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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

  •   周褚再次走进了童燕芬的家门,童燕芬正在弯腰喂鸡。
      她没好气:“你又来干什么?”

      周褚这次没与她多言语,直接说道:“您不想知道童顺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童燕芬上了车,同他们一起进了子阳县西派出所。

      农村人大多算虚岁,没什么人看周岁,按虚岁算的话童燕芬今年已经71了。她自己也把自己看做古稀老人,光看她生活就能知道,她活的比较麻木也比较放松,她这个年纪,干儿子又有本事又孝顺,正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完全可以像她邻居一样,每天出门跳个舞什么的,娱乐娱乐,不想做家务,他那干儿子还能舍不得给请个保姆什么的吗?

      她没有,她放着好地段的商品房不住,跑到乡下去住一个水泥地都没抹的老房子,喂了三只老母鸡,家里虽说也干干净净,却是一点积极生活的味道都没有。田园风光,也讲究个田园吧?她既不种田也不耕地,只种了点蔬菜还放着让鸡啃,为了什么呢,因为她压根就没想好好活着。

      老公死得早,儿子死得早,就留她一个人,干儿子再孝顺,也都是有自己生活的,现在都在外成家了,还有她什么事?

      要说有什么能让她牵挂的,那就只有死去的童顺了。
      “小伙子,我儿童顺,死的有蹊跷吗?”

      周褚去访过童顺的狱友,他说童顺死前那段时间,的确不怎么好。
      他们一起蹲了几年牢,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到底也是人啊,是人也得有感情,他关心过童顺,童顺呆呆的,也不讲话,问了几遍才回:没事。
      这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周褚说:“阿姨,我们现在不能确定,所以需要您配合,我们都想知道,这对我们很重要,对您也重要,您肯定比我们更想知道,所以您一定要配合,相信我们,好吗?”
      童燕芬点头:“好,好。”

      周褚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慢慢回忆,不要着急。
      童燕芬喝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准备好了,握着杯子在手里。

      “梁国柱跟他弟弟梁国为都是我儿童顺小学班上的同学,他们住在隔壁村,经常在一起玩,我和他们娘也认识,后面家里人没了,我有时就照顾照顾,后来不当同学了,就没怎么再联系。”

      “一直到后来,99年还是00年,他们突然在哪遇到了,喝了顿酒,突然决定要一起做生意,说他们都还小怕被骗,熟人知根知底,互相也好照应。我那儿子,大字不识几个,能做什么生意?但我也没管,年轻人嘛,闯闯总是没坏处的。
      “没过多久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三人散伙了,顺子在家呆了一段时间,然后说出去找活干,没过多久,他就真的的拿钱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个什么工作,但给我买了不少东西,也给了我不少钱,他说他在城里面遇到了贵人,很得老板赏识,老板说他能吃苦又胆大心细,什么好头绪都留给他。亲戚们见顺子往家拿钱,都夸他有出息,谁能想到,他干的居然是这种勾当。唉——唉。”

      童燕芬一连长叹了三个气,懊悔不已:“怪我,怪我,要是我当时多上点心,没被亲戚一夸就飘,还撺掇他好好赚钱不要总回家……不说了不说了。”

      容她缓一缓,周褚又接着往下问:“后来呢?”

      “后来?”童燕芬不知是不是陷在回忆里恍惚了,脑子空白了一会:“后来顺子就被抓了,我每天坐在院子里哭,白天哭,夜里哭,谁来劝都不顶用,越劝越哭,后来他们也就不劝了。再然后,柱子和大为就找到我了,说当年他们俩落难时我照顾过他们,他们跟顺子做生意的时候拜了把子,顺子不在,他们就认我当干娘,替顺子服侍我。”

      “可三个人待着也不是个事啊,我家地少,柱子爹妈死的时候他们还小,家里的宅基地和田都被他家亲戚瓜分完了,三口子吃饭呢,缩在穷乡窟里越来越穷。过了半年还是一年,大为就走了,说要去外地闯,找活路。”
      “柱子就在家陪着我,家里的活都是他干,人家都说,柱子比顺子更像我儿子,我想,十年,才十年,很快就熬过去了。”

      “大为在外地打工,每个月都往家里汇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柱子把钱都攒起来,加他自己挣的,又做起了小买卖,但一直都不顺利,后来又被人骗了钱。我们娘俩都靠大为接济。”
      “大为在外面挣了钱,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让我跟柱子我们娘俩住,柱子又照顾了我几年,10年的时候顺子死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几天好活,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让他去外地跟着大为干,他不肯,就守着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把他给劝走。”

      童燕芬知道的就这么多,她的回忆很长,经常讲到儿子时就会大段大段说,好像把儿子夸一夸,警察就会帮他们家童顺了。
      “我就知道这些,知道的都说了,警……小伙子,我儿童顺,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人都是这样的,虽然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但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死的,要多执着有多执着。

      周褚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哪怕真的死于自杀,亲人也总觉得哪里不对,或者说,根本不愿相信事实。
      他们游走于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之间,见遍了冷暖,但他们不能沉迷在其中,不能因为温情而停止思考。

      也许梁家兄弟缺少母爱关怀,也许他们真的和童顺拜了把子讲义气,可是真的会照顾童燕芬这么久吗?照顾一个人说起来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可是日夜消磨,尤其是,他们都过得不好,按照童燕芬的说法,她拖累了梁国柱十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是周褚不愿意相信,而是,这世上如果真有那么多桃园三结义,干嘛还要歌颂他们这么多年呢?

      生活能耗尽一切热情,那年大火的电视剧《琅琊榜》里说:“因为人的心会变得越来越硬。”

      如果童燕芬感念这些年的情意,她也许会偏向梁家兄弟,那她的话就不能全信。
      童顺和梁家兄弟做过生意,童顺被抓后梁家兄弟上门赡养……

      周褚默默在心里盘念。
      如果……
      “其实当初贩毒的是他们三个人吧?”

      陆州的大雨如期落下,伴随着阵阵雷声,初降时,空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下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温度骤然下降,露在外面的皮肤竟都有点发凉了。

      雨刮器不断运作着,马又年和秘书驶离了市区去工厂,又换车驶进高速公路。
      他往后视镜里反复看了几次,总算有点放心。

      他走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手里拎着打包的烤鸭烧鸡,缓缓从楼道下去。
      皮鞋在台阶上走,频率有些慢,鞋底质地硬,走在水泥上发出响声,哒、哒、哒。

      这里四下无人,只有哒哒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周围漆黑一片,他轻车熟路,不用手机照亮也能步伐稳健。
      塑料袋哗啦啦地响,在手里一摇一晃,在黑魆魆的楼梯道里,像女鬼趴在身上转动脖子。

      他下到最底层了,脚落地,地下室的声控灯终于反应过慢地亮了。
      声控灯滋滋响了几下,似乎年久失修,电压不稳,电流声在头顶一路伴随,滋滋滋,直到走廊尽头。

      走近时,听见最尽头的屋里有微微、幽幽的歌声,断断续续,太微弱了,听不出唱的是什么,但是很熟悉的旋律。

      马又年掏出钥匙开门,咔——咔——咔,三道锁全都打开。

      屋里灯光灰暗,床上躺着一个人,好像在睡觉,迷迷糊糊的。

      马又年把打包的烧鸡放在桌子上。
      这里十分简陋,几乎是不见天日,唯一的窗户,宽度没有人头高,建在近乎屋顶的位置,那里连接地面,窗外杂草有半人高,偶尔会有阳光从杂草缝里照进来。

      马又年把盖子打开:“楼梯的灯真该修了,上次来还亮,这次连闪都不闪,都快把我吓到了。”
      床上的人没理他,马又年又说:“外面下雨了,打雷了,梅雨季到了。”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还是没有理他。
      马又年拆开了一双筷子:“上次你要的烧鸡,我还给你买了烤鸭,你喜欢北京烤鸭的饼皮,我给你买了两份。”

      马又年看了眼时间,没时间在这多耗,也没再管床上的人,其实他从进屋起就一直没往那看,说话也冷冰冰。
      “我走了,你好好吃饭。”

      门又锁上了。

      马又年走到一半,听到歌声又从后面响了起来,哼唱声绵长,但少气无力,并且不好听,大白嗓,一点技巧都没有,说不好听都是给面子,真的要评价,那就是难听,真的难听。
      但这次他听清唱的是什么了。
      他唱的是《洪湖水浪打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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