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宴》B先生

6、百鬼宴之手之目

　　百鬼宴之手之目

　　手之目（注释：手之目生前是个盲眼艺人，每天去餐馆弹琴，靠客人施舍度日，在日本古代传说中是一个手上长眼睛的怪物，出自诸国百物语之三）
　　阴历八月十日，是一年一度的百鬼宴，届时，百鬼之王将大摆宴席，不论大妖小僧（小鬼），皆受百鬼之王请柬前往，庆祝不断，半月有余。

　　漫漫长夜
　　流水之声
　　说我所思——俳句

　　世间万物溶于琴弦 一声
　　百转柔肠化于指尖波动
　　不强求
　　无妄念
　　愿奏心中曲
　　听繁华浸繁华寂寥享寂寥
　　道别来无恙 止水如心

　　无故友，无心思，无过往，手之目的背景资料近乎白纸。既没有怪力乱神的传说，也无令人闻风丧胆的法术，他在成为妖怪之前只是个琴师，名气谈不上，酒馆里有几个为他来的常客而已，不过民间闲散艺人。

　　成为妖怪之后，手之目仍旧只是个琴师，最常见的风景，就是他睁着空洞的眼睛，用手抚过他的每一样乐器，手中的瞳孔炯炯有神。

　　为什么再普通不过的琴师能住进二十一间堂最奢华的蓬莱之庭？

　　“执念吧，总想再谈几年琴。”手之目从不避讳他成为妖怪的原由。年纪轻轻，双目失明，穷困潦倒，谋生只靠他唯一拥有的一架十三弦古筝。筝骨雕镜花水月，音色质朴，手之目心思，有琴有曲陪伴，是苦是难都无妨。

　　可他终是不敌人心险恶，被人夺了琴，殴打至将死，将死那一刻，他双手生出眼睛，成了妖怪。最后看过一眼陪伴他多年的琴，开始了妖怪的生活，心却更加淡漠。

　　钢琴，吉他，架子鼓，二胡，琵琶，打碟机，合成器，样式齐全，有别人送的，也有手之目多年来周游世界的收集，一样样研习是他的乐趣。他总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只要有乐器在身侧，他通常心情都会不错。

　　“这些西洋乐器，你都会演奏吗？”发完百鬼宴请柬的纸舞来找他闲聊。
　　“可以，但有几样还不熟练。”纸舞妖如其名舞艺绝佳，是手之目难得欣赏的朋友，所以也愿意多和他说上几句。

　　“百鬼宴开始有的你忙，不嫌烦吧。”

　　手之目入蓬莱之庭后，每年百鬼宴的乐曲就都由他负责，半个多月，他的演奏几乎一刻不停。

　　手之目眼中毫无波澜，嘴角却升起笑意。“不烦，有观众，我很高兴。”
　　“只是可惜不能请国外的妖怪，听说有很多吸血鬼跳舞也不错。”纸舞又感慨。
　　“少进化了几百年，他们还是见不得光，丧尸又只会乱叫着咬人，一点儿美感也没有。”手之目是直白的表示嫌弃，那些缠着破布制造噪音的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存在于世上，多没道理。
　　“像你会说的话”，纸舞早猜到他不会有好话，也就笑笑，现出真身坐上房梁，“重明，我想起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我叫舟幽，当初，真是谢谢你。”（当初详见上一篇）
　　“没什么。”
　　“你这么了不起，为什么从不提呢？”舟幽知他不是客气，又老生常谈，很想炫耀朋友的厉害。
　　“没什么，想清静而已。”伍重明，也就是手之目，向来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性子，这蓬莱之庭他既然住着，肯定是心安理得，外人传些什么他都不在意。没必要大声宣布自己有多了不起，惹来注目。

　　舟幽也不强求，转而直中要害夸奖起朋友最在乎的部分。“也是，不过你写的曲子好听，妖怪们可是都知道。”

　　“是么，百鬼宴的时候会演奏新曲子，你要听。”果不其然，伍重明一抬手，手心的眼睛流露出期待，与舟幽对视。
　　“好好，不光我，大家都会听，你可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嗯。”伍重明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沉默下来。

　　这就没话可说了，伍重明思维跳跃的快，舟幽与他多年默契，知他转头无话就是下逐客令了，也不多打扰，一阵风似的化成锦缎离开了。

　　伍重明抬手四处看看，蓬莱之庭又只剩下自己，他脑中想着几段曲子应该配什么词，大厅的乐器直接按他所想各自发出声响，合作的天衣无缝。

　　眼睛长在手上，伍重明常常摊开手就能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明明线条是温柔的，眉眼的轮廓也和缓，却总是透着冷淡，觉（会读心术的妖怪）也说自己厉害，是他唯一读不出所想的妖怪。伍重明却知晓，不是读不出，是他遏制着自己，潜意识认为心底发出声音也是无用。

　　伍重明做人死的凄惨，他不认识的那些纨绔子弟醉了酒，摔断他唯一的念想，那把十三弦古筝。将他拖到巷子里，拳打脚踢，后来不过瘾还加入刀柄，鞭子，伍重明用了他那一辈子最大的声音呼救，但无人应，直到他成了妖。

　　手心长出眼睛，他第一次看见自己和这个世界，对人说不恨，但也不想靠近，又有了点儿法力，便想先做一把新琴。

　　那时白藏主已是森林众生的守护神，刚刚开始喜欢接触人类，见他由人成妖，不多话，又只想做一把古筝，便借了他一座荒山居住，可以用山上果木做琴。

　　伍重明那时只会做十三弦古筝，就倾全力于此，直到第99架古筝完成，同时奏响能让飞禽走兽沉醉其中，忘却本心，一时妖界上下皆知。

　　战争也自不久后而起，伍重明不肯与任何一方结盟得罪不少势力，很快便被遗忘了。战争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参战的妖怪，阴阳师死伤惨重，无辜的百姓也难免受到波及，全国上下不得安宁。

　　最后滑头鬼带着大天狗来找闵玧其，这老头儿不知为何又想起他，抗争数年，滑头鬼深知强力对抗根本无法平息战火，自己也早没有几张牌可以出。所伍重明他必须说动，尽管对传言中手之目的能力半信半疑，但这是伤害最小化的唯一办法。

　　“先生不觉得吵吗？”滑头鬼没有直接说明来意，他早知伍重明性情古怪，一般说辞肯定请不动他。
　　“是很吵，吵的很久，我都没有心情做琴了。”伍重明被滑头鬼说中心情，也承认战争扰人。
　　“先生现在有多少琴？”滑头鬼问。
　　“三百架。”
　　“如果先生愿意，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噪音消失，重归平静，我还愿意送先生各样乐器，可好？”滑头鬼放下鱼饵。
　　“我，可我只会弹琴，而且我不想加入战争。”伍重明单纯的动心了，可决心还是难下。

　　“生灵涂炭，先生不惋惜？”嘲风忍不住开口质问。
　　“生灵涂炭，与我何干？”伍重明听他这么说，脸色又不好了。嘲风当时不知手之目的过往，滑头鬼眼看要成的事儿被俊合了一句又要生变赶紧瞪了嘲风一眼，示意他闭嘴。
　　“先生可知，这世上音乐种类繁多，我可以送先生最名贵的乐器，先生将来也可以住进二十一间堂，再不被打扰，写更多曲子。”
　　“唉，我死于人手，最知道战争开始，死的最多的，必是老弱妇孺，我憎恶的那种人绝对活得比普通百姓好。”伍重明一半想要滑头鬼承诺的那些乐器，一半想到可悲的自己，
　　“我尽我所能。”他答应了。
　　“如此，足矣。”

　　而嘲风开始是看笑话的，这只只会弹古筝的妖怪有多大能耐，滑头鬼和自己亲自请，他还推三阻四的同意的那么勉强。可是当伍重明坐在战局中心，三百把古筝包围他同时演奏的时候，他居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平静中夹杂怜悯，温柔中带着悲伤，伍重明整整弹了七天，琴音涉及之处已是另一番景象。不是和平，而是寂静，世间万物似丧失发出声音的能力，只七天，战乱似停滞了七年。

　　“结束了。”滑头鬼站在伍重明面前。
　　“老头儿，你得说话算话。伍重明拭去额角汗水，抬手看他。
　　“必不失信于先生。”

　　滑头鬼说到做到，一直为伍重明搜罗名贵乐器至今，百鬼宴越办越兴盛，也有部分得益于此。

　　有时候平静也是力量，欢乐也是力量，比力量本身更能施展好处。

　　不过伍重明不懂这些，也从不认为平息战争的功劳在自己。

　　他至始至终，都是在弹琴。

作者有话说

　　人物小传只剩下白藏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