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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KO的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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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路灯坏了,KO也没有开灯,只能在黑夜里感受白烟萦绕鼻梁,以及在肺部流转的刺激。
他平时抽烟少,尤其遇到郝眉之后,那家伙整天粘着他,他便更抽得少了。但难免会有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今天郝眉问他的真名,他第一时间竟是没想起来。一直以来,他自称KO,别人也叫他KO,让他都快忘了他原本的名字。
也忘了那段,千疮百孔的童年。
抽烟是KO十四岁学会的,那年他没了家人,辍了学,彻彻底底变成孤儿。
不过KO并不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孤儿,那时他已经是少年,不属于儿童的年龄。
父亲是被人打死的,母亲是自杀的。ko那天拿着全校第一的成绩单回去,迎接他的就是这个噩耗。
父亲是出了名的嗜赌成性,从小到大,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家里讨债,泼红油漆。对父亲更是手下不留情,有时候打破的头,有时候打断他的手,然后母亲为了还债,就白天晚上不停打工。等有钱还债了,伤好了,父亲又会拿了钱去赌。
到后来母亲身体不好,做不动工了,就拉着ko去挨家挨户地敲门借钱。与其说借,不如说乞讨。
那时ko只有几岁,小孩子可怜的自尊心特别强。他不愿看那些邻居的白眼,只是抱着膝盖蹲在街对面,看着母亲佝偻着背,卑微地敲开人家的门。
一扇门接着一扇门,每一家都有不同拒绝的理由,却有如出一辙的厌恶。
KO虽然小,但也懂他们如同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意思。于是他乖顺地抱着膝盖,只是呆呆的看着不说话。
母亲拿到钱之后,会被输了钱的父亲臭骂一顿,又拿去赌。赌输了又有人来讨债,然后再泼红油漆,打人。母亲又带着KO去敲门。
恶性循环,没有好转的时候。
在学校,家庭不好的孩子,免不了被嘲笑戏弄。ko一开始没理他们,直到后来他们辱骂了母亲,ko就打破了那些人的头。
ko虽然挂了彩,但也一战成名。
有个人找上了他,据说是什么□□大佬的儿子,也是读书的年纪。深刻诠释了什么叫□□要从娃娃抓起。
那个人带了好几个跟班,让ko跟着他干,说他眼神不错,是个可以干大事的。
ko想起每天到家里讨债的人,也是这样的□□,不听话就胡乱痛打一顿。他厌恶这样的流氓,二话不说拒绝了。
但□□就是□□,不是随便两句就能打发的。ko每天上课下课都有人围堵,倒不是凶神恶煞的做派,只是十几个人一直像和尚念经一样念叨。
ko不理他们,十几天后,终于清静了。
不过那个人单独来找他,“你是不是缺钱?我可以给你找小工。八块钱一个小时,每天放学去干。”
ko平视前方,“我不当□□。”
那个人失笑,解释道:“正经工作,在餐馆的厨房打下手。”
ko那时十一岁,虽然个子比同龄人高,但再怎么胡说别人也不会相信他不是童工。那家餐馆据说是那个人父亲名下的,所以藏在厨房里给大厨打下手,不会被那些检查的人发现。
每到放学,ko就去打工,帮厨师切菜,布菜,有时也可以在旁边偷学两招。那个人也去,不过是带着电脑去玩游戏。。有时候完工了还在玩,ko就在一旁看着。
ko每天可以打差不多四个小时的小工,一个月下来可以挣到不少钱,起码可以给母亲买药,或者是偷偷给她带两杯牛奶回去。
那是ko在成年之前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被阳光照到是这么幸福。
有一次,那个人玩游戏卡关,好多天都过不去,ko实在看不下去,五分钟就搞定了。那个人特开心,激动之下狠亲了ko一口,ko呆呆的,脸红了。
那个人也呆呆的,脸红了,第一次在人前手足无措。
然后ko趁那个人跑开之前,猛地把他按进怀里,很久都没放开。
橙红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把两个人拥抱的影子投在了墙壁上,温和而静谧。
ko十四岁生日那天,被父亲毒打了一顿,原因是发现了ko打工存私房钱。
那个人赶过来,看着满身是伤的ko,嚎啕大哭,然后喊人送他去医院。
那个人每天都来看ko,还会带好多吃的。有一次,他拿起ko的作业本,指着封面,“这就是你的名字啊?一点都不好听!”
ko垂眼盯着雪白色的棉被,冷冷道:“不好听就别叫。”
“那不行!”那人翘翘嘴巴,转头笑道:“我给你起一个吧!你打游戏那么厉害,老是几招就把别人秒了,就叫ko怎么样?”
ko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ko出院的时候,刚好是期末考试,那个人把所有的笔记都拿来,说,“为了你我可是抄了好多人的笔记,不考第一都对不起我!”
然后ko真的考了第一,放学的时候他趁没人,偷偷亲了那个人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脸红得像煮熟的龙虾。
然而,上帝总是在你感到幸福的时候告诉你,其实你有多么不幸。
拿着通知单回去那天,就看到被仍在门口的父亲的尸体。ko几乎认不出那是不是父亲,眼珠都被打爆了,脑壳也被削去一半,手和脚都被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ko浑身冰冷地跨过尸体,把门打开,就看到了脖子悬在房顶的母亲。十四岁的ko还不到一米七,母亲两条只剩骨头的脚刚好垂在他的眼前。
ko把成绩单平整地放在旁边,抱着膝盖缩在阴暗的墙角,双眼无神地看着母亲的尸体。
那天,窗外的光很刺眼,KO对着阳光,却浑身浸透的冰凉。
“ko,怎么办!”等ko一个人拿了政府的抚恤金,把父母安葬好,那个人突然哭着打电话来,“我爸爸知道了,他要把我弄到欧洲去念书!”
KO的心智很早熟,他沉默了几分钟,只问了一句话:“你要去吗?”
回答几乎是立即脱口,“我不要,我只想和你待一块儿!”
那个人哭得厉害,KO也心疼得厉害,“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走?去哪儿?”
“下午一点,火车站,我们离开这里。”他瞒着父亲存的另一笔工钱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可是......”那个人迟疑了。
“你舍不得?”
“不,不是。”
“我现在会烧菜,会用电脑,我养你。你要不要跟我走?”ko从小养成的说话习惯,询问别人想法时,总爱说“要不要”。
那人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然后一口答应:“要!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KO挂了电话,嘴角勾起了久违的弧度。
火车站的人多车多,KO怕他找不到,就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柱上。
黑色上衣,黑色长裤,黑色运动鞋,KO从小时候就习惯的常用配备。
人群来来往往很拥挤,远看只能看到几百个头在动,当然排除那根大石柱上的黑衣少年。过了许久,KO第一百八十六次抬头看大楼上的时钟,走到公用电话亭,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一下子就通了。
“KO......”那个人声音很沙哑,如同死灰。
“三点了。”KO这三个字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个人没有回话,只是不停地哭泣。
结果显而易见。
KO拿电话的手紧了紧,指甲将上面的红油漆抠了下来,有些哽咽:“你不用来了。”
“KO!”那个人大喊一声,阻止了他挂电话的动作。
KO拿着电话,泛白的手指发颤,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燃起一点希望。
过了大约一分钟,那个人抽泣道:“对不起......对不起KO......”
KO没听他继续道歉,左右说来说去都是无法挽回的话。他垂着脑袋,咬紧腮帮子盯着太阳在人群里站了好久,等到太阳全部落山,天色逐渐变暗,他依旧挺立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火车站的人的确很多,却没有他等的那一个。
本来打算去A市,因为那个人喜欢看海,喜欢在海边的礁石上看橙红色的夕阳把海面也染成橙红色。
但最后KO只能买去B市的票,将去A市的那两张,撕碎了仍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