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迈深呼吸》徐沣

12、第十二章 另一个噩梦

　　除了父母的意外离世，谢子豪是想想的另一个噩梦！
　　他是想想妈妈同事家的孩子，上初中时候想想一家住在妈妈学校的家属院里，谢子豪的父母是后调到学校的，不久也搬到家属院，两家隔着几栋楼。虽然没在一起玩过，但同处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眼熟。后来上了高中，居然和谢子豪在一个班里，俩人自然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刚开始还正常，班上同学有时看他俩同进同出总起哄，想想理都不理，只觉得无聊。后来慢慢地，谢子豪时不时从书包里拿出精致的早餐悄悄塞给她，想想说在家吃过了，推过去给他，他一脸地尴尬，但第二天还是照带不误。
　　想想过意不去，一天特意空着肚子到学校，接过他带的早餐吃了，谢子豪笑得阳光灿烂。
　　想想说：“谢子豪，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带早餐了，我们家人每天早上一起吃的，我妈不看我吃撑不让出门的呀。”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愿意给你做，给你带！”谢同学低着头闷闷地说。
　　“那我谢谢你咯，不过说真的，你再带来我也没法吃，千万不要再带啦！”
　　边上同学看戏一样，想想心里窝着火一声不吭。谢子豪猛地站起来，凌厉的眼神扫视一圈，开玩笑的同学们愕然不语，作鸟兽散。
　　那天以后，想想故意躲开他自己走，可是谢子豪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大早在她家不远处的必经之路上等候，放了学早早收拾好书包等她。他的包里除了早餐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新鲜玩意儿，也不问想想喜不喜欢，上学或放学的路上给她一塞，就再也还不回去。
　　下雨天，想想撑着伞已经走出去了，他会跑过来另外递上一把，说她的伞太小遮不住雨，硬是跟她换过来用。想想急了，说：“谢子豪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过不要再给我带东西不要跟我一起走了，我不想别人误会，你听得懂吧？”
　　他不生气也不理会，固执地以为想想只是怕别人说闲话才这样的。
　　想想实在没脾气了，只好把自己弄得神出鬼没，没有个准点，在学校里只要不上课始终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
　　这一天早上，想想比平时早半个多小时出发，一路上打着哈欠。忽然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谢子豪。
　　“给，喜欢吗？”谢子豪很兴奋地样子，递给她一款白色直板手机。那时候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而且是如此时尚的款式，当然很炫。
　　想想脱口而出：“哇呕，好漂亮——我不要！”最后三个字是喊出来的，谢子豪一如既往地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想追了几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停下来喘息。
　　一整天想想安不下心，总想找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手机还给他。她不会要他东西的，也不想让同学知道这件事，如此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能接受！以往那些零食小玩意什么的随手扔了或者随便往哪一放了事，这次可不一样。
　　晚上放学前，她叫谢子豪等她一起回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说今天约好了同学打篮球，让想想先走。放学后想想磨蹭了好久，到学校篮球场去，却没找到他的踪影。
　　想想急得要命，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边往家走边想怎么办。回到院子里，忽然下了决心，快步走到谢子豪家，毫不犹豫的上楼敲门。
　　开门的是谢子豪的妈妈，想想把手机放到她手里，头也不抬地说：“阿姨，这是谢子豪的东西，请您还给他。”说完一溜烟跑回自己家，倒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手机是谢子豪用自己多年积攒的零用钱压岁钱买的。当天父母大发雷霆教育他时，他闷着头不吭声，突然几乎是吼叫道：“我喜欢楚想想！”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从那以后，想想再也不肯跟谢子豪说一句话。可是，他似乎很愿意默默地做她的影子，成天不即不离远远跟着她上学、放学。
　　想想总觉得背上有根刺，只好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不去理他。
　　毕业了，同学都说怎么高中三年一眨眼就过完了的时候，楚想想只有苦笑，终于过去了！
　　大家都在等录取通知书。想想如愿以偿被录取到广州一所心仪的大学，离家不算远，气候饮食都习惯。从同学那得知谢子豪被深圳一所大专院校录取后，想想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摆脱了！这三年来，手机事件后谢子豪似乎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做过，可想想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

　　快乐无忧的大一生活过了两个多月，一天舍友冲进门喊道：“楚想想，你高中同学找你，在楼下。”
　　高中同学宫嘉怡等好几个人都在广州读大学，这段时间大家对互相串门很是热衷，熟悉了自己学校都想去别的大学看看新鲜。想想步履轻快地下楼，一出楼门就愣住了。
　　“谢子豪，你怎么来了？”
　　“楚想想，你好吗，我有事到广州，顺便来看看老同学。”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不理人说不过去，想想心事重重地带他先去食堂吃饭。
　　“你到广州办什么事，怎么不用上学的吗？”
　　“也没什么事，帮家里买些东西，请了假的。”
　　想想稍稍放下心来，和他聊聊以前班上的同学，谁谁在北京，谁谁在广州，还有谁在哪哪。说到宫嘉怡也在广州的时候，谢子豪说改天大家聚聚，我请客——下次来的时候。
　　谁知道之后的几天，谢子豪每天都来找她。想想急了，问他怎么回事，家里的事情不用办的吗，东西买到了吗？他只说快了快了。
　　想想给宫嘉怡打电话，宫嘉怡吃惊地问她：
　　“想想你不知道吗，咱们高中全班同学都知道谢子豪为了你退学到广州，在你学校附近一家私立大专职校报了名学修车呢，大家都说他痴情一片感天动地啊！”
　　楚想想一下子爆炸了：“我说过喜欢他说过让他退学吗？他问过我想过我的感受吗？宫嘉怡你知道他这样做让我多难受多为难，为什么要强加给我那么多事儿？你明明知道我没和他谈过恋爱更没承诺过什么，高中三年都是躲着他过来的！”
　　想想气得要死！
　　她等不了第二天谢子豪来，向辅导员请了假冲到宫嘉怡说的那所职校，找到谢子豪时他的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欣慰，似乎很满意老天终于让想想知道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想想叫他出来，走到操场边上没人的角落里，声泪俱下的说：
　　“谢子豪，你这算怎么回事？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我没答应过你什么，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请你不要再缠住我不放好吗？求放过好吗？”
　　“想想，我是真心爱你的，从高一到现在，我一直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愿意为你去死为你做任何事情！”
　　“如果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那么请你不要再纠缠我，让我安静的走开好吗！”
　　楚想想说得斩钉截铁。

　　安静了一个多月，谢子豪没有再出现。想想庆幸自己处理果断，让他断了念头。
　　宫嘉怡约想想到她学校去听讲座，据说是一位某项国际大奖获奖者的得意弟子讲音乐对人生的影响。想想正好没什么事就去了，听了二十多分钟后实在不知所云，决定不再装高雅为难自己，预备找时机悄悄开溜，正想怎么跟宫嘉怡说呢，宫嘉怡硬生生将一个哈欠用手捂回去，俩人相视一笑，乘着一阵热烈的掌声一前一后溜出了报告厅。
　　同宫嘉怡在她学校门口公交车站告别，想想一路坐在公交车上回想讲座内容，想到那人开篇讲到没有音乐的人生就如同没有星星的夜空，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朦胧，月朗星稀，是个晴朗明媚的良宵。
　　下了公交车，一股新鲜空气扑鼻而来，想想舒畅地停住脚步，在这都市里奢侈地深深呼吸。踏着月光，她脚步轻快地沿着马路向学校走去，心情和天气一样难得的清爽。
　　突然，去路不知被什么人挡住，想想往边上让了一下，仍然被人挡住，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了。她下意识地张嘴准备大声呼叫，嘴被其中一人紧紧捂住。
　　是谢子豪！
　　他嘴里喷着酒气，不断地说着什么，旁边几个是他现在的同学，七嘴八舌地帮腔。想想楞楞地不知所措，等她缓过神来，才明白谢子豪在声泪俱下地向自己表白相思之苦，而他的同学们则在谴责她的薄情寡义。
　　陆续有人朝着这边围过来看热闹，想想又急又气，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转身要走时，谢子豪突然跪在地上，右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毫不迟疑地在自己左手腕上划过，月光下他的手腕上喷涌出一股黑色的液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答应我，我，我对你的心……”他的话还没说完，同来的一个高个子同学脱下衬衫三俩下缠在他手腕上，眼神充满谴责地瞪着想想，旁边有人大声提醒道：“还不赶紧送医院！”
　　那几个同学簇拥着谢子豪上了一辆出租车。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感叹：“这女孩儿的心怎么这么硬啊！”
　　想想恍恍惚惚的伸手拦住后面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着前面的车赶到附近医院，跟在那帮人的后面。那个高个子同学看了看她，眼神里已经减轻了恨意。医生简单处理后直接开了住院单，想想要给他家打电话，谢子豪说千万不能打，伤得不重，省得他爸妈担心。
　　其他人都知趣地走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想想低着头坐在一边，谢子豪已经换上病号服躺在床上输液。
　　想想说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每天跟着我？
　　谢子豪说我很开心，说明我坚持就对了，否则后悔一辈子。
　　想想的心一下子虚弱得没有着落，捂着脸哭了。
　　谢子豪住院期间，想想有时间就来看看，无论如何，他的伤跟自己有关。有时候她从学校食堂带饭过来。谢子豪一只胳膊受伤，另一只输液，她只好喂他吃饭。
　　等他出了院，每天都去学校看想想。不出几日，他们的爱情故事开始有多个版本流传。然而无论什么版本，大家都知道楚想想的男朋友叫谢子豪，是个情圣级的人物，甚至不少女同学都羡慕她有个如此痴情对她的男朋友。
　　想想不知道怎么办。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谢子豪，可是又没有力气去跟人一一否认，心里乱得理不清。只好跟他约法三章：不许再到学校找她，不许随意跟人说俩人是恋爱关系，不许让双方家长知道。谢子豪答应得很痛快，可是一条都做不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们在恋爱，直到双方的父母也都知道了。想想在电话里赌咒发誓否认，妈妈才半信半疑没追到广州来。
　　接完妈妈电话回宿舍的路上，楚想想下定决心跟谢子豪说清楚。自己不爱他，甚至多数时候反感他，为什么要委屈迁就呢？这对两个人其实都不公平。

　　这段时间谢子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不停地给想想买衣服，买零食，甚至连卫生巾都买好了和其他日用品一起送来，在楼下交给她舍友带上去。
　　他的用意显而易见，告诉大家他和想想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想想欲哭无泪，收到卫生巾的那天她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几乎是冲到谢子豪宿舍将一大包物品扔到他床上，嘶哑着声音哭着说：“谢子豪，我求求你，再也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是要对方必须爱他对吗？我求求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好吗？”
　　“你是说，分手？”谢子豪一字一顿的说：“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居然要说分手？”
　　想想心里从来没认为自己跟他好过，听他说分手这个词时，觉得好遥远好遥远。
　　“分——我们就没合过——对，我要和你分手！我们不合适——”。
　　就在同时，“砰”的一声后，一阵玻璃破碎的哗啦声，想想吃惊地看到谢子豪的额头上冒出一股殷红的鲜血，他绝无迟疑地挺着头继续向另一块窗户玻璃撞去。
　　“你疯了！”想想吓得瘫坐到旁边床上，不知所措。
　　刚进门的舍友脸盆掉在地上，拉起谢子豪就往校医院跑，想想楞了一会儿，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
　　那一次之后，只要想想说分手，谢子豪不是拿刀比划就是作势拿头撞窗户玻璃。有一次在马路上，他说：“楚想想，只要你愿意，我为你死都心甘情愿！”
　　想想被折磨的身心俱疲，没心思理他，默默地往前走。他突然冲到马路中间，“吱——”的一声，一辆小轿车紧急刹车停住，他倒在车旁。好一会儿，司机才浑身哆嗦着下车过来查看。车并没有碰到人，是谢子豪自己躺下的。想想蹲在旁边，颤抖着手去拉他时 ，谢子豪居然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司机破口大骂：“有他妈你这样碰瓷儿的吗？”要不是旁边有路人拦住，冲上去就要打他。
　　想想脸色煞白，一言不发走了。
　　第二天，谢子豪果然没事人一样还来找她，等想想带他到操场一角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不对劲。
　　宫嘉怡等几个在广州的高中同学都在。
　　楚想想异常平静也异常决绝的说：“谢子豪，我没有精力跟你斗，要不，你先杀了我你再自杀好吗？今天跟你说清楚，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死活也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么多同学都可以作证！”
　　不了解内情的人会以为这个女孩儿说话如此绝情狠毒和刺耳，幸亏宫嘉怡提前将情况一一告诉了大家，说好一起帮帮楚想想。
　　“谢子豪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死啊活的，有意思吗？”宫嘉怡鄙视的目光比她的语气更有杀伤力，谢子豪面对一众老同学有些气馁。
　　“子豪，你要真对一个女孩儿好，应该尊重她的意愿，把她放在心里而不是死缠烂打纠缠不休，让别人无法正常生活，你这已经构成骚扰可以告你了！”一位学法律的男同学语重心长。
　　谢子豪肯定不是害怕这样的威胁，但是，不知道那天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从此竟然真的没有再出现在想想面前，只是碰到两个人都熟悉的人就会打听她的情况，所以也还有不少同学为他的痴情感动唏嘘。
　　后来学校也曾有两个男同学先后追求过想想，不知如何一段时间后便无疾而终了。想想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怀疑是谢子豪在背后捣鬼，却没问出来个究竟。
　　好在，至少从此想想的生活暂时恢复平静。

　　想想父母出事后，操办后事的过程中大事由单位出面，家里的事谢子豪和他父母及时出现，跑前跑后责无旁贷的样子。想想要阻止他们，宫嘉怡几个担心起什么风波，劝她一切等办完父母后事再说。
　　想想一反常态，倔强而执拗地说：“把他们一家叫过来，我有话说。”她知道一时的姑息必将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谢子豪当着大家泪流满面。
　　“想想你别怕，以后你有我！”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这么多同学都来了，我想人手足够了，请你们回去吧。另外，请大家都听清楚了，我跟谢子豪只是同学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谢谢。”
　　谢子豪的父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是克制着情绪礼貌地走了。
　　谢子豪没想到平时性格柔弱的想想这一次反应如此激烈决绝，脸上刷的一下没了血色，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很可惜，这些都是楚想想后来悔恨不已时想象当中的情景。
　　事实是她根本没有力量去阻止他们，谢母名义上还代表着想想妈妈单位，谢家一家人完美地以责无旁贷的姿态完成了他们自以为是的使命。谢母临走前慈祥地抚摸着想想的头发一语双关地说：“孩子，以后阿姨家就是你的家。”
　　谢母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情真意切，又似乎饱含深意。想想一言不发，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躲，想想没什么好主意。于是打包出门旅游，一去大半年。之后回到深圳，简单处理了一下家里的事务，远行清迈。

　　想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谢子豪会追到泰国来。
　　“你，你来干什么？是旅游吗？”她自我安慰地问道。
　　“不，我是来帮你的，想想。你走了以后我问了很多人，大家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有一次同学聚餐，宫嘉怡跟陆佳佳鬼鬼祟祟在门口说话我听了才知道。”
　　知道想想在清迈开了咖啡屋的谢子豪马上辞了原来的工作，去一家培训学校学做咖啡，一边学习，一边办护照和签证。
　　他一个星期前到的清迈，来时只知道想想在清迈，并不知道咖啡屋的具体位置。下了飞机，先找家中国人开的客栈，放下行李就开始找想想，直到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找到了。
　　“想想，以前我做的不好，是我太自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不过，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前面几年不是从来没打扰过你吗？这次，我是真心只想帮你，专门去学了做咖啡，卡布奇诺、摩卡、拿铁、蓝山、日本炭烧我都会……”
　　想想的心像被胸口开大石的大铁锤击打了一样，又喘不上气了。
　　泰国工人来上班，想想勉强给谢子豪倒了杯水，装作忙店里的事，心里快速的盘算着怎么办，怎么办？告诉敬斋吗？他会误解自己吗？
　　中午，想想叫工人买了两份午饭，让她和谢子豪在店里吃，自己说有事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你要真对一个女孩儿好，应该尊重她的意愿，把她放在心里而不是死缠烂打纠缠不休，让别人无法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