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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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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老爷在祠堂等着呢,叫您用过膳就过去。”瑶儿伺候完杨念洗漱,提醒道。
“知道了。”
杨念到的时候杨邵正站起来,他跪的时间很长,猛然站起来,两眼发黑,杨念快步向前扶住他,唤了一声,“爹。”
杨邵搭着杨念的小臂,缓了一会,用手一指,“你,跪到中间去。”
“一拜天地佑你之恩,再拜先祖荫庇之德,最后,拜拜你的娘亲。”
杨念照着杨邵说的,对着灵堂三叩首。
“来,坐过来,”杨邵又说。
杨念却没有坐到杨邵边上的位置,而是膝行到杨邵面前,正对着杨邵磕了一个头,“孩儿不孝,此行不知……”
“别胡说,”杨邵的眼中已含满热泪,“你福大命大,有你天上的娘庇护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杨念心中激动,把头伏在杨邵的膝盖上,带着哭腔,“爹。”
杨邵本想抚摸他的头发,但看杨念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得拍了拍杨念的肩膀,“念儿,爹有些话,想和你好好说说,爹平生有三件憾事,希望你以此为鉴。一是先皇曾托我遗命,要我凡事以大局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想我辅佐当今圣上,开创盛世,可我辱了他的寄望,纵观本朝,赋税不苛,国库却无增;重农抑商,存粮却无丰;科举大兴,人才却无多,我却再无力改变这状况。”
“再者你爹前半生刻苦读书,以进士的身份入了翰林院,从小小的编纂做到如今一品大员的位置,整恶政,治贪官,尽心尽力辅佐先皇,虽没有战场上与敌厮杀那样残酷,但也是九死一生,而这一切只是为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我年轻时干干净净,堂堂正正,从不做违背本心,违背纲常的事,可是我到老了,却活得躲躲藏藏,净干些身不由己的糊涂事来。”
“最后便是,你娘在你幼时便因病而亡,只交代我了一件大事,让我好好保护你们姐弟,让你们一生随心所欲,自由而活。我曾经多么骄傲,我把你们一个培养的贤良淑德,一个潇洒倜傥,但现在你们一个禁足于深宫,终日受求而不得的委屈;一个即将外派于边疆,饱经战场征伐的血腥。如此对不起你娘的临终心愿。”
杨邵这三件憾事几乎说尽了他一生的起伏,可他的语气还是平常那样的不疾不徐,这样的父亲惹得杨念泪流不止。
“爹,”杨念抬起袖子,遮住朦胧的双眼,哽咽着说道,“孩儿不孝。”
杨邵摇摇头,“你很孝顺了,我只盼你能把为父的理想传承下去,让百姓国可国,家可家。”
杨念已泣不成声,只能连着点头。
“念儿,起来吧,该走了。”杨邵看到宋承云就站在祠堂外面,便搀起杨念。
杨邵同杨念一起站了起来,帮杨念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朝宋承云行了一礼,“有劳大元帅了。”
宋承云回礼,“放心吧。”
杨念跟在宋承云的后面,出了府门,但他又立刻折了回来,对着杨府的牌匾再磕了一个头,心中坚定了决心。
瑶儿拿着托盘,准备把杨念吃剩的早膳端回厨房,但手指刚碰到盘底,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得几近晕过去。
大军在城门口聚集,皇上和皇后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他们。
“念儿,晟儿,上前来。”皇帝呼唤。
“臣在。”两个人齐声答应,走到城楼之下,跪好。
“你们俩从小就一起长大,如今又要结伴上战场,是缘分。”皇帝感叹道,“你们一个是能征善战的郡王爷,一个是才华横溢的探花郎,你们于大楚乃是国之双壁,是国运昌盛的表现啊。”
城楼上下众臣闻言皆下跪,高呼大楚万岁,皇上万岁。
“晟儿,你是朕的兄弟中最争气的一个,如此年少就拥有硕硕军功,父皇他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一定很欣慰,朕本想再留你几日,但前线告急,竟要你们现在就出发,”皇帝的语甚至有些苦涩。
“皇上不必忧虑,持戈以护社稷本就是每个楚人的义务,臣弟作为皇亲,如果不能身先士卒,又怎么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
“晟儿,你真是懂事太多了。”
杨念低着头,内心思量着这皇家的兄弟情深到底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念儿,你年纪轻轻就被授予监军一职引起了很多非议,但朕却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毕竟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杨念定不辱使命。”
杨念和李晟彼此对视了一眼,齐声叩谢隆恩,退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一旁的宫女为皇帝和皇后的金杯里盛满了酒,帝后二人走向前,将玉酿倾撒到城楼之下,“望大军战必胜,攻必取。”
杨念抬头看他的姐姐,杨凤儿也同样在注视着他,他眼眶一热,对着杨凤儿做了一个保重的口型。
杨凤儿也不知看没看到,但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擦都没有擦,依旧平静的站在皇帝身侧。
军令官连锤三下军鼓,宋承云上马,调转马头,“即刻启程!”
送行大典一完,其他的大臣就匆匆回家去了,但杨邵看到大军没了影,才呼了一口气,下了城楼,他没有上自家的马车,而是沿着大路一直走。他好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他想起杨念常带回家的糖馒头,便走向那家小铺。
杨友站在杨府门口张望,好不容易看到杨邵的身影,立刻小跑过来,“老爷,您可让我等得急了。”
“急什么,这糖馒头果真滋味不错啊,尝尝?”杨邵走了一路,心情竟然莫名的放松下来,
“您交代的事都安排好了。”
“好。”杨邵笑着答应,“你也回家去看望母亲吧。”
杨友行了个礼,退下了。
杨邵把糖馒头放到书房的桌子上,细细凝视着书房墙上挂的一幅女子画像,那图画得极细致,仿佛能看到女子抚琴时嘴角的浅笑。
“你是不是在嫌我对念儿讲了那些大道理,太枯燥了,我知道,你只想让他们两个平平安安的活着,可我迂腐,总是给孩子们压力,是我的错啊,”杨邵闭上眼,把脸贴到纸上,憋了许久的眼泪如今才淌下来,落到画纸上,“我最悔的其实是,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了这么久。”
……
大军已离都城已有千里,李晟有警觉似的回过头,发现城中浓烟冲天,再回过神,眼中的泪已经控制不住了。
宋承云闭上眼,“传令下去,军队疾行。”
杨念本听到后方声音嘈杂,正要掀开马车的帘子问车夫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突然加速的马车颠得朝后一仰,他捂着嘴,尽力压抑着想要呕吐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