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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拜师 ...

  •   程振毓的工作室在东城区南锣鼓巷的里边,步行走进去七弯八绕的要走好久,旧巷顶头一幢二层楼的独立院子,青砖黛瓦,绿植葳蕤,环境清幽雅静。

      余末来的时候,程老师在画室,助手把他请了出来。

      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颜料斑斑的围腰,带着两只卡通袖筒,面相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两鬓却染上了些许白霜。

      “师父好!”余末弯腰鞠躬,双手递上手中的礼物——一瓶红酒和一只烤鸭。

      红酒是彦德准备的,烤鸭是刚在鸭店抢购的一只新出炉的。

      程振毓看了余末一眼,视线很快从他的脸移到双手奉上的礼物上。

      包装非常精美的红酒礼盒,看得出价值不菲,只是手提袋里硬塞了一团冒着油光的牛皮纸,吸引他注意力的就是纸团缝隙中冒出来的,不容忽视的果木焦香味儿。

      程振毓从余末手中勾走手提袋,施施然在根雕茶几边坐了下来,斜斜睨了眼白白嫩嫩的小孩,心中暗诌老刘真会给他找麻烦,艺德影业老总的“养弟”,就这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断奶的小胖子,真能经得起他惨无人道的锤炼?

      “你可别介!”程振毓已经拆开烤鸭,顿时香气四溢,他急不可耐的掰下一只鸭腿送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收下你了么就喊老师?是恭王府那家的吧?味儿不错!好吃!”

      余末站在一边咽口水,等涎泡中场休息没法分泌津液了,才慢吞吞接话:“是那家,我排了好长的队,我看他们家是砖头砌的炉子,传统烤法,吃起来是不是特香?”

      程振毓瞟了他一眼,丢掉啃光的腿棒子,又撕下一只,满嘴吃着油直冒,嘴里却哼道:“哼!”

      “哦。”余末不以为杵,双手搭着背包带子站在旁边,环顾客厅四周。

      屋里就剩下程振毓砸吧嘴皮的声音,间或咀嚼脆骨时引人食欲的嘎嘣脆。

      良久,余末问:“师父,我是今天开工还是明天?”

      程振毓啃鸭胸的动作顿了顿,莫名其妙的睇过来,“听不懂话么?我什么时候说让你来开工了?还有,谁是你师父呢?”

      余末扫了一眼茶几上惨不忍睹的鸭架子,慢条斯理的说:“你就是我师父,你刚答应了,不能反悔。”

      “嘿!”程振毓气急之间站了起来,油手往围裙上抹了两把,大声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你什么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余末指了指被啃剩的鸭架子:“拜师礼已经进了您的肚子,只剩一架残骸了。”

      程振毓顿时语塞,瞪着眼睛盯着这胡搅蛮缠的小屁孩,有这么和稀泥的么?

      因为有真材实料而被各个制片人追捧不止的程大师,不能免俗的也会沾染某些坏习惯,比如说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正因为习惯被追捧,所以自主攻击和抗攻击两个技能完全退化,以至于面对比他少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屁孩,他竟然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反击,反而有点心虚。

      人家说的没错嘛,烤鸭只剩下一具残骸,拜师礼都收了,不就是吃人的嘴短么。

      拜师礼?不对啊!

      “拜师礼我可没动!”程振毓得意的指了指红酒礼盒,“瞅瞅少了没!该怎么样还怎样,一滴不少的物归原主!”

      余末语气淡淡说:“红酒不是我准备的,凭我的收入也买不起这么贵的礼,烤鸭可是花了我168块钱,还排了一刻钟才买到,这才是我特意准备的拜师礼。”

      “可你没说烤鸭才是!”程振毓气急败坏的低吼,恨不得把肚子里的鸭子给呕出来还给他。

      “你收哪样哪样就是拜师礼喽。”余末理所当然的说,接着趁热打铁的对着程大师作了一个长揖,“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程振毓呕出一口陈年老血!

      “你你你……”程振毓语无伦次的翘着颤抖的手指头,“你你你!我还你一只鸭子!”

      “刚才那只独一无二,已经被你吃了。”余末摊手,表示很可惜。

      “你你你!!!想跟我学电影美术?皮要记得崩紧!!!”

      “谢师父!”

      彦德昨天就给他提过醒,程振毓碍于艺德传媒的面子和刘导的交情,收下他是肯定的,但是之前一定会刁难他,而且就算是勉为其难留下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手把手的传授知识,大抵是要先磨炼他一阵子,先看人品,再看天分。

      于是一小时后余末就被赶出来了,装红酒的手提袋原样拎了出来,红酒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一摞专业书籍。

      余末翻了下,书籍范围涉猎非常广,也就是指很杂,《中外电影进化史》《中国古今建筑赏析》《色彩分类学》《人文环境艺术》甚至还有一本《CAD计算机辅助设计入门》。

      彦德怕他不方便接电话,发来了一条语音。

      “怎么样?拜师顺利吗?”

      余末昧着良心回话:“嗯,程老师对我很好。”

      “真的?”彦德的语气带着狐疑。

      “真的。”

      “成吧,晚上早点回家,收工前给李叔打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

      语音消息下面弹出一个妇女的大脑袋,竖着大拇指,一脸滑稽的说“大侄砸!老能耐了!!”

      他坐在胡同边的石磨盘上抱着手机笑了会,然后作古正经的拿出一本书翻了几张,发现勉强能看看上面的照片和图画,黑体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连起来看一句都看不懂,然后就华丽丽的斯巴达了。

      他从小就不爱读书,读不进去,本来一件很感兴趣的事情,只要涉及到“学”这个字,分分钟溜号。

      好比这一条胡同,他能用笔画出来,能凭感觉着色,这是他的兴趣,不需要学习,提笔就能把看见的东西拓下来。

      然而叫他用软件来绘制,那些纷杂的程序和眼花缭乱的应用和指令,硬叫他学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程振毓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机遇,他不能放弃,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死皮赖脸了,如果第一次就不能留给老师一个好印象,那么对方就有理由把他原封不动的退货,到时候难道真如彦德所说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靠彦家给他创造机会?

      不,不能这样。

      他虽然缺心眼儿,但至少懂得别人对他好并非义务,在彦德看来帮衬他只是伸伸手的小事,但是在他眼里就不同了,彦家相当于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现在谈“回报”对于他来说太沉重,但他可以努力不让彦德失望,不让戴女士操心。

      为了活出个人样,为了回击潘倩的那句话,他必须靠自己。

      余末折返到程振毓工作室,院子里正闹哄哄的似乎在做准备工作,程振毓换了一套轻便的运动装,脑袋上扣着一顶棒球帽,颐指气使的站在门口指挥学生们做事。

      “你怎么又回来了?”程振毓不快的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矮小男人说:“喂喂喂!调色盘都没清洗就往车上装?教你们多少次了,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

      “师父,我可以做什么?”余末一边问一边弯腰帮男人抬箱子,里面满满一箱子丙烯颜料和成捆的画笔,箱子东西死沉,余末跟那个矮个子两人一块搬都觉得吃力。

      两人把东西搬上车,男人抹了把汗,笑道:“你好,我叫蔡辉。”

      余末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余末。”

      蔡辉下意识准备握手,突然想起手上挺脏,对余末抱歉的摊开手,正要说话,程振毓吼道:“蔡辉,磨叽什么呢?北京时间13点了都,还不速度着!”

      蔡辉应了一声,对余末点点头,转身跑上了楼。

      余末跟着回院子里,程振毓抱着手臂堵在门口,挑眉瞅着他,余末想了想,把地上一摞调色盘抱了起来,到墙角的水龙头下清洗。

      程振毓哼了一声,进了屋,片刻后传来他呼呼喝喝的声音,跟全世界的男人抢了他老婆似的。

      ……

      彦氏集团自从彦德接手后,渐渐将重心放在文化以及传媒领域这一块,老彦原先主要做电子和高科技产品,干这一行当免不了需要强大的技术支持和利益捆绑的人脉关系。

      余家友当初自掘坟墓锒铛入狱,不止是余末的妈妈受到牵连,背后还牵涉了不少官员以及生意人,这个社会就是这样,风平浪静时,大家和平的投机牟利,一旦东窗事发,总要交出几个能顶的上罪又无足轻重的人出去,好保住自己。

      那次也算是虚惊一场,多亏了老彦的□□大哥,也就是彦家大爷给上面的人下了点药,才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老彦也听从了儿子的劝告,国家的空子不能钻,便宜更是沾不得,跟政客可以交际,但不能捆绑利益,可以舍财免灾,绝不能一起发财。

      彦德接手后,先是做车载广告传媒,后做线上广告,影视广告拍摄,后成立艺德影视传媒,巧借国内影视业迅速崛起的天时,收购两家社交网和一家网络电视,凭借媒体自营及互补的优势,将艺德影业发展扩大,成为彦氏集团旗下最具潜力的公司。

      刚就收购某搜索引擎的意向同公司高层开了个会,然后等待各部门上呈项目分析和调研报告,如果可行的话,就能设立项目组,着手实施收购计划。

      下午三点左右,彦德喝了杯咖啡,腹中咕哝不休,才想起没吃中饭,饭点错过了两三个小时,肚子饿,却没有味口补餐。

      余末没跟他打电话,也不知道今天拜师拜得怎么样,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正想着,手机响了。

      戴女士气急败坏的声音穿过听筒:“彦德!!网上是怎么回事!?他到底还要不要脸了!你看看那些照片,简直是不堪入目!!!”

      不用想,肯定是彦垚的破事。

      彦德问:“怎么了?他又惹着您了?”边安抚边用电脑开网页,几乎不用搜索,热门头条便跳入眼帘。

      ——京城豪门阔少不为人知的私生活!

      ——继某重点中学教师自爆同性恋身份之后,又一位高调秀恩爱的男同志。

      ——我国男同数据统计数字惊人!

      一组组偷拍的打码照片跟科普教材似的遍布各版头条,听筒里戴女士义愤填膺的声音几乎撕破耳膜。

      彦德头疼,跟戴女士交待了几句强行挂断了电话,然后给彦垚打电话。

      “哥……”

      那小子显然就是始作俑者,接电话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

      在那声“哥”之后,随即陷入莫名其妙的沉默,彦德不说话,怕一开口就是爆粗口。

      “哥……我、我应该先跟你商量的。”

      “嗯。”你什么都明白,那早干什么去了!

      “没有影响彦家吧?”彦垚难得一次体贴的为他人着想。

      “你认为呢?”彦德不答反问,又凉凉加上一句:“你丫挂着谁的姓呢?彦家不是你家!?”

      彦垚嚅嗫着:“呃,是我家。”

      “行了,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彦德对他简直是没脾气了。

      彦垚这冲动的毛糙性子跟他的成长环境脱不开干系,也可以说是彦家亏欠他的,老彦见着他就没好脸色,戴女士跟他更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也就自己这个当大哥的能担待着,不然还能指望谁?

      彦垚磕磕巴巴的把事情交待了一遍。他一个好哥们不知道抽哪一国的疯,跟全世界宣告自己是同性恋,这下好,等同于是活着不爽,跟全世界为敌了。

      那哥们跟他对象处了有八九年了,算是圈子里比较长久的模范夫夫,据说是不想再藏着掖着谈恋爱,所以就对外公布了性取向。

      彦德觉着这压根就是没事找事,那些对于同性婚姻立法的国家,别人老外也没像他这么疯狂,哪个不是背着光默默的厮守?关键他的职业是教师,国家公职人员,于是就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彦垚这么干的目的就是帮衬好哥们转移大众的注意力,目的确实是达到了,单看网上贴满的他们家俩瘪犊子的壁咚劲爆照片就知道。

      “我怕你不同意,就没跟你提前商量。”彦垚讷讷道。

      “你他妈——”

      彦德及时止刹,这会真想把小王八蛋从电话里拎出来撕成八瓣!

      妈的!真会生事!

      “哥我错了,我现在就去面壁!”

      “滚吧你!”

      烦躁的挂了电话,又给对方新闻网的站长打电话约饭,对方正巧也准备为这事给他通气,客客气气的聊了会,站长明确表明了歉意,说要把版面责编叫到站长办公室喝茶,彦德请他稍安勿躁,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下。

      “有些照片即使打了码,还是太直白了,容易对青少年造成不好的影响您说是吧?”

      站长连连应和:“对,是这个话。”

      “所以就请您麻烦一下,让版面责编把稿子收回重发,有些该去掉的照片去掉,人物身份模糊化,内容含蓄点……”

      站长本以为他应该要求撤掉所有涉及到彦垚的新闻和帖子,没想到对方的要求这么奇葩,愣了会才应了声,莫名其妙的结束了通话。

      彦德揉揉眉心,又给姚衍打了电话。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首先跟我通个气!他随着性子胡闹那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儿,难道你也少不更事?”

      彦垚除了认识几个化妆师和摄影师,能有多大的本事让自己的私事上新闻网头条?

      不是姚衍助纣为虐还能是谁?

      “彦总,我知道错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绝对以教育和劝服为主,先礼后兵……”

      彦德掐了电话。

      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惯着那小子了?

      其实他也有点茫然,这条路不好走,所以当他知道彦垚喜欢男人的时候,不是愤怒也不是失望,而是心疼。

      对于身为同性恋那些人内心的挣扎、或隐忍、或妥协、或自我厌弃、或苦闷或绝望,这些他深有体会,心疼彦垚的同时,也隐隐的艳羡,他不能像彦垚那样活的肆无忌惮,只能尽所能的帮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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