕倒的原因。
　　“领导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摔伤恐怕要养一阵子了，两根肋骨呢，恢复起来需要时间。晕倒的原因，一方面是血压略有些高，第二是洗澡间水蒸气密集空气过于稀薄造成的，不用紧张。”
　　主治医生是省内首屈一指的专家，以前在别的场合见过几次，热情而又诚恳地向敬斋说明情况。

　　“哈哈哈，老方，想躲轻闲使的苦肉计吧？”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进病房，S省的一把手大笑着紧走几步，按住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的父亲，连声说：
　　“躺着，别动，别动！哎呀，最近工作任务是重啊，你看我，一听你受伤了就说来看你，忙乎到现在才来——”
　　敬斋和母亲恭敬地站在一旁。一把手的身材和声音刚好成反比，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却不失威严。后面一大群人，大部分敬斋都熟悉，呼啦啦簇拥着敬斋，大家转移到客厅，七嘴八舌问敬斋的近况，母亲一边交代秘书给大家洗水果一边走出病房。
　　病房里边只剩下一把手和父亲，不知道谈些什么。敬斋知道，即使没有什么要事可谈，他们也需要那种状态。
　　没过几分钟，一把手就出来了，拍了拍敬斋的肩：
　　“方敬斋呀方敬斋，你现在可是明星啦，放了卫星喽！什么时候要是想回来，告诉老方，我安排！”
　　一把手的意思敬斋完全领会，你方敬斋辞职，在S省官场上大小也是个事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有一层潜在的意思是，在外面混不好可以回S省来，但要你父亲说话，能提供帮助也会给你一定帮助。
　　他这是对当初父亲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同意敬斋辞职有些意见。毕竟，省级党委班子的人，儿子从体制内辞职哪方面讲都有些不合时宜，况且，敬斋还是在有一定影响力的岗位上。
　　下午敬斋回家休息，呆在病房要不停招呼人，一天下来也会很累人的。他晚上八点钟才回到医院，一直到九点多，络绎不绝前来探视的人们才陆陆续续走完。
　　父亲的精神比早上还要健旺，身在高位的人，最害怕寂寞，或者说最害怕被人忽视。
　　母亲晚饭后回去休息了，秘书也被父亲命令回家休息，从父亲住院到现在他还没有回过家，服侍父亲比自己这个儿子还要尽心尽力，敬斋真心感谢他，一直送到电梯口。
　　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俩。
　　“敬斋说说，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父亲慈祥的端详着他问。
　　“还可以，就是忙。”敬斋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话能对父亲讲，有些事只能咽到肚子里。
　　“敬斋，你走后爸爸有些后悔，回想起来都怪我，不该同意你走，你们啊，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你也是以前的一切来得太容易、太顺利，所以不知道珍惜。我不否认你的才干，也真的没为你说过话，可是你想，优秀的青年干部多了，为什么当初你就比别人快，你想过没有？唉！从今往后，没有人替你遮风挡雨，你自己选的路，要自己往前走。你走得太决绝，没留退路啊！”
　　敬斋沉默，他不知道如何接父亲的话。父亲顿了顿，又说：
　　“时过境迁，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敬斋，从台面上到台面下，这个转变不好过吧？有的领导干部，退了休就无所适从，心态调整不过来。你看我现在在岗位上，生点病人人争先恐后来探望，说难听一点，这些人中多数人是冲着我的岗位来的。如果我得个不治之症，再也回不了岗位，来看我的人，恐怕连这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这不是世态炎凉，乃是人之本性，换谁都一样。所以呀，当初我不反对你走，也是想让你早早的有一颗平常心，在这个浮躁功利的时代，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也许是幸福的真正保障！”
　　父亲说着说着眼神更加柔和慈爱，他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心态调整。
　　“我明白，爸爸，你放心我，安心把身体养好。”敬斋也动情地说。
　　父亲的话勾起他的联想，回想以前办什么事儿，只要打一通电话，交待人去办即可。现在，虽然说是和险峰在经营酒店，其实那么几十间房也就算大一点的客栈吧，每天打交道的多是原来认为的贩夫走卒一类，很多事往往要费尽口舌、锱铢必较才行。这种落差也曾让敬斋心里感到失落，好在早有思想准备，加上他生性随和，倒也没有什么。
　　天晚了，敬斋就睡在病房客厅的沙发上。他给想想发微信，好长时间都不见回，心里有一些着急，不知道自己走了想想过得怎么样，那个姓谢的到底什么来路。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清迈有一个小时时差，这会儿才十点，再等等想想的微信吧。
　　等着等着，敬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父亲下不了床，听到儿子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摁了摁床头的呼叫器，压低声音叫护士拿个毛毯来给敬斋盖上。

　　“谢子豪，我想和你谈谈。”这天早上，想想一看见谢子豪进了咖啡屋就说：
　　“我早就说过，我跟你除了同学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要对我好，我心领了，但是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做不仅帮不了我，反而让我很有负担，也干扰了我的正常生活，多少年前这些话已经说过了！所以请你离开，回国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还有父母，你有责任照顾他们而不是我！”
　　想想鼓足勇气，努力掩饰着内心的焦躁和担忧。
　　“楚想想，话别说这么绝对，至少我们还是同学呢，对吧？”
　　“那是我没办法！是同学又怎样，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想想恨恨地说，心里想我宁愿从来都不认识你。
　　“既然这样，回不回国是我的事儿，我想我会在清迈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找到之前，先让我在这里干着，你就把我当工人看，我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一找到合适的工作马上就走，这样总可以吧？”
　　想想无语，她根本应付不了他。
　　从这一天起谢子豪果然除了闷头工作之外什么话语都不说，吃饭都是自己坐在角落桌子上快速吃完，收拾利索就进了吧台，磨起咖啡来更加专心致志，杯口的花纹做得益发精致漂亮，没几天就已经有不少回头客了。
　　谢子豪暗暗得意，兴许咖啡屋生意好了想想就离不开自己。想想没有因为生意有起色而产生一丝丝的欣慰，相反却愈加苦恼。
　　虽然谢子豪看起来说到做到，说话办事从来不逾距，不涉及两人的感情问题，但是成天共处一室，除了有客人来点单时说句话之外，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咖啡屋里气氛怪异，憋闷的要死，这样下去时间长了不出毛病才怪。
　　“谢子豪，你天天呆在店里，上哪去找工作？明天开始还是别来了，专心去找工作好吗？要不还是回国去吧。”
　　“想想，我考虑过了，现在回国的话，工作没了，国内经济形势也不好，创业时机不对，还不如在清迈找个机会。你放心，我谢子豪是爱你的，但是绝对不会索要你的回报，我会远远的看着你，不打扰你的生活。明天开始，我下午来，上午店里客人不多，我去找工作。”
　　谢子豪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她，在他心里想想什么态度根本不在自己考虑的范畴。
　　楚想想又被噎住了。

　　这几天和敬斋微信联系，想想都没说谢子豪的事，只是问问敬斋父亲的病情，闲聊几句。她每天都期盼着敬斋早一点回来，又似乎希望他晚几天回来，祈祷着谢子豪赶紧找到工作离开，省得敬斋回来增添误会。
　　一个女人真心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一定会事事为他着想；而一个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不见得能包容她的一切包括过往。
　　敬斋难得像这次这样长时间和父母相处，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一家三口都在一起。
　　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忙，对他要求也严，回到家里自己忙着学习，母亲忙家务，父亲很少在家，一般回来都很晚了。中间有五六年，父亲是在离省城五百多公里的一个地级市工作，平均一个月回家不超过一次。
　　一家三口都很享受这种难得在一起的快乐，尽管是以父亲摔伤为代价。敬斋偶尔也想，自己选择远行到底对不对。
　　清迈，想想，那么近又那么远。
　　几年来，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与任何异性谈情说爱。可是遇到想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第一次见面之后就让他无法忘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后来得知了她的遭遇和经历，更觉得同病相怜。那个谢子豪虽然自称想想的男朋友，敬斋并不是太在意，他觉得想想喜欢的人不会是那种样子，最多可能不过是前男友，但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想想爱的人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从今往后，没有人替你遮风挡雨，你自己选的路，要自己往前走。你走得太决绝，没留退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