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大唐风雨令》周北纬

85、风雨令破

　　别人进不去李旦的东宫，但太平公主可以，因为没人敢拦她。

　　谁都知道太平公主素来都是武后的心头肉，惹不能惹，碰不能碰的，而且这女人性子极烈，一个不小心把人脑袋砍了都得忍着，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守在东宫门口的卫士虽然多，大多数都是随便的走了个过场，跟着就放她进去了。

　　太平进宫一抬头，便看见李旦站在东宫最高的阁楼上看着远方，目光迷离像是落在宫城，又似飘到了宫外，与楼角的飞檐映成了一幅奇怪的画面，而且他久久未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个一向平和淡然，真视名利于粪土的四哥，很是不真实，好像下一个瞬间，他便会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太平不免心惊，命随从在外面等着，自己快步进了宫。

　　到了正宫时，李旦已经听到消息下来了，他见到太平多多少少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不应该来么？”太平没好气的说：“最近发生了一堆事，去问母亲，母亲说与我无关，来找你，又进不得宫，要不是那个上官婉儿莫名奇妙的不想担什么责任，把你们之间的事情踢来踢去踢到我的头上，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也不管李旦，抬腿自己先进了正殿，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斜着眼睛看李旦：“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想要我帮忙的话，也一起说了。”

　　话喝虽是这么说，但怎么听都是“你不告诉我，就别想再认我这个妹妹”的口气。

　　李旦不想对她说。

　　太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怎么着？真不打算告诉我？”

　　李旦沉默了。

　　他理出来的事情太过惊心，知道的人无一善终，眼下他们兄妹几个，二死一流放，留在身边的也只有太平这么一个亲妹妹了，即便她是受宠的，可是，母亲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会放过她么？

　　李旦没有把握，在母亲眼里，没有亲人，只有敌人。

　　太平不是他的下人，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看着他沉默：“你不说是吧！”

　　李旦依然无言，太平怒了，起身便走，李旦也没拦着，就那么看着她大步流行的离开，不发一言。

　　太平越走越气，人都跑到门口了，可两个深呼吸过后见没人追出来很不开心，一转身又回去了，进殿便看见李旦依然站在宫里沉默着，连地方都没动，心里的努气便又重了几分：“你真不说？”

　　李旦总算是开口了：“太平，这件事情你不应该知道。”

　　太平再度做了一个深呼吸，以试图缓和情绪：“那么，谁应该知道？是关于谁的事？母亲的？”

　　李旦依然不答。

　　“行，你不说的话，我也不问了，我现在就问一件事。”太平看着李旦，咬牙切齿的让步：“我能帮上忙么？能帮什么忙？”

　　李旦回视着太平：“太平，你想好了，即便是我没有告诉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母亲在这个节骨眼上知道你帮我的话，一定会不高兴。”

　　“我不帮你的话，我也不高兴。”太平冷着脸：“少废话，快说，到底什么事……我是说，要我做什么事！”

　　李旦略一思索：“我想见恒峥，但是，现在见不到。”

　　**

　　太平帮了，而且帮的异常简单，她和李旦换了装，让李旦穿着她的衣服出去了。

　　门口的兵士早就被她骂了一通，哪个还敢抬头看她，巴不得这瘟神早点离开，再加上李旦身边跟的也是太平的侍女，他们也没多心，就那么放任着李旦离开了。

　　李旦安然离开了东宫，一直未露面的刘皇后出了，轻轻的有些小心的拉住太平的手：“你四哥不是不想对你说……是怕你以后会夹在他和母亲之间为难。”

　　“我知道。”太平刚刚堵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是他们都瞒着我。”

　　“太平……”刘皇后叹了口气：“这个皇宫，别人看不透，你还看不透么，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未见得就不是好事……”

　　太平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看着屋角的飞檐怔愣出神。

　　李旦素来喜欢花花草草，而且还是什么都喜欢的那种，走到哪儿都会让自己生活的地方充满绿意，就好像是这东宫，原来李弘和李贤住在这里时，东宫总是肃穆而沉静的，涉足进来就会觉得这里充斥着满满的君王之气，可李旦进来后，这里却满是祥和。

　　只是，这片祥和，能触及到武后的心么？

　　太平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摇头苦笑，反握住刘皇后的手，叹息着说道：“其实，我只是不愿意承认现实而已，不愿意相信，我的母亲，终究还是要对着我父亲的亲人们痛下杀手了，或者，四哥也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吧。”

　　刘皇后微怔，无言。

　　**

　　定州城外。

　　苗秀想起了林歆的箭。

　　他的箭上本就涂着麻药，倒是可以冒险一试，想到这，她伸手扯过他的箭袋，却在拔剑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一个东西。

　　苗秀看着眼熟，顺手捡了起来，结果一上手，眼便润了。

　　那是个小物件，桃木的，半指长，被雕成一个像鸡又不是鸡，像鸟不是鸟，说是小猪也不对，总之什么都不像的东西，偏偏肚子上还开了个口，那个口子位置开的倒是不错，若是放在机关师的手中，应该可以塞进去不少东西，无奈开那口子的人实在太过笨拙，小口开了，东西却没放进去，导致这玩艺就成了一个四不像的废品。

　　这个废品，是她做的。

　　就是那段年少时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里，她第一个尝试着做，可最后却失败的机关，为了这个，她被父亲笑过了安慰，还大哭过一场，再然后，她便随手把那东西扔了，没想到……会在他的手里。

　　苗秀看着那东西心念一动，又去翻他的箭袋，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一个夹层，不大，却放了很多东西，一一拿出来看过后，苗秀几乎失声痛哭。

　　那些东西，赫然都是她小时做过的，失败的东西。

　　为了这些玩艺，她没少掉眼泪，可没想到，那些掉过的眼泪，却都被他默默的收了起来，还这么小心的、随身的保存到了现在。

　　苗秀心无法抑制的痛了起来。

　　那一瞬间，她也想通了更多的事。

　　那时，他跟着自己和父亲生活时，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或是依他所说，他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找乐家的人，那么他早就应该把自己供出去了，自己和父亲更不会安然的继续生活那么久。

　　还有……

　　他的伤。

　　林歆特别容易受伤的事儿，好像小时候就有了，那会儿他有时候会出去，说是打猎，可最后总是空手而归，而且身上也总是会莫名奇妙的多出好多伤来。

　　问她是哪来的，他也不说，现在看来，许是被老令主打的吧……

　　苗秀正在胡思想乱，手边的林歆突然哼了一声，那声音痛极，直接唤醒了苗秀。

　　苗秀低头一看，林歆已经又一次的陷入了昏迷，肩头的血迹又扩散了几分，苗秀不敢再迟疑，一咬牙，举起了箭：“林歆，你给我挺过来，不然怎么解释这些东西！”

　　手起箭落，林歆闷哼一声，没多会儿的功夫便失去了知觉……

　　**

　　恒峥见到李旦这个打扮，着实想笑，又着实不敢笑，可又不得不承认，女装的李旦居然很好看。

　　武后算是女生男相，长的方额广颐龙睛凤颈，但李旦却面目清秀，眉眼干净，着男装时清逸俊秀，女装时居然莫名的透出了几分娇媚。

　　和自己，并不像。

　　在李旦看来，恒峥也不像武后，或者是因为心里多了点想法，所以他看向恒峥时的眼底也多几分审视。

　　这是两人头一次正式的独处，并且，还是在对对方身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难免尴尬。

　　沉默了一小会，到底还是李旦开了口：“我其实并不觉得我们有必要见这一面。”

　　“有。”恒峥反应的快，话更是说的直接：“起码，我要向你表明我的意图。”

　　李旦没说话，静静的等着。

　　“我不想要这个所谓的皇子身份，如果可以，我想请你放我离开。”

　　李旦听了这话，脸上没有露出太多表情。

　　奇怪的，意外的，惊讶的，什么都没有，他就是那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恒峥，似是在判断着他这句话有几分出自真心。

　　恒峥也不说话了，等着他说。

　　“你不能走。”李旦思考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恒峥意外：“为什么？”

　　以他现在的尴尬身份，李旦不应该是最盼着他离开的那个么？为什么会不让他走？

　　“母亲想夺天下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不过是她的一颗定心丸而已，走不走，其实作用已经不大。”李旦就那么着着一身的女装，静静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恒峥没懂，于是恰如其份的在脸上露出了没懂的表情。

　　李旦解释了：“对于来见你的事，我是犹豫的，因为我不确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我看来，那个所谓的皇权实在是太多人，尤其是太多男人的梦想，就我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清清楚楚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为了这个皇位生死相博，甚至把人命都看的不屑一顾，所以，我以为，你也是这样的。”

　　他看着恒峥，说了一句肺腑之言：“我并不了解你，以前不了解，现在也不了解。”

　　恒峥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你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

　　恒峥没有什么能让他相信，所以只能让他提出解决的办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留下来。”李旦在那一个瞬间，突然拿定了主意：“然后，去母亲的身边，听她的话，做她要你做的事。”

　　恒峥意外：“你……当真要我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