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繁华录》方休先生

7、美人骨

　　自打上次的闹剧出现以后，杭锦书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三日了，这三日杭老爷也是够狠无论她吃不吃饭说不说话，总之就是不许谁去劝小姐。
　　房门被人推开的时候，杭锦书蜷缩着坐在地上有些不适应得眯了眯眼睛，好久没见着这么刺眼的光，三日来不休不眠的去回想也终究没能想出结果。
　　宋虞城看杭锦书只是抬头看了看自己，三日不见她都憔悴成这模样了，“你别多想啊，是我爹逼我来的。”
　　眼看着杭锦书并不理会自己，宋虞城叹了口气在杭锦书跟前蹲下，双手扶上了杭锦书的肩。“我从前听说过一个刁蛮的大小姐，她从小就喜欢惹是生非，扬州城里有句话叫凡有鸡犬不宁之处定能寻得杭大小姐。”杭锦书抬着眸子微微张了张嘴，“你来看我笑话？”
　　宋虞城点了点头，“嗯，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不可笑吗？”
　　杭锦书伸手将宋虞城耷拉在自己肩上的两只手撇开，三天没怎么吃饭，她使不上力气但依然倔强。杭锦书苍白的嘴唇微微上翘，“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
　　“就我这样一个才十六岁就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小太岁你爹都逼着你娶，你说你骄傲什么？扬州城四大才子之一吗？最后只能跟我这样不贞不忠的女人在一起。我配你我值了，你呢？你就甘心跟一个臭名昭著心许他人的女子在一起，你到底在骄傲什么？”
　　杭锦书说着眼睛就从宋虞城身上挪开了，宋虞城会有多失望她不在乎。
　　宋虞城久久没有回应，一次，两次，三次，他都忘记自己有几次被这个孔雀一般的大小姐给震惊到了。“以前我挺想不通我爹的，现在我依然想不通，但是我接受。”
　　不是吧，这孩子脑子瓦特了？要不是身上没什么劲儿，杭锦书真的想把这货的脑子刨开来看看里头是不是进了水啊。
　　“你别这么看着我。现在说你也不懂，以后再说吧。姑奶奶，我这未婚夫都不计前嫌来请你出山了，你是不是应该给个面子吃两口啊。”
　　杭锦书苦笑了下，她当然得吃，不吃怎么有力气去卸了殷凤许那个王八蛋！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我饿死了，你就不用娶我了。”
　　“你要是饿死了，我就一辈子不娶妻。”
　　杭锦书疑惑得看着宋虞城，宋虞城却接着说：“未婚妻都被我克死了，以后谁还敢嫁给我。”虽然不知道宋虞城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但是杭锦书慢慢觉得这人只是个跟自己一样的纸老虎，看上去嚣张跋扈，实际上软弱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我吃饭。”杭锦书挣扎着站了起来。
　　宋虞城笑了笑，看来自己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嘛。
　　关于殷凤许的风波过去已经一月有余，秋越发的凉了，杭锦书一早倚着凉亭的栏杆给寒潭里的锦鲤喂食。残荷摇曳，漪水涟涟。
　　这一个月来，杭锦书总想起跟殷凤许最后一次见面他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你今日来，昨日来，前日来，你明日还会来。因为你稍微一点的小心思就全写在脸上，你这种人会死的很快。”
　　“我殷凤许不是贤王而是个闲王，你觉得这闲字跟我对你的感情有多少关系？”
　　“你会玩儿，我爱玩儿，但这是我们能够凑一对儿的理由吗？玩儿腻了呢？”
　　……
　　杭锦书越想越气，“啪”一声将鱼食砸进了水里。
　　“这一清早，是谁惹姐姐生这么大气？”李清初的影子忽然就倒映在眼前的水面上，杭锦书面无表情的想要离开，却被李清初伸手拦住了。
　　“姐姐躲我？”
　　杭锦书盯着李清初的脸，真是个美人，以前如是，现在更如是。面若杨春雪，不施粉黛，增之一分则嫌白，减之一分则嫌暗，眉不扫而黛，唇不点而朱。杭锦书忽然笑了。
　　李清初心里有些犯了嘀咕，问到：“姐姐笑什么？”
　　杭锦书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昨儿给妹妹送的镯子，妹妹可还喜欢。”
　　李清初脸有些漾红，“姐姐知道我素来不爱这些。”
　　“哦？”杭锦书来了兴致了，“妹妹不爱这些，那妹妹爱的是什么？”李清初心中一怔，杭锦书这话说的似乎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
　　“是爱，在我不在的时候搬弄是非，还是爱，每月十五飞来的那只信鸽？”
　　李清初的脸刷的变得惨白，配合着她单薄的外表还有她剧烈的咳嗽和喘息，杭锦书好笑，这就演上了？“妹妹何必如此，你悉心拿捏了两载的那方罗帕，姐姐都看在眼里呢。”杭锦书说着便上前扯下李清初手中的白色罗帕，李清初心下一急，“大人。”那是大人的罗帕，她两年前离开的时候他丢给自己用来拭汗的。
　　“果然是宝贝，原来你李清初不爱金银玉器，爱的是这方罗帕。”杭锦书心一横转身就将罗帕扔进了寒潭。“他说得对，藏比显有意思的多。”
　　好样的，知道杭锦书蛮横还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一面，“姐姐今日做的，不过一旬怕是要追悔莫及。”李清初说着自己慢慢顺着栏杆下到了水里。
　　旁边听着动静赶过来的下人们见此情形正准备下去帮二小姐，偏偏这时候杭锦书又大声的斥责，“哪儿忙到哪儿去，二小姐说了，她的心爱之物还是要她自己去取。”
　　几个下人心里嘀嘀咕咕的，从来没见过大小姐这样儿，也从来没见过二小姐这样呀。
　　“李清初，我杭锦书才是这个府里的大小姐，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不是我，你是个什么不起眼的东西。”杭锦书盯着水池中李清初，眼圈儿那么红却满是狰狞。
　　秋天的池水寒彻骨，李清初捡回罗帕拧了拧上面的水，好像没听到杭锦书的话似的，径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旁边的池岸走去。姐妹，喝！
　　杭锦书瞪着李清初的背影，忽然嚎叫了起来，“你反驳我啊，骂我啊，你说你委屈啊，你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杭锦书自己瞎编出来的。”杭锦书拼尽力气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桂云心疼的走过来，拍着小姐的背，“小姐，不要这样。”
　　无论杭锦书这边闹出多大的动静，李清初留下的始终是一个无动于衷的背影，大人已经来信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杭锦书，你犯贱上瘾是不是？”
　　宋虞城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反正他一出来就把杭锦书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打殷凤许走了这一个月还以为这丫头洗心革面从头做人了，结果好了，劣性不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自家妹妹。
　　宋虞城下水把李清初给拉了上来，这李清初委屈的看了宋虞城两眼，眼神躲躲闪闪的得把宋虞城也弄得尴尬。
　　“对啊，我犯贱上瘾。”杭锦书喃喃自语。
　　一个月前，桂云告诉自己李清初说她跟殷凤许有染，可偏偏这宋家父子也是见了鬼的不计前嫌，不但无动于衷还死活非要娶她过门。杭锦书想起来自己离家出走这么顺利真的跟她没有关系吗？
　　被殷凤许骂了一遍之后杭锦书回来慢慢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比如说前几个月巧合看到的白鸽这个月十五又恰巧落在了李清初的屋前，比如说李清初手上那方捏了两年的罗帕从来没听说是府里哪个绣娘绣的。
　　傻姑娘，你喜欢那个男人我又不争，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机呢。
　　难道？
　　难道她口中的那个大人是殷凤许？
　　杭锦书当下被自己这个想法下了一跳。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事情却越想越真切。难道她跟殷凤许早就相识，还是说殷凤许这次来扬州就是为了李清初，可偏偏自己不知好歹的凑上去……
　　那这殷凤许真是个混账东西！
　　“喂，你今天又抽什么疯？”宋虞城这都把人送去人房里回来了，杭锦书还在凉亭这儿发呆，旁边的一众下人们也早已散去。
　　杭锦书抬头看了宋虞城一眼，“你眼里只有美人皮，就见得她李清初在水里就见不到她为什么在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杭锦书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宋虞城笑着说：“要说美人皮，她怎么能跟你比，但要说美人骨嘛……”宋虞城故意吊着杭锦书的胃口。
　　“美人骨？”杭锦书不是不曾听说过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难道殷凤许是相中了李清初的美人骨？她有吗？
　　“还是二小姐出众些。”宋虞城话音一落就看到杭锦书的脸臭了，“对，你这表情更没骨。”
　　“肤浅，你们男人都这么肤浅。表面上温柔顺良没脾气没主见的就是有骨？”杭锦书反问道。要说她没骨她服，但是说李清初有她就不爽了。
　　“你要是也能做到表面上温柔贤淑多讨得我爹欢心，你也有美人骨。”
　　不对啊，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吧，杭锦书看了一眼宋虞城，莫名其妙的说：“我为什么讨你爹的欢心？”
　　“你是我宋家未过门的儿媳，你不讨我爹，你讨谁？”宋虞城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杭锦书差点就信了好吗。
　　杭锦书转念一笑，突然冲着宋虞城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她的脸在宋虞城面前越放越大，愣是把宋虞城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如果有机会，宋虞城真的很想说：“别这样，好丑。”但事实上，他说出口的却是，“你想干嘛？”
　　艾玛，不想吐槽了，血槽已空。宋虞城什么意思，你说他什么意思，他露出这娇羞紧张的模样是想表达我们家锦书对他不怀好意？
　　杭锦书把嘴巴凑到宋虞城的耳边小声的问：“宋虞城，你是不是喜欢我？”
　　杭锦书的声音那么软，宋虞城一时间觉得自己被温柔包裹着，心神一荡。
　　还没等宋虞城回过神来，杭锦书离开了他身边，笑着说：“原来你们男人喜欢这种的。难怪殷凤许不喜欢我。”
　　心中好像被人浇了盆冷水，宋虞城扯了扯嘴角，尴尬的笑着说：“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喜欢同一种女人。”
　　嗯？
　　杭锦书不太明白宋虞城的意思，可是这货就这样绕过自己走了。走了，啊喂，不用说再见了吗？
　　宋虞城前脚刚走没多久吧，管家就找了过来说是老爷有急事。
　　事实上就是这样，老爷永远有急事。杭锦书耸了耸肩，她爹啥事都是急事，估计这会儿要找她算账了，毕竟她不是把李清初给弄下水了吗。
　　然而……
　　杭老爷这边的画风出奇的红火啊，刚进门就看见老爹面色红润有光泽，唇角上扬喜上眉梢。“爹，我消沉的这几日，您看起来气色真好啊。”
　　感情自己每天食不知其味的他老爹也半点不关心嘛。
　　杭仲贤看了一眼杭锦书，这些日子的事他不是不曾听说，只是现在有件更大的事。“锦书，你哥哥奉旨回乡探亲了。”
　　纳尼？杭锦书一个机灵赶忙跑到杭仲贤身边，“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再有个四五天就差不多到了，我让管家出去采办，到时候家里也设宴找亲朋好友过来。”杭仲贤一早就想办着宴会了，人生也就那么几件喜事，这是安安静静的杭府这几年来的第一件大事。
　　“等到你哥哥回来，我再与他商议，将你跟虞城的亲事推一推，等你哥哥完婚后，你的亲事再一成，我这把老骨头就可以入土为安喽。”
　　额，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杭锦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他哥什么时候说的亲，对方不可能是玉檀，那是谁呢。
　　“爹，我哥哥与谁完婚？”
　　杭仲贤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其实提到杭怀奇的亲事不过是个凑巧，不久前张尚书有意无意提了提将自家女儿许给杭怀奇的事儿，虽然双方没有立马就表态吧，但这意思已经到了。本来想着让锦书先成婚，如今看来杭怀奇的婚事放在前面才更要紧些。
　　想着想着杭仲贤草草敷衍了杭锦书两句，将杭锦书弄得一头雾水。
　　不行，她还得去趟淮烟楼找玉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