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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梦游(五) ...

  •   辽阔山野中的小聚居地亮起了各式的光,有火把,有蜡烛,有灯笼,也有夜光珠,还有许多看不出本体的奇特光源。光源围成模糊的圈,成了黑夜中最为突出的焦点,隐寂于深山中的飞禽走兽发出低吟轻啸,不约而同向着光与热的源头聚拢。

      *
      北方。

      毛茸茸的小蝙蝠扑扇着翅膀从聚居地飞掠而出,猛然一个回旋,悄无声息地倒吊于树梢上。虽然不是所有蝙蝠都半瞎,但至少家蝠是,尽管迟钝的眼只能感受到聚居地的光,但它依旧清楚,有不少生物正逐渐逼近那里。
      形容消瘦的孤狼当先从枯枝残叶堆积的山林里走出,皮毛斑驳,脚步亦显蹒跚,然而深凹的眼窝却凸显了目光里的疯狂无惧。
      显然,它迫切地需要食物。

      出门溜达完一圈,正往家走的庄元哲,就这样,与饿狼不期而遇了。

      “唔……”庄元哲皱起眉头,“回个家都不容易啊。”说完,他手心一张卡片晃了晃,散成万千金色光点,转眼重组为了一柄半米长的金白短剑。
      锋利剑尖传递出的危机讯号令孤狼低吼着徘徊了两步,突然,后腿一屈蓄力,猛然窜起,油绿的眼里凶意顿显。庄元哲却是反应极快,侧身一避一格挡,紧接着手腕一翻,剑刃划过孤狼毛躁的皮毛,一时血肉混着毛发淌落。
      被疼痛刺激的孤狼攻势愈发张狂,不再有试探,只有被逼到绝路的嘶吼与不顾一切的冲击撕咬。如此狂野的攻势毫无章法,庄元哲措手不及,抵御便显得不太从心,很快,整洁的衣物便被利爪划出多道口子,难免也受了皮肉之苦。
      庄元哲几番反击,才寻机狼狈地脱离战场,正要掌握自己的节奏回击,却发现这短暂的歇战,仿佛抽干了孤狼的半身力气,方才还凶残万分的饿狼,一步踉跄,竟呜咽着摔倒在地,四肢脱力般抽搐着,瞳孔涣散。

      “……”油尽灯枯吗?庄元哲微诧,待气力恢复,才谨慎地提剑靠近。剑尖抵上饿狼柔软脆弱的喉口,只要再进一寸,便能取它性命。
      “请等一下!”
      庄元哲手上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这在战斗尾声突然闯入的生人。
      是个女孩,模样倒是挺小家碧玉,瞧着人畜无害。
      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三米的安全距离外殷殷地看向他:“你好!我、我可以和它聊聊吗?”
      “聊聊?”
      “嗯!我能和动物交流一点,不过我打不过它们……”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寻到几只小些的动物,试图和它们交谈,但都被追着咬……”
      庄元哲并没有收回剑,毕竟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力气暴起:“你就这样和它交流吧,别靠太近。”
      “谢谢!”

      *
      东方。

      数十个米粒大小的光点从位于东面的小屋里升起,在苍茫夜色中如蒲公英般随意无拘地飘向八方,散开后,愈发显得孤单,仅有微微的一点亮光在黑夜里飘荡。
      忽而,山林内强劲的气流震得枯叶纷纷掉落,米粒光点同样如浮萍般被推出数米远。
      背生双翼的青年从野兽咆哮的山林里狼狈掠出,左翼上翻折的断羽令飞行不复平稳,暗红血珠顺着雪白的羽翼滴落,黏稠的液体在半空中迅速冷却,吧嗒一声,砸进了漆黑的深潭。血珠入水,水面震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未待血珠散开,千百道金线已从水潭八方蜂拥而至。

      谢景焕看到黝黑深潭中突然炸开巨大的水花,仿佛数十斤的大石从高空抛掷入潭中,翻涌的水花中,数百尾金鳞细鱼鱼身绷成弯月的弧度,韧性与力量兼具的身躯肆意扭动,锋利的鳞片划破同伴的身体,尖锐的牙齿则毫不留情地刺破它们的身体。
      鲜血染红了水花,眨眼而过,水花平复,鱼群瞬间散去,然而战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半点血腥味也不曾留下。

      谢景焕从水潭中收回目光,眼睛微微眯起,这些鱼……别说是有古怪了,便说是食人鱼也不为过。
      他又看向坐在潭边继续烤鱼的老叟。NPC是可以打死不错,但是这位NPC……作为唯一的NPC,打死能无限重生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并不掉落【烤鱼】?
      总不能,真自己下水抓吧,还不知道这水下是不是有更恐怖的东西。

      “老人家。”谢景焕走近两步,对那位被他打死四次的苦逼NPC说道,“烤鱼卖不卖?”
      重生四次的老叟不计前嫌,依旧是摇摇头:“不卖不卖,这鱼老叟一天……”
      “我知道,一天只能钓两条。”谢景焕打断他,长久的僵持令他的语气多了无奈,“少吃一顿又饿不死,我急着拿鱼去救人啊。”
      “救人?”老叟终于说了句固定台词以外的话,谢景焕目光一凝,却听老叟惆怅地叹了一声,才意味莫名地说,“这鱼哪是什么好东西。这山里,又哪还有好东西。”
      “……”

      老叟拿过烤鱼,往上撒了点粗盐,才又说:“若为救人我可以给你,但总不能饿死老朽。你且去山林里抓点别的,与我换才好。”
      与他来回扯皮半日,如今终于有了突破口,谢景焕心下一喜,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便调头离去。

      *
      西北方。

      西北方向的屋子普遍偏小,空间同样紧张巴巴的,两屋间最宽阔处也不过能容一人通过,与之对比,颜而所在的院落便显得极为宽敞。她孤身站在院里,抬头仰望夜空,无尽的幕布上星点遍布,璀璨而又深邃。
      抬起右手,十二颗明暗不一的金色光点勾勒出近似落花生的轮廓,她抿了抿嘴,右手握成拳,又站了片刻便进了屋去。

      一只黄腹树莺轻灵地掠过颜而隔壁的篱笆院子,在将将撞到土墙时猛然一侧身,以刁钻的角度流畅地滑进屋内,扑棱着在素衣女孩的头顶正中落下。黄褐色的小嘴啄了啄翅膀,飞快梳理了一番,而后小棕爪子一跳一跳地,在女孩头顶蹦哒了几下:“小秋小秋~你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花谷秋抬手,食指从树莺爪下穿过,把它挑了个踉跄,待它在手指上站稳了,才把它放到自己肩上。只听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外面很危险哦,不要随便乱飞——你又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啦?”
      “我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湖!湖边有两个人居然为一条烤鱼打了一架!”树莺歪了歪小脑袋,又激动地张了下翅膀,“还有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他也在偷看!哦哦——是个模样不错的男人哦!小秋你真的不考虑找个男朋友吗?吗?吗!”
      树莺又蹦跶了两下,情绪很是激动。
      花谷秋不疾不徐地说着:“不考虑啦,有你就好了呀。”
      树莺害羞地把头塞进翅膀底下躲了三秒,又钻出来说:“可我是母的呀!”
      “又不生孩子,公的母的有什么关系呢。”花谷秋带着它走出左厢房,说道,“我刚刚找到了地窖。”
      “欸?”树莺歪了歪小脑袋,“里面有辣白菜吗?”
      “没有。里面有……”花谷秋皱了皱眉头,“有书。还有各式用具。看得出来,村子的主人走得很从容,把各式用具封存于地窖后才离开的。锅碗瓢盆齐全,以后还能弄点东西吃。”
      树莺突然扑棱着飞起,落在桌子上,收拢翅膀复述道:“刚刚参与打架的一个人说,这里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真的要吃吗?”
      “但我是人啊。”花谷秋戳了戳它的小脑袋,“这一局二十八天,总不能不吃不喝过去吧。”

      地窖的入口在右厢房的破旧蒲垫下,半米见方的洞口,侧边搭着一条垂梯。洞口已经摆着少量刚拿上来的锅碗,以及厚厚一摞共七本书。
      地窖下方极为干燥,书册又是存于书箧中,不知多少年过去,竟丝毫不见损坏。
      “里面写了什么?”树莺落在最上一册上,爪子踩出可爱的竹叶小印,“你看得懂嘛?”
      “还行,”花谷秋拢了拢裙子,小心翼翼地再次沿着梯子下去,“我略略翻了下,讲的不过是主人家的琐事。”

      树莺跟着飞了下去,又落在花谷秋头顶上,被她抓下来后,只得低飞着落到角落里。
      花谷秋手中出现一张卡片,图案是一盏精美的琉璃灯盏,色彩明艳的琉璃雕刻出百鸟百花的图案。卡片一晃,灯盏的挑子已经落在她手心,地窖内登时被柔和却绚烂的七彩琉光充斥,陈旧的古物亦被渲染上一层华贵的色泽。

      树莺从这个角落扑到另一个角落,又从那个角落跳到另一方,在狭小的空间里撞了一遭后,它才说:“怎么连谷子都没有。”
      “搬家的时候做成干粮带走了。”虽是猜测,但语气却不见多少不确定,“整整齐齐,显然是想回来的,但又笃定短时间内回不来。”

      安土重迁的人们,迫于生存离开了故土,恋恋不舍地收拾干净,告诫子孙,若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来的。
      想必,还应该有些给后人的书信才是。

      *
      西南方。

      “我有点意外。”
      俞嘉赐一头雾水地看向吴暖歌:“意外啥?”
      吴暖歌看了眼还咳得眉头紧皱的季宁雨,又看俞嘉赐,说:“你是个直男。”
      “啊,对啊!我笔直!”俞嘉赐虽然茫然,但对自己的性向坚定不移。
      “我以为你会对同性恋表现出,厌恶的情绪。”
      俞嘉赐瞪大了眼:“我为什么要厌恶同性恋?我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喜欢谁吗?”

      所以才意外啊。
      吴暖歌摇摇头没有再说,一个月前她在邀请局结识了俞嘉赐,那时俞嘉赐表现出非常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倒不是贬义的大男子主义。他的三观成迷,虽然怪异但不可否认,挺正,至少他是女子平权的坚实拥护者,哪怕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概念。

      侧歪在床上的季宁雨捂着胸口,下唇被咬出深陷的印子,面色苍白,如此病弱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心软。
      何意行坐在床尾,觑看他一眼,小动作暴露了他的好奇——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gay。

      “游戏里哮喘也是可以治愈的吧。”何意行心里不住紧张,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
      进屋后,又抱着厚实的被子,被冷气激得痉挛的肺部已经消停不少,季宁雨扬起一丝笑,礼貌地回答他:“要很多积分的。平常用药压着,一直来也是相安无事。只是这一局,咳…有点特殊。”
      “你也是受邀玩家?组队玩家,应该连受邀也是一起的吧。”
      季宁雨笑容一僵,顿了片刻,才说:“我不是。我太弱了,怎么可能是。”

      找错了话题,何意行顿觉尴尬,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吴暖歌,然而暖歌尚未开口,俞嘉赐已经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先天组队组的是熟人,又不是组能力相当的人。”
      吴暖歌:“……你闭嘴!”
      何意行难以置信地看向俞嘉赐,GM为什么会邀请这种人啊?!
      只有季宁雨安静地接受了他的话,面容不悲不喜,最多有些发苦,他轻声说道:“我能活到现在,的确全靠的阿景,我知道我拖累他不少,但……但我也不想…离开。”

      何意行沉默,挺好理解的,谁想死呢。不论是不想离开爱人,还是不想死。

      俞嘉赐支棱着下巴,认真回忆了一下,仿佛有大发现一般:“我和他一起参加邀请局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玩家,很厉害的玩家,谢景焕似乎和他聊得很好的样子。看来,他是喜欢清秀的小男生?”
      吴暖歌对这人的情商绝望了,冷漠地说:“俞嘉赐,你出去看看谢景焕回来没有。”
      “看他干什么?多大人了还怕他迷路啊?”俞嘉赐不解,然而吴暖歌冷着脸硬是将他推出了厢房。

      那脑回路独特的家伙一走,剩下暖歌和意行两人尴尬地看着季宁雨,同时沉默了。
      却是季宁雨不在意地笑了笑:“阿景一直挺风流的,习惯了。”
      何意行生硬地说:“你们会组队进来,说明关系很坚固,俞嘉赐他……他的话你别放心上。”
      “嗯,没事的。”季宁雨温和地说完,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少年的眉眼过于柔和了,乍一看的确像女生,没有锐气,甚至其本人也是软绵绵地依附于他人活下去。
      吴暖歌其实,不喜欢这种人。尤其是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但在这短短几十分钟的接触中,她却总觉得季宁雨身上有某种奇特的清雅气质——哪怕他是个吃软饭的,但也让人觉得,是人家把软饭端到他面前,他矜持地吃了两口。
      真是……奇怪的感觉,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
      南方。

      “双双,你有没有……听到……额……”燕锦额头微微冒汗,自打出了庇护所,山林中山兽的啸声便不曾停过。忽远忽近,仿佛随时都会有饿虎猛狼从黑魆魆的深山里扑出。
      白双双却是闲庭信步,双手背负,悠然至极,全然不似行走于危机四伏的山野。她转了个圈儿,面朝燕锦,小跳着退步走,高马尾在她精致的瓜子脸后欢快地左右摆动,她说:“六个小时不见天亮,说不准这个世界就没有天亮哦!约定俗成的规矩嘛,前两天总是最安全的,自然是越早探完路越好。唔,你要是怕黑的话,待家里也可以呀!”
      “不,我不是怕黑,只是……只是有点瘆得慌。”燕锦咬牙强撑,为了转移注意,随便找了个话题,“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世界……邀请局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白双双又转过身去继续看路,免得被石子绊着,“邀请局风格迥异,全看出题GM的性子。不过这个风格我也是第一次见。”

      听她说起邀请局,燕锦耳朵一竖,惧意只能往后排,她加快步子跟上她,追问:“你参加过多少次了?”
      “这个啊,唔……四次?五次?我也不大记得了诶,不过每次——”白双双突然矮身在枯草堆里摸出两块石子,一甩手射进林子里,才说完后半句话,“——风格都很不一样。”

      燕锦的目光跟着石子进了树林,隐约瞥见有幽绿的眼一闪而过,窸窣一阵后,重复沉静。
      她收回目光,重新捡起话题:“一路走着也无聊,要不你和我说说吧?可以嘛?”这话说出口她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很明显的,套老玩家的经验过往,但是大神在侧,她真的……很难不意动啊!再者,白双双这圣母的性子,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吗?

      白双双的确不介意和她说说邀请局的事情,一路漫无目的地探查,的确挺无聊的。
      “邀请局里,基本都会出现出题GM,可以去刷好感度哦!”白双双笑说仿佛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眼睛都迷成了月牙,“有几个GM特别好调戏的。不过这次应该不是他们几个,他们的风格都很明快,一向和平,不爱动武。”

      燕锦连连点头,又想起那位开场就特别中二的仁兄:“之前那个人说的,总共八位GM,是真的吗?”
      “嗯。”白双双点头肯定道,“很早之前,甚至可能是前三批的玩家,那时候就统计出,只有八位GM,其他小世界的GM,都不过他们的分.身投映,只是留了一缕意识罢了。
      “而这八位,他们的真名无从可知,为了统一称呼,又恰逢了八之数,便以八卦代名,一概称为阁主。而受他们邀请的玩家,便算是阁里人了。”

      燕锦眼睛微微睁大,这真是……她完全没接触过的内容!她所经历的那些世界,或许有小GM存在,但她认不出,自然也不存在刷他们好感这种事情。而阁主什么的……QAQ我们真的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你应该记得《桃花源记》的易梓笙吧?”白双双自顾说着,完全没注意燕锦茫然的眼神:易梓笙……是谁?
      “他负责绝大部分的魏晋世界,居于坤位。本来……嗯,他是被发现得最多的一位GM,命名是根据被发现的先后定的,所以本给他定的‘乾’字,然而他却说,‘乾’这一字,蕴着浩渺如星海的气魄,他可消受不起,不如留给某位,风华无双的人物。”

      “那……乾位的是……?”
      白双双顿足,颇有些感慨:“我没见过,他阁里人最少,邀请局也少见他推人来参加。因而乾阁的人,我也只听说过一位。”
      她说得神秘,弄得燕锦也是紧张兮兮的,仿佛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谁?”
      “盲灯·夕没。”

      “……?”燕锦有一瞬的茫然,“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夕没是他的名字,他没有姓。盲灯是其他玩家给的称号。”白双双解释说,“听说有眼疾,看不见,但却学某些鸡汤里的盲人,喜欢提一盏灯为他人照明。”
      “这真是……画风清奇呢……呵呵……”燕锦尴尬地笑笑,却在听到白双双的下一句时,怔住了。
      “第一批玩家哦。”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梦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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