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曼》毛丁

4、金主（一）

　　赵琳和康居走出化妆间，没有人顺手关门。导演看着两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他扭头对佘曼笑道：“这俩孩子是怕我潜规则你啊，平时做事滴水不漏的，偏偏今天忘了把门带上。”
　　“导演别多想。小康刚把赵琳惹哭了，俩人都心不在焉的，顾不上这些细节了。”佘曼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关门，“再说了，您资历这么深，阅人无数，从来也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要是真想潜规则我，那也是我的荣幸。”
　　“别全关了。留条缝儿。门外媒体还没全走，我看着好像还有几个狗仔。”导演的声音从佘曼背后传来。
　　佘曼会意，在门距离门框两指宽的时候停了手。转身走到导演面前，恭敬的低头站着。
　　“别这么拘束啊小曼，坐。”导演拍了拍身边的单人沙发。
　　“您坐沙发，我坐凳子。”佘曼说，“刚才您进来的时候，我也忘了站起来给您让座了。我们仨聊得太投入了，办事都没点儿规矩了。”
　　“哈哈哈佘曼你不是连二十周岁都不到么，怎么这么老成，还规矩不规矩的，跟古人一样。你坐，我不爱坐这么软的垫子，我这腰不行。你坐下咱聊聊。”导演抬头看着佘曼说。
　　佘曼一落座，又顺势倚到了垫子上，样子非常放松：“那好。导演您说，有什么事儿要问我？曹娇么？”
　　“不不，我不是要问曹娇。她的事我都了解了，这整个屋的人都眼看着她癫痫发作，还有什么好问的。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换角的事。”导演说。
　　“跟我商量换角的事？给我换角？”
　　“不不，你肯定是女主角。我想跟你商量下换女二和男主的事情。”
　　“导演，这换演员的事轮不到我插嘴吧。虽然我演女主角，可是我也只是个演员而已，这事你还是得和编剧副导演，或者赞助商商量一下。问我总归是不合适。”
　　“你听我给你解释。”导演身体前倾，拉近了和佘曼的距离。他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声音变的很轻。
　　“是这样的。曹娇呢，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有癫痫这个病，以她这个情况不能再参演了。其实我们本来就觉得曹娇不适合这个角色，但是曹娇跟咱的制片人，这个……在选角期间呢，关系比较亲近……，所以就……”
　　“嗯，我懂。那现在把她换掉不会得罪制片么？”
　　“嗨，不可能得罪。制片没几天就玩腻了，曹娇还有点儿赖上他的意思，他巴不得曹娇快点儿滚蛋呢。正好今天出了这事，我们一合计，就决定不让曹娇演了。”
　　“哦。”佘曼点点头，“那您要跟我商量的是？如果您需要我帮您找演员的话，我在圈里没什么朋友，怕是帮不上您的忙。”
　　“我知道，你接着听我说。”导演身子前倾的更厉害了，他的手几乎要碰到佘曼的胳膊。“我们这个《梁穗传奇》的出资方是谁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华瀚集团嘛。”佘曼道，“大财团。”
　　“是。没有华瀚就没有我们这个剧组，所以华瀚那边的意见我们必须要参考。换女二号和男一号呢，其实就是华瀚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佘曼心下了然，这是金主想捧红自己人的意思。“不过，导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换角人选华瀚那边肯定已经决定了。您找我有什么可商量的？”
　　“怎么没关系，这大大的有关系。”导演瞪圆了眼。“换女二是因为你，换男主更是因为你。你如果不同意换角，我们这部剧就没法儿开机了。”导演说到这儿神情有些黯然。
　　“哦？”佘曼听完导演这番话立刻觉得有人要整自己。但是她转念一想，既然不换女主角，这个猜测就不成立。佘曼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要进组的两个新演员和自己有什么牵连，更猜不到华瀚换角的用意何在。
　　“小曼，”导演换了亲昵的称呼，“你们学校上周末校庆，你是不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了？”
　　“是。”
　　“你知道湖云大学和华瀚集团的关系么？”导演接着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具体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我们学校很重视校企合作，跟华瀚互动不少。我上大学两年来华瀚每年都在湖云开招聘会，给毕业生的工作岗位和在给在校生的实习岗位都挺多的。”佘曼想了想，又说道：“不，我们学校和华瀚的关系应该比和其他企业更亲密，我记得学校有好几栋楼都是华瀚捐的，而且湖云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奖学金就是华瀚设立的。”
　　“这笔奖学金你拿到过吗？”导演问。
　　“没有，这是一笔奖励大学生创业的奖学金，我只拿过学业奖学金。”佘曼说。
　　“那你今年肯定能拿到这笔钱了。”导演笑道。
　　“为什么？”佘曼问。
　　“既然你也知道华瀚和你们学校的关系非同一般，你所在的这个剧组又全靠华瀚才得以运行，那么你肯定明白华瀚对你个人的前途能有多大的助益和多大的损害吧。说句难听的，小曼，你现在的学业和事业，或成或败，都在华瀚一念之间。”导演意味深长的看着佘曼毫无表情的脸，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佘曼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徐徐说道：“导演有些言重了。在学校我是个普通学生，在剧组我只是个小演员，可能我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有些名气，但是在华瀚这么大的财团面前我不值一提，他们何苦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与华瀚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利害关系，我也没有那个资本让华瀚考虑我的前程。导演，恕我直言，我在您刚才这些话里听出来些威胁的意思，我不明白这种威胁从何而来。如果是担心我不同意换角的话，那您大可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不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艺术家，没有要求自己参演的作品必须尽善尽美的执念，不管您把其他演员换成谁我都不在乎，我更不会在换角之后生什么是非给剧组和华瀚制造压力。而且就像我之前对您说过的，我在圈内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死对头，我和其他的演员交流不多，甚至谈不上有交情，您换谁来演我都不会反对。所以我不懂您和华瀚为什么会担心我反对换角。”
　　“换成谁你都不反对？”导演直直的看着佘曼问。
　　“换成谁我都不反对。”
　　“那我现在告诉你，女二号要换成你，男主角要换成华瀚集团董事长的公子，华羽。”
　　“导演，你不是说换角的不是我吗？你不是说我还是女主角吗？”
　　“对，你还是女主角，唯一的女主角。小曼啊，不是让你换成别的角色，是把别的角色换成你，懂吗？这么说吧，你既演女一，又演女二，你一人分饰两角。这就是华瀚对你提出的要求。就算今天曹娇不出事我们也会想办法让她走，编剧还为此改了剧本，把女二号改成了你的双胞胎姐姐，都是为了让你一人饰演两个角色，虽然你的工作量增多了，但是同时你的戏份也多了。而且你一旦同意，片酬翻五倍。”导演伸出五根手指在佘曼面前晃了晃，“华瀚摆明了是要捧你啊小曼，你答应下来，以后的前途无可限量。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一定想的明白这层关系。”导演眼里放出欣喜的光。
　　“我答应。”佘曼眨了眨眼，平淡的说道。
　　接着她抬起头，看着导演还放着光的眼睛，问：
　　“我明白华瀚要捧我。可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