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凤栖（上）》一箭射天山

24、流云进宫

　　早朝后，与统领交接了军队，她便回了凤祉宫。
　　换上一条浅黄色云锦宫装，挽了一个简单的日常宫髻。耳上一对珍珠耳坠，随着她的走动摇摇晃晃。
　　回到宫中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赶紧到皇后宫中请罪，她这位母后一向最是善良慈心，此次她不顾劝阻随军出征，还不知她要担忧成什么样子。

　　不过，请罪归请罪，云毓还是很怕自己的母后一个心急就唠叨半天的。
　　所以，为了以防自己的耳朵起茧子，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在去仪福宫的路上，她让皓月去唤来了悦安公主。

　　临近十月，御花园里花都谢的差不多了，唯有秋菊还在萧瑟的秋风中傲立着，虽是一枝独秀，却也略显寂寥。

　　一路上悦安公主不停地问这问那，直问的云毓开始后悔。她有些怀疑，自己可能不用等到仪福宫，耳朵就会起茧子了。

　　一进仪福宫的大门，云毓顿时便觉出了父皇的偏心来。
　　踏过那道宫门，云毓觉得自己恍若回到了春天一般。
　　仪福宫的前院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在这姹紫嫣红的院内竞相开放。似乎这秋季的萧瑟完全不能进入这道门内。

　　“母后，二皇姐回来了！“
　　云毓一手拉着悦安，两人还没有踏进仪福宫的门，悦安便似放飞的风筝一般，欢快地跑了过去，亮黄色的衣裙飘了起来，云毓伸手都没有抓住。
　　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这个妹妹，简直是活在了万千宠爱之下。

　　仪福宫里早早地烧了地龙，掀开亮红鎏金的丝绸门帘，只觉一股暖洋洋的春意扑面而来。内殿常年燃着珍贵的白凤谧仁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颇觉放松。

　　但是，内殿里软榻上坐着的人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放松，皇后苗氏端坐在榻上的案几旁，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看见云毓随后进来，也没有露出过多的惊喜，反而将脸撇向了一旁。
　　云恩坐于地下的红木板凳上，略带一丝无奈地看着云毓。

　　云毓大致明白了，多半是母后为她请旨上战场的事情生气呢。

　　正好周妈妈在此时端了百合红枣粥上来，云毓便直接接下了，给了周妈妈一个眼神。
　　周妈妈会意，笑笑便下去了。

　　云毓端着粥，偎在苗氏身边，特意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掐着嗓音撒娇：“母后，蕙儿刚刚从漠北九死一生地回来，一回宫便来看母后，怎么母后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悦安又惹母后生气了？”

　　悦安公主一听这话不愿意了，她倒是不懂母后此刻的心情，但是却听明白自己皇姐的推脱责任。
　　因此赶忙大叫道：“悦安才没有，悦安这些天一直乖乖的读书，梁沅哥哥来找悦安玩，悦安都没去。”
　　嘟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看的云毓直想发笑。

　　苗氏倒是没忍住，本来听到云毓说自己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时候，那点怒气便烟消云散了。此刻又看见这个活宝的样子，便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悦安尚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一句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母后的笑容，云毓趁机赶紧表明立场：“母后，蕙儿请旨去战场，不是去胡闹的，蕙儿想保家卫国，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说到这里，苗氏的笑容又收了起来，注视了她良久，叹了口气：“蕙儿，保家卫国，那是男子的事情，母后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
　　“母后的心思我都明白，只是，女儿有本事，女儿也不怕牺牲，所以，女儿希望您和父皇都能支持我。”

　　与苗氏长谈了很久，云毓从仪福宫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知道父皇定会来这里用午膳，云毓便不想打扰他二人的相处时间，准备回凤祗宫。

　　一路与皓月说说笑笑，谈论着这些天漠北将士们讲的趣事。
　　路过御花园时，却见一墨蓝色的身影立于半人高的花坛旁，背对着二人，独自眺望着别处出神。

　　脚步顿了顿，略停了一瞬。云毓才走上前去，福了福身，自身后唤他：“皇兄。”

　　云肃转过头来，见是她，柔和地笑了笑：“蕙儿这是要去哪？”
　　“正准备回凤祗宫呢。刚才见皇兄独自出神，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给蕙儿听听？”

　　“并非是烦心事，”俊眸轻闪了下，云肃淡淡地说：“只是流云过几日便会随和亲队伍来秀都了，在想该往何处安置她罢了。”

　　流云？这两个字倒是让云毓楞了一下，印象里，似乎不曾见过他二人如此亲切地唤过对方。
　　转而又觉得自己多疑，他二人已是许下婚约了，合该这么称呼。

　　“流云公主乃上黎最受宠的公主，皇兄理应好好安置。”
　　云毓想了想，只得这么说道。
　　毕竟他二人的事情，她确实不该过多询问。

　　云肃听了她这话，迷茫的眸子却似清亮了起来，转而看着她：“你……你当真这般想？”
　　云毓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流云公主的聪明才智，我们也算是见过了的，她若是入了出云，自然会是皇兄你的左膀右臂。况且那流云公主美貌亦是一流，皇兄可是赚到了。”
　　说到最后，她不禁打趣道。

　　面前的人面色一紧，薄唇微微抿起。眼光不再看她，冷冷地说：“父皇要我前去御书房，此刻便不与你多聊了。”
　　云毓只顾想着那流云公主，未曾顾忌面前人的脸色，听了他这话，也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皇兄慢走。”

　　不出十日，流云公主的和亲使团便到了秀都。
　　宫内自然是要宴饮一番的，皇后的身子愈发不好，皇上舍不得她操劳，便将布置宴席这些事情交给了云恩打理。

　　这日午后，云毓又一次被云恩拉来和她一起看那些宴席的名单菜品，还一直不停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合适。
　　云毓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只想打瞌睡，第一次体验到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布置宴席这件小事的。
　　因为不说那些按官位布置座位什么的，光是殿内摆放的花朵灯盏数量位置，就足够她这个审美渣头疼了。

　　因此在云恩兴致勃勃地安排的时候，云毓一心只在想着，幸亏老天在剥夺了她的蕙质兰心之后，还给了她一副练武的体魄，不然，真真是没用了。

　　流云公主被安排在了筑兰居，位置在御花园附近，离云毓的凤祗宫倒是极近。
　　筑兰居园内满布桂花树，此刻正是桂花开得好的季节，一进园内芬香扑鼻。想来安排的人也是费了心的。

　　作为皇妹，云毓在流云公主入住皇宫的第二天，便跟着云恩带着云音一同去了筑兰居探望她。
　　慕容流云一向爱着紫衫，身段纤细。
　　因而，一进宫门内，云毓便看见了站在桂花树后的她。

　　身旁的宫女手里提着篮子，而慕容流云露出半截皓腕，微扬着头，正在摘着树上粉白的桂花。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要做一些桂花酿。
　　只是，云毓在考虑要不要提醒她，桂花一般到了这个月份，已是开到了极致，就算仍有香气，却也不如前些日子水嫩。
　　若要取制成香甜的桂花酿，需得采摘最新鲜的桂花，此时的，虽不致败坏味觉，但多少也要失了美意的。

　　云恩与流云公主并不熟识，此次可说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了。因此她便好心提醒：“流云公主可是要做桂花酿，现下的桂花已是不新鲜了。若是公主需要，我那里倒是有些去年埋下的陈酿，可以取来让公主尝尝。”
　　一言一行，皆是女子表率。

　　云毓在心里默默为自己长姐竖起了拇指，暗自叹道，果然啊，她们三人，唯一一个继承了母后的温婉大气的，便只有皇姐了。

　　但是，云恩自是端庄大气，慕容流云却并不吃这一套。
　　听完云恩的话，冷傲的眸光落在她们三人身上。静静地看了一瞬，便好似没听见般，继续摘自己的桂花了。

　　这般明显的无视，着实让云毓一惊。
　　慕容流云一向言行无状，这她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几乎已是嫁入出云，却仍旧对皇室如此无礼，便不得不让她略微不满了。

　　拉了拉云恩的衣袖，轻声说道：“皇姐，流云公主大概不懂得酿酒，你便不必多说了。既然公主在忙，我们便不要打扰了吧。”
　　云恩犹豫了一下，按理说，皇嫂进宫，她们理应探望的。但……这位公主的脾气也着实大了些。

　　正犹豫着，却听那边慕容流云开了口。
　　她将手中的桂花放进了篮子里，挽了一下臂间的轻纱，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声音带着一贯的嘲讽，淡淡地开口：“三位公主这便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