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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个长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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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是考试季,何绮绮公共课都是对付着来,能过就行,专业课却不敢马虎,也不码字了,规矩在寝室读书。
当年她高考专业报了英语,她爸爸知道后跟她发了一通脾气:学语言有什么用!你在国内能学好什么英语!你要真想学外语就该跟你弟弟一样到美国去读书!
她犟着不说话,她跟何衍正就没法好好说话。
还是她妈妈章惠护着她:“绮绮愿意学什么就让她学,干什么要让她出去!我就想让她留在身边,我舍不得她出去。”
不管怎么样,就冲着妈妈每次都无条件信任她回护她这一条,她也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让何衍正回头来笑话自己。好在她本来底子就不错,专业课不吃力,一般前三跑不了。专业老师有时会拿一些小的项目给专业成绩好的学生做,何绮绮不做现场的,但是资料类的笔译她很乐意做。虽然结算的钱不多,但总感觉自己的专业派上用场了。
“何绮绮!疯了疯了疯了!我男神明天会来我们学校录节目!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地点居然在我们学校!想不到吧!校园网上都传疯了!”胡晓瑁从室外冲进来兴奋地喊。
何绮绮面色有点古怪,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愣了愣,说:“我爷爷去世了。”
窝在床上温书的另一个室友张婧也探出头来,胡晓瑁呆了半晌,才结巴道:“那个、那个节哀啊,我不知道,这个……”
“也不是突然的,家里人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何绮绮说着,开始收东西,将一叠考前资料塞进包里。又忙着给老师打电话请假。
“好在这几天没有考试,要是有什么新的资料发过来,我们拍照发给你。”张婧在床上说。
何绮绮谢了室友,匆匆下楼去。
刚到宿舍门口,就看见一辆极骚包的跑车停在门口,顿时有不妙的感觉。
手机像卡准了时间响起来,何绮绮第一时间接起来,快速说:“我到学校大门口等……”
“你”字还没出口,对方已经挂掉。从跑车里钻出个男人来。
此时临近中午,宿舍楼门口人流量不小,出去买饭的,下课刚回来的,看见门前拉风的跑车和好看的男人,都不由驻足。
何绮绮假装没看到那人,扭头就要往另一边走。
那人忽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笑眯眯露出一口白牙:“美女,这儿呢!”
周围人偱着他的目光都转向何绮绮,何绮绮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举着手机的手僵直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车边的,坐进去,木木地对回到驾驶座上的人说:“开车。”
章岩“啧”了一声,从车里扯了张纸塞到她手里:“一脑门儿的汗,擦擦。”
“快点开车走。”何绮绮咬牙切齿道。
一直到开出学校好一段,章岩才笑着开口道:“我姐不是说你好了吗?何绮绮,你知道你刚才同手同脚了吗?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的脸才被你丢光了。”何绮绮脸捂在围巾里瓮声瓮气地说,“年轻的时候招摇一下那叫意气风发,年纪一大把了还招摇就是猥琐了。”
章岩直乐:“你还真说对了某些人,没错,就是猥琐,回去我告儿他去。这骚包车可不是我的。”
何绮绮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我说的是行为不是车,又问:“我们学校不让进外部车的,你怎么进来的?”
“一朋友剧组跟你们学校这儿做节目呢,有特许,我就跟着进来了。顺便看看学校里有没有美女。”章岩又吹了声口哨。
何绮绮头歪在一边不想理他了。
章岩伸过一只手摸了摸她额头,“没事儿吧你,怎么看着脸还有点白呀,要不要找个超市给你买杯热饮?”
何绮绮扭了扭头正色道:“小舅舅,你认真开车行吗?这都上了高速了,请注视前方,保持车距。”
章岩笑起来:“何绮绮,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跟何衍正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绮绮索性闭上眼睛。
“干嘛呀?假寐啊?这么久不见,多聊会儿呗。”章岩逗她。
见何绮绮没动静,继续撩:“何绮绮,我昨天通宵呢,你不跟我说话,搞不好待会儿我就睡着了,你爷爷这才刚去,我这再给你弄个车毁人亡,你说何衍正该多伤心啊。”
“你巴不得他伤心呢。”
“我是无所谓他,可是我怕我姐伤心呀,还有彬彬呢,你设想一下,彬彬要是知道没了你该哭得多伤心呀……”
“小舅舅!”何绮绮见他越说越没谱,气得打断他。
章岩以逗她生气为乐,从小就这样。章惠其实也只这一个兄弟,章岩是章父老来得子,只比何绮绮大十一岁,又总没个长辈样子,何绮绮不甘心,一直在舅舅前面加个“小”字。
到了中途休息站,章岩把车停下来靠在一边抽烟,何绮绮也从车里下来透气,胃里有点翻腾,忍不住抱怨说:“你就不能开台宽敞的车来吗?”
章岩指了指旁边,“货车宽敞,你问问师傅肯不肯捎你一段儿。”
掐灭了烟头扔在垃圾桶里,又说:“也就我刚好来A市办事,得了我姐的圣旨,撂下正事,马不停蹄就赶去学校接你了,总不能让我回去换了车再跑个长途过来吧。”
何绮绮嘲讽:“你有正事?”
在何绮绮心里,章岩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渣男加浪荡子。
高三毕业时,章岩拉了何绮绮去当托儿,在咖啡店指着清汤挂面的她,笑着对一个漂亮女孩说:“都说了我有女朋友了,大家好聚好散,我现在喜欢的是这种朴素稚嫩型的。太美的我招架不住。”
女孩还想挽回,哭诉自己一片痴心,奈何章岩虽然好声好气安慰,却也是滴水不进。
女孩对着何绮绮怒视,忽然拿起餐桌上的冰水,泼了一旁发呆的何绮绮一脸一身。
章岩当下怒了,顺手从经过的服务生托盘里抢过咖啡,毫无风度地迎面对着女孩泼了过去。女孩惊叫连连,章岩一改人前斯文败类的样子,恶狠狠道:“撒泼要有个度,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人不能动,心里要清楚。”
后来在车上时,何绮绮说:“那幸好是杯冰咖啡。小舅舅,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你招惹了别人又不想负责,换了我,我也泼。可是,她要泼也该泼你,她泼我干什么?”
章岩瞟了她一眼:“她看你傻呗。”
回到家,何绮绮湿淋淋的样子还是没瞒过章惠,章惠扭住章岩一顿好骂。何绮绮隔着房间门隐约能听见“……这次是泼的一杯水,那要碰上个心狠的,指不定泼的是什么呢,章岩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还敢拉上绮绮……你好歹是个长辈……”
何绮绮听到那句“指不定泼的是什么”也打了个冷噤,心想以后不管章岩怎么恩威并施,他的事她都不要掺和了。
又回到高速路上,章岩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企图跟何绮绮攀谈,“何绮绮,看今天的情形,你的社交恐惧症还没好吧?怕被人看?你以前挺开朗一孩子呀。”
何绮绮没理他。
“我也就是想对这个病症多点了解,以后对有相关人群多点关爱不是?”
“并不是只有内向的人才会有社交恐惧,很多人都会多少有一点社交障碍,只是程度不同,轻的只是有些不自在,严重的会引发抑郁。不同人表现出来的状况也不一样,有的是害怕被注视;有的人不敢大声说话,比如在餐厅招呼服务生点餐对他们来说都很辛苦;有的讨厌有身体的接触;有人接到陌生来电是一种折磨;有人恐惧人多的公共场所。从表象上未必有什么明显表现,只是在遇到相应的状况时,要花费很多力气去对抗紧张和焦虑。”
何绮绮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章岩“嗯”了一声。
其实关于这个事情还能说很多,毕竟是一个困扰了她长达三四年的问题,章岩大概知道一点儿,何绮绮也就是捡了最简单的跟他说了说。
顿一顿,何绮绮又说:“我已经不在病症阶段了,只是还有一定程度的障碍,我自己在调整。所以我跟妈妈说已经好了。你今天这样太突然了,如果我提前有心理准备的话,是可以应付的。”
“还看心理医生吗?”章岩问。
何绮绮叹了口气,又不想跟章岩说话了。
“怎么?你之前不是还说你那个心理医生特别好吗?”
其实从去年初开始,何绮绮去看心理医生的频率就已经降到三个月一次了,医生晓桃也说她调整状态不错半年去一次也可以。何绮绮对她这个心理医生也很信任,是这几年来对她帮助很大的人。错就错在,不该让章岩送她去了那一次。
就一次啊!是怎么撩上的?
“我现在没有心理医生了。”她恨恨瞪了章岩一眼。
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语气中的恶意,章岩回头看了她一眼,“……干什么?跟我没关系吧?”
想了想,又疑惑道:“还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个?……应该跟我没关系吧?我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当时也是好聚好散。”
何绮绮闷声不说话。
过了会儿,章岩又讨好道:“你喜欢她?要不,我去跟她好好说说。”
何绮绮忙阻止:“千万别!小舅舅,晓桃姐人很好的,你这样的人别再去招惹她了。她已经很自责了,觉得自己在面诊中掺杂了私人感情,不是专业的行为,才拒绝继续的,而且我现在基本已经不用看心理医生了。”
车子在高速上跑了三个小时进入K市地界。路上何绮绮因为晕车昏昏睡着,又操心章岩超速,时不时要勉强睁开眼睛盯仪表盘,外加严厉指责章岩。
章岩不耐烦道:“何绮绮,你这样很不可爱你知道吗?”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临近晚上六点了。章惠已经让人拿了黑色衣服在灵堂外面等,何绮绮跟章岩换过衣服后才进去。
大厅里人非常多,章惠和何衍正都忙着招待客人。何衍正面色如常,看不出哀乐。章岩一进来也立刻有认识的人来应酬。
章惠跟人招呼了一下,过来拉住何绮绮,皱眉道:“手这么凉?是不是冻着了,脸这么白?”
“没事,就是小舅舅那车,坐得我有点晕。”何绮绮抬眼四下扫了扫,“奶奶呢?”
“奶奶累了大半天了,让她去旁边房间休息了。虽然说你爷爷这病拖着好几年了,大家也有思想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伤心的。你过去给爷爷磕几个头,就去小房间陪奶奶吧。彬彬在美国也赶不回来,你跟奶奶多聊聊天。”
何绮绮在十岁之前都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之后回了K市也只见了不过四五面。何衍正跟老爷子关系不好,前些年几乎不来往。直到这两三年,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才慢慢恢复了往来。何绮绮印象中,虽然何衍正并不喜欢她跟爷爷太多接触,但仅有的几次接触中,爷爷对她十分宠溺。想着他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心中也是十分难过。进屋去跟奶奶说了没几句话,倒是自己悄悄掉了眼泪。
奶奶倒还看得开,只是反复说着:“人老了,都有这一天的,他也算解脱了……”
三天后,何绮绮飞回A市,到学校时已经一点了,要赶下午两点的考试,她来不及回宿舍,背着包直接去了教学楼。
一进教学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