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一生》念如云

4、寒风中的呜咽

　　初春的太阳总是迫不及待地赶着回家。当英英到达任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暗，夕阳挂在远远的天边，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唯有一路的寒风，依旧肆虐。
　　“大姨，我想回家了。”走到任宅大门口的英英开始畏怯了。
　　“英英先进屋，大姨给你做好吃的。”
　　“但是我想回家了，天已经要黑了。”英英站在大门口，怯怯地、倔强地不肯再迈一步。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大姨要做饭了，你赶紧进来。”沈大燕看到天色渐晚，想着到点就必须要洗澡、吃饭的任老太，心里就着急起来。
　　“大姨送我回家，我想要妈妈。”英英炯炯的大眼睛已经满色泪花，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沈大燕。
　　好像不敢直视，任大燕忽然回头往屋里走，然后抓了一把花生走出来。
　　“你在这里吃花生，等下哥哥他们就回来跟你玩了。”把花生往石阶上一放，任大燕开始到屋里忙碌起来了。
　　英英依然站着不动，回头看看，村子炊烟袅袅，一片绿油油的柑树林在晚风中轻轻摇着枝桠，西下的太阳已经把脸藏起来了，仅剩一点点的光亮把周边的云彩染红。
　　英英小小的心灵被这一派祥和的气息感染了。她转身坐下，安静地看着照壁外面的天，一点点地由红变黄，然后一点点地消失了光彩。
　　等那最后的光亮再也看不见，英英开始小声地哭起来。
　　“妈妈，妈妈……”
　　然后是大声的哭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内心由忐忑变为恐惧，英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任家老太太来了，她对英英是少有的耐心，哄了一阵无功而返。
　　大表哥和姨丈从地里回来了。十三岁的任明忠继承了母亲立体的五官，是个长相英朗文质彬彬的少年。虽然每天放学后都要下地干活，但他身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他坐在英英旁边，拿着一些花花草草逗了一会。最后无奈地走开了。
　　哭累了的英英，开始没完没了地呜咽着。
　　二表哥回来了。九岁的任明孝皮肤黝黑，一张瘦瘦的尖脸却配上浓眉大眼和厚嘴唇，让人感觉特别局促。他遗传了父亲的长相，却没有遗传父亲爱干净的好习惯。每天都是一张黑黝黝的脸和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他吊儿郎当地提着簸箕走到英英身边，看了两眼就走开了。
　　最后，任家老三回来了，这个最小的任明乐最得任老太宠爱，又是家里的老小，所以一直成长得没心没肺。七岁的他不用像两个哥哥一样，早早地参与到家里的各种农活中。已经开始上一年级的他，经常玩到太阳下山都不回家。
　　他脖子上挂着红军小书包，身上沾满草屑，脸上淌着鼻涕。当他站在水灵灵的英英身边时，视觉上的强烈对比让人忍俊不禁。
　　“音音啊，憋要哭了，哥哥给你看看。”
　　有点咬字不清的任老三把脏兮兮的手掌在英英面前一摊，里面一个小蝗虫蹦了出来，差点撞上英英泪汪汪的小脸。
　　英英错愕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盯着远处的天空呜呜地哭着。
　　任老三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像做了错事一般低着头进屋了。
　　屋里一阵躁动之后，后厅的灯光暖暖地打了过来，把英英的小身影拉成一个长条，落在屋外的前场上。大家看到，那个小人儿就这样倚在门沿上，孤独地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盯着点，赶紧把她抱进屋里来。”
　　任老太对着正在准备猪食的沈大燕埋怨着，然后直直地坐在饭桌的正位上。一般这个时候，沈大燕会快速地端出饭菜，给任老太递上碗筷。但此刻她有点为难，不知道该先去抱英英，还是先去端饭菜。
　　“奶奶吃饭啦。”
　　任明忠笑眯眯地端着饭菜，夸张地踱着小步从厨房走了出来，把任老太逗得噗呲一笑。
　　沈大燕感激地看了大儿子一眼，赶紧跑出去把英英抱进屋。
　　在这个家里，任长源沉默寡言，任明孝愣头愣脑，任老三懵懵懂懂。唯有任明忠，细心又温暖，他总能在母亲窘迫的时候给她伸出援手，在母亲难过的时候给她贴心的安慰。
　　此刻，沈大燕拍打着怀里的英英，借着柔柔的灯光把这个小人儿看了个仔细。圆润的小脸，肤白如雪，长长的睫毛下还挂着泪水，真是我见犹怜。沈大燕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感动，或者是感激。自小就缺乏关爱的她，把她所有能付出的感情都给了三个儿子。然而现在，她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她把怀里的英英裹紧，像初为人母般地留下了幸福的眼泪。她想要把最温柔的母爱给她，她不会让她经受自己曾经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