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半夏芸香

3、戏子

　　涟漪坐在雅间里，着实有些头疼。楼下不时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夹杂着一片又一片的叫好声。

　　涟漪无力地扶着额，她没有想到这齐安王说来看戏还真的就只是单纯来“看戏”，然而她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哪里懂得他们桑兰的这些消遣方式。也顾不得被他嘲笑，涟漪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离开。

　　“啧啧啧，你能不能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啊？这才坐下来多久啊，就受不了了？”齐安王剥着橘子，痛心疾首地开口。

　　“这就不牢亲王您费心了。也就你们桑兰人规矩多，我们草原上的才没你们这么多讲究呢。”涟漪心下无聊，只好站起身来在房内到处走动。

　　“哎，我说，楼下都唱的什么呀？竟让你看得这般专心致志。”涟漪凑到他身边看了看。从一进门他就坐在那儿没挪过位置，这出戏当真有这般精彩？

　　“酒不醉人人自醉，曲不迷人人自迷。”齐安王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眼睛一顺不顺地盯着楼下那人。

　　涟漪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这拐弯抹角地在说些什么呢？想了想，又凑到了齐安王身边，想看看楼下的风光。可他却将最好的位置径自独占了，又不肯挪动半分，气得涟漪直跺脚。

　　“你让我看一眼！”见那人没有半分动作，涟漪气得狠狠打了他一下。

　　“哎哟，你这样野蛮的丫头，以后怎么嫁的出去，怕是要孤独终老了。”齐安王夸张地叫了一声。

　　“你……”涟漪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这人着实是太无礼了了！涟漪又气又急，伸手猛地推了他一下。可没曾想齐安王没有防备，竟被她生生推出了看台。

　　“呀！”一看见那人掉了出去，涟漪惊得一下子叫出了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若是这齐安王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偿命都抵补不了。涟漪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连叫声都带着一点哭腔。

　　慌慌张张地跑到看台边，却没曾想，那该死的竟抓着那护栏，吊在了看台上。见她出来，还露出了一个贱贱的笑容。

　　涟漪一下子就放下心来，虚脱地坐在了地上。然而平静下来之后，却被滔天的怒火所席卷，这种玩笑是随便开得的吗？

　　“唰”的从地上站起，涟漪双手叉腰正准备好好骂骂辛祈，却猛地发现周遭变得安静无比。先前的唱戏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就连那些看客们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全都齐刷刷地望着他们。

　　涟漪一下子变得不自在起来，脸色由白转红，浑身如针扎般难受。他们这是砸了人家戏院的场子啊……涟漪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死死地把头低下扭到了一边，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齐安王也发现了目前的尴尬情形，呵呵地笑了几声，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手，“你们继续，继续……”

　　“我就知道和你一起出来准没有什么好事！”涟漪怒斥道。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脸过呢。一想起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竟被那家戏院赶了出来，她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别生气啊，不就是被扔出来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像我一样多被扔上几次，自然就习惯了。”齐安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给涟漪赔礼道歉。

　　涟漪闻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今日在人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让她着实难堪了一把;笑的是他辛祈堂堂一个亲王，竟屡次被一个戏院“扫地出门”，对今日之事早已习以为常。

　　“难得今日曼殊姑娘上台唱戏，可没想到却被你搅了局，还连带着我一起被赶了出来，当真是失策，下次定不会再叫上你了。”齐安王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和委屈。

　　涟漪努了努嘴，瞪了他几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曼殊姑娘"是谁。

　　若是没猜错，应该便是刚刚楼下唱戏的那人了。她虽不是懂戏，但看那人的身段，倒也应该是个美人儿。而且，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堂堂的亲王如此难堪，倒也有几分真性情。

　　“小姐，你回来了。”远远地，夏荷就跑了过来。

　　“嗯，太子和安平王可离开了？”涟漪掸了掸身上的雪，问道。

　　夏荷摇了摇头，“安平王殿下早已经离开了，而太子正在里边和太子妃下棋呢。”

　　涟漪点了点头，便脱了披风往屋里走去。屋内那两人下棋下得正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涟漪进来了。想了想，涟漪也懒得再行礼了，省得说她扰了思绪。

　　涟漪之前没有学过围棋，到了桑兰帝都之后，才开始有了接触。一开始她还兴致盎然，可耐不住这围棋里的门道实在太多，她性子又太急躁、静不下心，到了后面，她就完全放弃了。

　　看着桌上那盘棋局，涟漪只觉得头疼，这密密麻麻的棋子看得她眼睛都花了。也不知他们两人下了多久，竟一个个都跟老僧入定了般似的，一句话也不说。真困啊……

　　“你可会下棋？”太子拿起一颗白字，头也不抬地问道。

　　“啊？”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涟漪立马回了神，“呃……这个，学了十来天的时间，只会一点点。”想了想，尴尬地配了个一丢丢的动作。

　　“那好，你来替你姐姐下。”太子斩钉截铁地说道，那语气完全不容置疑。

　　云薇拿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却瞬间恢复正常。黑子在棋盘上轻轻一落，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

　　这两人又是在闹哪一出？涟漪苦着一张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早知道她就晚点回来了，涟漪心里叫苦不迭。

　　“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太子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了。

　　“是。”涟漪不情不愿地挪到了棋桌旁，偷偷打量了一下云薇，只见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姐姐啊姐姐，你快说句话啊，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

　　“听说你今天和齐安王一起大闹了'语凝社'？”太子迅速地落下了一子，不痛不痒地问道。

　　语凝社？涟漪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天去的那家戏院。这消息穿得倒是快。想到自己的丢人行径，涟漪微微红了脸，“是，今日好像有个出名的戏子要上台，结果却被我和齐安王给无意打断了。”

　　“是曼殊。”说话的却不是太子，而是从她刚刚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太子妃。云薇无奈地笑了笑，“都说曼殊姑娘的戏千金难求，你和齐安王，今日也可算是'一掷千金了'。”

　　涟漪红了红脸，微微垂下了头，都怪辛祈，还得她这般丢人。不过转念之间，她倒是又对那位传闻中的“曼殊”姑娘多了几分好奇，想必又是一位奇女子。若是今日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应该是能和她见上一面的吧。想到这儿，涟漪就觉得有些遗憾。

　　“你就快要输了。”太子突然出声，把涟漪的思绪拉了回来。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早已被对方围得"水泄不通"了，一慌神便手忙脚乱起来，竟更快地被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涟漪皱着一张脸，抱怨道，“明明姐姐和太子才是势均力敌，太子却偏生要我来换下姐姐。明知我棋艺不精，却又不肯让我一子。”

　　太子闻言，轻轻笑了笑。然而这一笑，却让涟漪愣了神。太子本就长得英俊，这一笑更是让她情不自禁地再也转不开目光。

　　“下棋本就图个修身养性，然而你姐姐棋风太过凌厉，一心取胜，与下棋的本意背道而驰，不如不下。”太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似发出了一声无奈地叹息。

　　一心取胜？涟漪有些不解。这个词安在姐姐身上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违和怪异。这些日子以来，姐姐虽没有日日斋戒礼佛，却也是个性情淡泊之人，还从未见她对什么事表现出好胜心过。又怎么太子会发出如此感叹呢？

　　然而还不待涟漪有其他的疑问，太子又继续开口了，“五弟快要从普陀寺回来了，我想为他接风洗尘，此事就交由太子妃去办吧。”

　　五弟？这又是谁啊？涟漪疑惑地偏了偏头。

　　姐姐身子微微一顿，又敛了神色，淡淡开口，“云薇久卧病榻，怕不能担此重任。”

　　“不是还有涟漪协助你吗？”太子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扣了三下，声音虽不大，却极具压迫性。

　　云薇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涟漪，却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细细地打量着她。良久，才又移开了目光，对着太子开口道，“若是如此，那便按着太子的意思来吧。”

　　涟漪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这太子、太子妃之间的氛围也着实奇怪，明明是夫妻，这两人之间却太过客气了。而且太子看姐姐的眼神虽温柔，可不知为何，涟漪总觉得这层温柔没有到达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