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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抽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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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材料被戴女士自作主张分开做成了盘菜,戴家送过来的有机菜里挑了几样也整出几盘,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
戴女士坚持要张伯也一起上桌,“老张一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宇航员都是吃这些,平常咱们哪里能尝得到。”
彦德坐在桌边扫了戴女士一眼,对她言语中有意无意提及戴家的恩惠好像是没什么情绪,但是吃饭时筷子却对那几样宇航员才吃得到的菜敬而远之。
余末破天荒的没什么味口,戴女士有一种能把青菜做成青草的天赋,牛腱子肉是柴的、芹菜是带筋儿的、豆腐是水煮的、就连刚拿拆好的火锅丸子也被她塞进了垃圾桶。
就一样韭菜炒的什么玩意吃起来还成,嘴里嚼着一股焦香味儿,余末一连吃了几个,有机食品就是不一样。
戴女士瞥了彦德一眼,又笑问余末:“好吃么?”
“嗯,好吃。”
“那多吃点。”戴女士舀了一勺往彦德碗里送,“你也尝尝味儿,这么大人了还挑食。”
彦德避恐不及的移开碗,“您自己吃吧,我不爱这味儿。”
“让你吃你就吃!”戴女士柳眉一挑,站起身来把勺子送进了彦德碗里,“江浙今年新收的蚕蛹,跟真空包装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余末捂住嘴,没敢喷薄出来,勉强把呕到喉管里的东西给重新咽了下去。
我去,怪不得吃起来跟蟑螂一个口感!
“吃啊!”戴女士今儿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彦德扛上了,盯着他的筷子一定要他吃。
余末就眼睁睁看着彦德拿起筷子一夹,一脸凝重的把那蟑螂似的玩意塞进了嘴里。
“嗯,这才乖嘛。”
戴女士看上去很开心,她笑开的时候,有一种小女生才会有的娇俏,如果老彦能争口气,戴女士应该是个一直都被酿在蜜罐子的小女人,被老公和儿子宠着。
可被伤害过一次的人,心里多少会留有阴影,怀疑别人的同时也会怀疑自己,即便是老彦这十几年来如一日的夹着尾巴,彦德争分夺秒的让自己尽早反哺,她却不敢轻易放开能维护自己的盾。
“今年还是按照往年来吧,我会亲自过去一趟,您放心。”吃完饭,彦德把戴女士送到门口,元旦去戴家的安排跟每年一样,已经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流程,之所以还要不厌其烦的交待一声,是因为戴女士就等着这句话才能放心。
“末末陪我走走,彦德,你腿崴了,上去休息吧。”
戴女士挽着余末的胳膊,两人慢慢走出花园,余末能感觉到戴女士呼出的白气儿带着某种石头落地的满足,一步一步的走的甚为欢快。
“哎,还是你好,不让我操心。”戴女士笑着拍拍他的头顶,叹道:“拍你的头都得踮脚尖了,末末也长大了哦。”
“再不长个儿就得被送去研究了。”
戴女士被逗得掩着嘴咯咯笑,余末到彦家来的时候十岁,跟七岁的小孩一样的身个,又不喜欢喝牛奶,老彦就吓唬他再不长个儿就送研究所去关笼子里做研究。
“彦伯伯那么一吓唬还挺管用。”余末摸摸鼻子,问:“彦德长这么大傻个儿就是被彦伯伯吓出来的吧?”
戴女士笑的花枝乱颤,笑完了吁了口气才说:“你彦伯伯能唬得住他?彦德从断奶开始就不可爱了,像个小老头儿,他们俩父子完全是反的,你彦伯伯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还叫人操心。”
余末想说彦德不可爱那是因为他没时间过天真可爱的童年,彦伯伯叫人操心那是因为你喜欢操心。
可这话他不能说,脑子再怎么缺根弦也不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
“哦对了,你跟着程师傅还习惯吗?我听说美术道具是一个系统,搭建布景什么的都是你们搬上搬下的弄,吃得消不?”
戴女士虽然是询问,但盯着余末的那表情,好像是只要他哪怕说出一个否定字就绝逼让他回家乖乖待着。
“师父很照顾我。”余末违心的说:“从来不吼我,总夸我干得好,而且累活重活都是叫师兄他们去做。”
戴女士狐疑的瞅了他半晌,点点头说:“你也别尽说瞎话瞒着我,我要想知道你的情况自然会有我的办法,”
余末干笑了两声,扯了扯滑雪帽,“有一次我把木方的尺寸记错了,那批木方割好以后全部成了废品……”
其实那是蔡辉头天跟媳妇打架第二天心不在焉干的蠢事。
戴女士睁大眼睛,紧张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师父把我骂了一顿。”
戴女士皱眉道:“程师傅还骂人啊?大不了赔偿就行了呗。”
余末摇摇头道:“是一批等着搭建室内布景的建材,不止糟蹋了东西,还浪费了时间,师父骂我是应该的。”他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积雪,“其实我也不想的,所以做了错事以后很愧疚,他骂我一顿心里还能舒服点……”
自己简直是演技一流啊,余末边踢雪边这么想着。
戴女士心疼的叹了口气,余末接着说:“师父骂完了气也消了,他问我能不能记住教训,要还记不住,他不介意浪费点劲儿削我一顿。”
戴女士捂着嘴一笑,同时也觉得余末今天有点不对劲,平时这张嘴撬都撬不开,又怎么会跟说单口似的把糗事事无巨细的讲给她听?
“我说你都骂的我无地自容了,打就免了吧,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戴女士直直看着他,眼神复杂。
余末没回避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怕被骂,以后会认真的做事,我更怕辜负了师父给我这一次改过的机会,所以不止会认真做事,还会做的最好。”
戴女士移开视线,投向一片刺白雪地,良久,她才轻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吧?”
余末点点头,牵住了戴女士的右手,捧在手心里搓了搓,戴女士拍拍余末的脸,和蔼的说:“别让我担心知道么?”
“嗯。”
戴女士上车走了,余末在原地站了会,卫衣的帽兜檐接了毛绒绒的一排雪花,被鼻子呼出的热气融化,变成细密的水珠。
现在见戴女士一次就能加重几公斤的负罪感,尤其是在确定了彦德那自以为滴水不漏其实很傻很天真的合同婚姻之后。
连他都看得出来,离戴女士看出来还会远吗?
瞒着所有人偷偷喜欢彦德,忍不住伸出爪子触碰他,对他瞒着家里人把婚姻当买卖这破事还只能帮忙捂着,知情不报的下场……余末想想都牙酸。
作为一个母亲,当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婚姻只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合同得来的,她会失望到怎么样的地步?
父母对儿女的期望应该不仅仅是成家立业这么肤浅,他们要的,只是你幸福……
彦德的幸福又在哪个方向?
晚上九点多收到了范羽辰的微信语音,那边很安静,范羽辰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躲在被子里发的消息。
“我已经住下来了,明天做透析……”他迟疑了会,问了声:“你有空的话,能来找我玩吗?呵呵,就当你答应了,我在肾内科1805,记得来之前让彦先生找我姐问问具体位置,否则你直接来了,我姐会怀疑是怎么跟你联系上的……”
余末没发语音,敲了两个字——好的。
……
年底了,该赶着贺岁上档的电影电视剧都在做最后的制作,然后就是拿准播证,托关系找熟人争取排上好场。
程振毓要回老家探望父母,说是年后初五回北京,他这一走让工作室所有人跟放了鸭子似的,虽然手头的工作还要继续,但是旁边少了一个跟高音喇叭一般耳提面命时刻督促的黄世仁,大家伙的心情简直不能用奔放来形容。
元旦这天余末翘了半天班提前回家,先去超市买了火锅材料,拎了满满两大袋回家。
彦德今天去戴家,肯定是装一肚子气回来,放两个屁就空了,所以余末准备先把晚饭做好,等他一回来就有的吃。
贤惠不?
想起那个“饭在锅里我在床上”的小段子,余末自娱自乐傻笑了半天。
张伯被彦德连同那些有钱也吃不到的有机食品一块打包送回了家,说是这么好的东西得灌溉祖国的花朵才不算浪费,所以张伯家的大孙子吃了那些,应该能赶在春天到来之前茁壮的发芽。
吃火锅配什么酒?
通常来说吃火锅都是喝啤酒,然而彦德这个中年男人为了保持青年男人的身材,坚定的拒绝啤酒这类能让小腹瞬间膨胀起来的液体面包。
喝白的吧,余末私藏了两瓶牛二,正好能派上用场。
汤底熬好了,门铃被摁响了。
应该不是彦德,这个点会是哪个不识相的上门来找骂?
余末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跑到门边看监控——操-你大爷!
“你来干嘛?”余末拉开门,对着院子外高声问。
“开门儿!”彦垚缩着脖子,对自己大雪天上赶着遭受的待遇很是恼火,踹了一脚铁栅,“快开门儿,冻死老娘了!”
余末心说你怎么没在摁门铃之前被冻死,讨不讨厌呢这人!
彦垚蹦蹦哒哒的进了屋,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从鞋柜找了双拖鞋换上了,余末指着他说:“把鞋放垫子上去,化了一地水!”
彦垚啧了一声,把自己换下来的雪地靴两脚踢上了地垫,摘下的围巾和帽子就随便往椅子上一扔,也不管扔没扔中就跑到了餐桌边,“嗬!麻辣火锅,辞旧迎新的就吃这个?”
余末懒得理他,把帽子围巾捡起来挂到了衣帽架上。
“我去!”彦垚拿着一瓶牛二,挤眉弄眼的嘲道:“你怎么不干脆上工业酒精,保准今儿能把人拐床上去。”
“你嘴真讨厌!”余末没好气的说:“以为都跟你一样满脑子精虫没处射?你来干嘛的?”
“贺岁啊。”彦垚对余末的嘲讽不以为杵,大咧咧脱了外套又一丢,往主位一坐,一副准备开席的架势。
“来贺岁?贺礼呢?”
“外边,去拿进来!”
余末看了他一眼,开门跑院子外拿“贺礼”,够着上半身左右没看到东西,准备收回脑袋时才发现院墙左边放着一个纸箱子,上曰:美国进口烟台红富士。
烟台红富士,还是进口的哦……
余末抱着纸箱子倍儿感动,彦德能收到亲弟的贺礼,应该会热泪盈眶吧。
“喂!你丫住手!”余末放下进口红富士就往桌边跑。
彦垚赶紧把烫好的毛肚塞进嘴里,被烫的两只手直打摆子,“呼呼……别动手!诶!摆上桌不就是吃的么!老娘的发型!!!”
余末把他一头标的佛的大红色空气灵感给扒拉成了愤怒的小鸟才住手,喘着气说:“我好容易才弄好的一桌菜,等着彦德回来的!”
“这就叫一桌菜?”彦垚终于咽下了毛肚,一张嘴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被烫的,肿的发亮,贱的发指:“就这一桌猪食能钓到男盆友我特么跟你姓!”
“猪食你还吃!?”余末估计没get到重点,说完才领会精神,刚才这娘炮就说了什么“拐床上去”这之类容易让健康的中心思想跑偏的话,他还只当是玩笑,没想到他又扯到这上边,怪不得太后娘娘要把他打入冷宫!该!
“其实味道还不错。”彦垚眨了眨自以为绝逼没有苍蝇脚的眼睫毛,“我哥应该会喜欢。”
“是么?”余末立马腼腆了下来,虚心请教:“你再帮我尝尝牛肉丸。”
“先尝鸭肠吧。”彦垚不喜欢吃牛丸。
“好吃不?”
“不错,你自己尝尝。”
“嗯,很好吃,我得尝尝牛丸。”
“娃娃菜最后下,拖油!”
每样料都尝遍了后,彦垚捧着肚子满足的打了个嗝,“还成,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余末白了他一眼,“够没够啊?不够在来点猪脑补补?”
“切!”彦垚拿了根牙签叼嘴里,“还不能说了?你再不下点硬功夫,我哥就被别人推倒了,你乐意?”
“不乐意又能怎样?他早晚要结婚。”
彦垚撇唇一笑,“明知道他早晚要结婚,你还下锄头准备挖到自个坑里去?作孽懂不?”
“我没!”余末大声反驳,“我没有!!”
“别说没有!”彦垚指着他,严肃道:“跟你说,Gay也是有操守的,念你入行浅我不追究,但是明白把话撂这,一、不搞骗婚,二、不搞不伦,三嘛,就是不搞直男,就这三点你特么占了了俩!”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余末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着彦垚,掩饰心虚。
占了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