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情》许你倾城歌

5、第 5 章

　　徐伊景第一次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意外。原本只需要安抚好李世真，让她不至于过分慌张，以免产生不利因素，影响到案件的结果罢了。可在那个女孩儿言听计从的信任目光下，最后，真正感到慌张的那个人、却更像是她自己。
　　只有徐伊景自己知道，那价值区区一日元的硬币，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使在过去，那个相爱过的男人恳求她将硬币留下，作为最后的纪念时，徐伊景依然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那是她最初的信仰。
　　人什么都可以丢弃，惟独不可以失去信仰。
　　而在今天，她竟然主动将它借给了那个女孩儿。早已布施好一切计划的徐伊景，做出了计划外的举动。开始失控了。早该悬崖勒马的感情，已经有了失控的苗头。
　　但愿，现在终结这一切，还为时不晚。
　　徐伊景在探视时间内主动离开了审讯室。
　　既然按照重要顺序规划的第一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便没必要再做出一副留恋不舍的样子。她和李世真，她们…很快就会相聚的。
　　但有些人，却如两条平行线，偶然的相遇相交，随即便将永远消失在彼此日后的人生中。并且，只能够愈行愈远。
　　朴建宇看见突然出现在武真集团的徐伊景显然有些意外。他们分开，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在他记忆里活着的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踩着球鞋，不懂妥协、倔强又顽固的少女，已经成长为一个身着得体裙装、搭配昂贵高跟鞋，画着精致妆容，让人无论如何都看不穿心思的女人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有些失落。
　　“我是该高兴，还是惊讶呢？”朴建宇放下手里的文件，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看着徐伊景，试图在她的身上寻找过去岁月留下的痕迹：“我以为，你不会再想来到武真集团了。”
　　“好消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徐伊景提着手包，面带微笑，从容地站定在他的面前。
　　“都说是先挨打比较好。”朴建宇笑道：“但是我还是想过后再挨打。”
　　“从现在开始，要真正将你当成对手了。”徐伊景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说一个令人愉快的通知：“我下了这样的决心。”
　　朴建宇的笑容慢慢僵住：“那坏消息呢？”
　　“我会非常努力地做那件事。”
　　“看来是S画廊被牵扯进来，受到司法检查，让你的心情不好了”朴建宇重新展露出了然的笑容：“听说避开了停业处罚，只需要缴纳十几亿罚款，这已经是很得力的防守了。”
　　作为把S画廊牵扯进来的始作俑者，这是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言语。
　　如果是过去的徐伊景…朴建宇认真地回想，曾经那个女孩儿，面对挑衅会做出的举动。大概…会在逼迫他拿出赔偿金后，不屑地直接转身离开吧，冷漠中又带着些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在日本的时候，为了见到那样有趣却罕见的徐伊景，他偶尔也会这样，故意笨拙地挑衅她，等她负气离开，再追上去，幼稚却又乐此不疲。
　　“你为什么要把世真牵扯进来？”
　　“什么？”徐伊景突然间变得严肃冰冷的语气，让还沉浸在过去美好回忆中的朴建宇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徐伊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原本肆无忌惮地勾起着嘲讽笑意的唇角微微抿起。
　　这是徐伊景恼火的先兆，朴建宇知道，徐伊景生气了。
　　即便是S画廊被牵连，计划受阻碍，也能心平气和地谈笑风生的徐伊景，此时真的动了气。　　一向喜欢不动声色地将人置于死地的她，仅仅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惜与自己撕破了游戏的表皮，这太不像他所认识的徐伊景了。
　　“世真…是谁？”朴建宇的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危机感，他从派去调查跟踪的眼线获得的情报知道，徐伊景这十几年来，感情生活同他一样是完全空白的。或许，就连过去的他，也没能真正进入过徐伊景的心里。怎么会有人能如此轻易地动摇了她的情绪？
　　“啊…2号徐伊景么？”朴建宇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他突然想起天下金融的太子爷孙奇泰，提过的帮助他断掉了徐伊景左膀右臂的事。李世真，是个女孩儿。这让他的忧虑大减，也有了询问的心思：“她怎么了？”
　　李世真的确生得很漂亮，但身为武真集团的继承人，见过太多更加美丽，更加能够吸引人眼光的女孩儿了。真正让朴建宇记起她的原因，是徐伊景。
　　在李世真的身上，他看到了过去的徐伊景，执着坚韧的勇气、不惧世事的骨气和…太过相似的眼神，相似到让朴建宇觉得如果没有遇见过徐伊景，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被李世真所吸引。
　　虽然没有授意，但他也并没有完全拒绝孙奇泰的提议。徐伊景的默然让朴建宇有些不安：“她…怎么了？”
　　徐伊景望着朴建宇，神色恢复了素来的淡然：“彼此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再问了。”
　　“你….”那连掩饰都不愿做的怀疑与嘲讽，让朴建宇有些难堪，他皱了皱眉，问道：“你以为是我唆使的么？”
　　取代回答的是徐伊景摔在茶几上的一叠照片。照片四散在地面，每一张都清楚地映着他与孙奇泰的脸。
　　“伊景啊，这是…”
　　“这是你和我的战争”，徐伊景冷声打断了朴建宇的解释：“不要动那个孩子。”
　　徐伊景没有丝毫温度的视线让朴建宇怀念起那个曾经红着眼眶离开他的女孩儿：“伊景啊，你…变了很多。”
　　“你也不再是那个抱着吉他，怀揣梦想的男孩儿了。”十几年的时光足以磨平所有回忆的棱角，她和他，都已经改变了太多。他们之间…回不去了，从朴建宇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开始，从那个告别的夜晚开始，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当她知道了朴建宇的父亲背叛并夺走了属于自己父亲的一切。从那时起，他们之间，便再毫无可能了。
　　“不久之后，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好好期待吧。”
　　徐伊景推开了门，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李世真或许已经比那些被珍视过的回忆更重要了。在徐伊景为了她，开口威胁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了。
　　明明不想他人伤害到她，但是到了最后，自己却不得不去伤害她。这不失为一种绝佳的讽刺。
　　李世真作为这份大礼，已经到了不得不出场的时候。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徐伊景告知朴建宇的同时，也在提醒着自己。终将上演的剧本，到结局之前都是无法转圜的。
　　犹豫、愧疚、不舍，这些人类的情感，怪物是不需要拥有的。她、该比谁都更加清楚。
　　李世真在她离开后的第二个清晨被无罪释放了出来。远比徐伊景承诺过的‘38个小时’提早了许多。
　　警局位于郊区，周围只是环绕着几座矮山和稀稀落落的草稞树丛，没有了城中心高楼的遮掩，仿佛能够使人更加接近浩渺的天际。远处还未散尽的、专属于破晓时分的雾气，在初升朝阳的柔亮光辉下，折射出薄如轻绡的光芒。
　　呼吸着户外清新的空气，李世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由，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一件事。
　　“李世真，这边。”
　　　　听到招呼声，李世真回过头，看到卓远远站在车旁，正插着手等她。周围并没有…她的身影，原本欢喜跳动着的心突然像被抽去了一角，蓦然之间空落落的。
　　“看你这模样…”卓戏谑的语气中带着熟悉的关心：“还在怀念狱中生活么？”
　　“你这小子。”李世真跳着用胳膊挽下了卓的脖子，把还在装模作样的卓硬生生压得弯下腰。
　　“怎么对待你师傅呢…”看着李世真难得轻松的笑脸，卓虽然嘴上不住抱怨着，却也没再挣扎。
　　最近这丫头…好像都没什么笑容了。他还记得李世真刚来画廊时无忧无虑的笑，却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和代表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不仅世真对代表的一举一动，都超乎寻常的在乎很奇怪；对员工一向言出法随、一视同仁的代表，对世真过分冷漠的态度也显得匪夷所思。但这一切，都并非卓能力管辖范围之内的。
　　他还记得进画廊学习的第一条规定就是，懂得如何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发动车子前，卓照例给徐伊景拨通了电话汇报行程。
　　“代表，世真刚才出来了。我先送她回家。”
　　果然话刚说出口，李世真便收起了笑脸：“不用了，代表，我去公司。”
　　她想见徐伊景，现在、立刻、马上。
　　在监狱里只能寄托给硬币的思念之情，想要及时传达给那个人。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今天…回去休息吧。”徐伊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却难得的轻柔，使这句本该是命令的话变得语焉不详。
　　也使李世真有了反驳的底气：“我没事，代表，我想去画廊。”
　　我想见你。
　　“明天开始，你就会忙得过劳的。做好准备吧。”
　　徐伊景挂断了电话，没有再理会话筒里传出的回答。
　　做好准备吧，李世真。做好迎接这个残忍计划的准备。
　　而我…也将做好、你…离开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