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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   艳阳还不算高照,一辆火车准点始进站内,站台工作人员打开车门,把踏板梯放好,引导乘客往外走。
      现在不是寒暑假或者节假日那种高峰期,但刚刚结束高考,还是有不少旅游的乘客,周褚排队从过道里往外走,1米87的大个显得格外耀眼。

      这里是子阳县火车站,童燕芬——梁国柱和马又年的老家。

      周褚下了车在站台找路牌,顺便等一起出差的同事出来。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一个瘦巴巴的小子从车门冒出来。
      这小子是队里新来的,还没毕业实习的学生,纪乔是队长得在局里坐镇,赵谦盯马又年去了,其他人都没空,只能临时找个新搭档,反正他这活不算难搞。

      他还没记住这小子叫啥:“那个谁,这边。”

      小子站的笔直:“头儿,我叫李代。”

      这小子长得挺清俊,皮肤白,模样生的不错,听说分部门时是纪乔一眼相中他分过来的——她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周褚反正不怎么看得上,瘦的跟猴似的,腿还没大毛的粗,真碰上什么凶徒,一个屁都能给蹦飞了。

      他们联系了当地的公安,借到了一辆车,方便行动。是一辆有点旧的私家车,没怎么保养,车皮泛黄有些剐蹭,但借来时那人说开着很顺手。

      周褚有点累了。子阳县不怎么发达,距离陆州也远,为了减少舟车劳顿的消耗,他们先坐高铁到别的地方再转火车过来的,节省了一半时间。
      来的时候,他最担心的问题就是语言不通,可能会在方言上被绊住脚,结果发现子阳县的方言居然没那么晦涩,能听懂个六七成,这就够了。

      李代还挺会察言观色,主动道:“头儿,我来开吧。”
      “行。”

      难怪马又年要离开,子阳县确实穷,现代发展这么快,子阳火车站还是个老破小,站台矮,水泥地开裂,进站口还有一小段是土地。
      有个说法,说看一个城市怎么样,观察火车站就行,照这个来看的话,子阳县确实很符合人口外流的条件。

      童燕芬住在一个不怎么大的小区里,看起来也是老房子了,周边有超市菜市场、公园、烧烤一条街,被新小区小高层包围着,从幼儿园到中学,四公里范围内有两所高中,听说稍远点的那个还是重点高中,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段。
      提供线索的人说,房子是零七年马又年给买的。

      周褚羡慕得流口水:“我也想要在这样的地段有套房子。”

      李代没听清:“啊,您说什么?”

      周褚默默把口水咽回去,佯装深沉地笑了笑:“我说,什么样的关系会让马又年给童燕芬买房子?”

      李代大胆猜测:“我感觉,最大的可能就是童燕芬在马又年小的时候帮过他。”
      周褚盯着这个新搭档打量,虽然精瘦但长得不聪明,看起来有点憨厚。

      李代不知道他在观察自己,以为自己猜的不对:“总不会是……童燕芬是马又年的亲生母亲?”

      你看吧,面相还真挺准的!

      童燕芬家住在三楼,李代有点紧张:“我来敲门?”
      “敲吧。”
      “好。”李代深呼吸一口气,敲了三下门,凑近了:“您好,有人吗?”

      无人应答,过了半分多钟,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您好,请问是童燕芬家吗?”
      还是没反应。
      “请问童燕芬在家……”

      周褚拉了他一把,不让他敲了,他低头示意门把手,上面落了厚灰,门框也是,很久没人开过门了。

      正好,邻居家主人就在这时推门探出头:“你们找童燕芬啊?她早就搬走了。”

      周褚往前走了半步:“抱歉,我能问一下,您知道她搬去哪了吗?”

      “哟,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不叫我都快忘了有这号人,搬回老家了吧,”主人回头往屋里喊:“老头儿,你晓得对门那小妹是搬回老家吧?”
      “哪个小妹,你跳舞那么多妹我哪知道哪个?”

      “死老头,我都说了是对门,姓童那个,童燕芬,跟干儿子过那个。”
      “嗷——可能是吧。”
      “死老头,哎呦你别吃了,我给孙子买的……”

      周褚出声打断她,问道:“干儿子……大娘您说的干儿子,是不是姓梁?”

      大娘停下数落老伴儿,打量了一圈他们俩,目光警惕起来:“你们打听干嘛,你们是她什么人?”

      周褚站好了,略微弓下腰:“噢,大娘您别怕,我是童燕芬三表哥的孙子,这不弟弟要结婚了,我们是过来接亲的,这是我弟弟。”
      大娘又机警地看看李代,再看看他:“这样啊,但你们听起来是外地人。”

      “是这样的,我们一家子上一辈就搬去外地了,我们弟俩从小就没在子阳待过。”

      大娘的老伴儿是个驼背,大约是偷吃完孙子零食了,摸到门口来:“接亲啊,别站着了,有事进屋来坐会儿说吧,天怪热的。”

      “哎好,谢谢大爷。”周褚笑呵呵应着,转头给李代使了个眼色。

      李代读懂了,跟着他配合编了一出迎亲的戏码。周褚对如何快速套近乎了如指掌,老人家特别好这种事,电视里播着非诚勿扰,就着这个背景音把“婚事”问了个遍。
      经过一番亲事做媒,很快就热络起来了。

      周褚说:“我们家吧上一辈就搬走了,我们小辈联系就更少了,咱说好听点是一家子出来的,其实都隔四辈了,是吧大娘?”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表姑奶长啥样,多少年没见了,哦您有照片啊,太好了,您发我,太感谢您了大娘,哎呦您真是,帮我大忙了!”
      “是是是,您说得对,确实现在啊关系淡薄,尤其我们年轻人,其实应该多走动,都是一个祖宗的,太爷爷那辈那还是一奶同胞……”

      周褚叭叭叭说得跟真的一样,“要结婚的弟弟”李代听得人都傻了,只剩下点头“嗯”、“对”、“一定一定”。

      周褚还没讲完:“对了,我表姑奶那干儿子,我只知道姓梁,倒是一点都不了解,他带我表姑奶搬走的是吧?”

      一讲到这,大娘就颇有一点赞不绝口的架势了,她坐直了身,把来龙去脉讲了个遍,她说:
      “童家那小妹啊,命不好,结婚一直没有孩子,你知道我们那会跟现在不一样,结婚都早,她到大三十了才有孩子,都算老来得子了都,哪跟你们现在年轻人,你还没有孩子呢吧?”

      “儿子叫童顺,说起来这夫妻还一个姓呢。童顺没到几岁,她老公说要去东北收破烂,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抛家了还是死了,到现在也没信,可能是死了吧。
      “她一个人拉扯儿子到大,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也没养她,贩毒还是什么被逮了,后来就在监狱里死了,你说可怜不可怜?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幸好,有这个干儿子。

      “其实也不是一个干儿子,是双胞胎弟俩,这弟俩又是个可怜的,从小爹妈就没了,四处流浪,跟童燕芬的儿子童顺是同学,关系好,小时候她经常把那弟俩带回家吃饭,俩小孩感念她的恩情,就认她当干妈。再往后童顺死了,梁家小孩就跟她一起生活。梁家老大没什么本事,但是孝顺,不离不弃的,住在一起有十来年,童燕芬生病贴身服侍,端屎端尿,比亲生还亲,二小子有本事,在外面赚了大钱,这房子就是二儿子给买的。”
      “后来老大走了,离家也去做生意了,就没有消息了,听说是去找老二了,老大走了以后,童燕芬就搬回老家了,说不识字在城里过得不自在,自己搬回去住了。你们回老家找吧。”

      从她家里出来,周褚倚着车门抽烟,目光不聚,抽烟的动作也缓慢,不知道是放空还是思考。

      李代等了半天,眼见着烟烧到尽头。
      “头儿,为啥我们不直接跟他们说是警察,非得这么麻烦?”

      周褚回过神来,瞧着他脸上布满了疑惑,求知一般地:“你脑袋是个实心的壳儿吗?”

      “无缘无故俩警察来打听事儿,人怎么想,肯定以为出啥事了,再出去好一嘴,万一里面有什么事,马上就打草惊蛇。”
      李代:“哦对对对,一紧张忘了。”

      李代又问:“那我们现在,去童燕芬老家吗?”
      周褚把烟蒂扔了碾灭:“去什么老家,马上要吃晚饭了,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他走到另一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把烟头捡起来丢那边垃圾桶里,别随地乱扔,快点儿。”

      李代:“……”
      啥人呐这。

      但是他觉得吧,这个领导其实挺好的,虽然爱使唤人,但是没脾气,除了懒散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
      “头儿,你……”刚开口就熄火了。

      此时已经过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了。他们根据提供的童燕芬家地址到了乡下,路越走越窄,越走越不好,水泥地坑洼,再往前,地都是裂开的,坐在车里开始颠簸。
      四下皆是田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往前拐几个弯,终于有人家了。房子破落,墙体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八礼四仪,或白底蓝字,或白底红字。鲜有平房,成片的三角屋顶,跟图片里的那种美丽乡村不太一样,图片里是红瓦白墙两层楼新农村,这里是灰色的瓦、灰色的墙、灰色的路、灰色的阴天。
      还有一个大爷骑三轮车从前面路过,车上拉的是干草,走一路掉一路。

      城里孩子李代见过农村,但没见过这样子的农村。对着照片傻眼,老半天才想起要说的话:头儿,你收徒弟吗?”

      拜师得自荐,他捋捋话头,深吸一口气:“你要收的话,我毛遂自荐,我专业课都挺好的,体能考试也一直名列前茅,别看我看着瘦,其实就是天生显瘦,我体脂含量9%,运动员级别……”

      周褚:什么玩意儿?

      车停在一个三岔口,找不到路了。
      周褚下车打算向过路人打听,等了老半天,一个人都没有。导航到这种小路已经失灵了,他脚尖点着地,想:不行就回刚刚那个村子里问。
      正打算放弃,忽然一弯腰,东边那个小房子原来是个商店,伪装得真够好的。

      “你想跟着我?行啊,”周褚重新倚回车门,脚尖微侧,懒洋洋地往不远处小卖店一抬下巴:“去,给我买包烟去。”

      李代愣了一秒,抻脖子去看,那居然是个商店?
      离近了拐了个弯走到正门,发现居然是有店牌的,只是他们停的地方太巧,再往前停个三五米就能看见了。

      他知道周褚不是让他来买烟的,是让他去问路的。

      几分钟后,李代带着烟和打听好的路线回来了。
      “行啊,有点眼力见儿,瞧着有点傻倒是不笨。”
      李代嘿嘿笑了两声:“那头儿,我们走吧?”

      周褚拆开烟盒,闻了闻,没要报销,这还挺好,多了个免费的烟袋,以后烟钱省了,挺值:“叫什么头儿,叫师傅吧。”

      李代愣了两秒,欣喜若狂,还有点难以置信:这么好?
      他二话没说就改了口,唯恐周褚后悔:“那师傅,咱队里有什么传统,是不是得吃个拜师饭喝个拜师酒什么的?”

      有什么传统?周褚自细想了想,好像他当年跟纪乔拜师时确实吃了饭,他们俩请师傅吃了碗拉面,拌了三斤熟牛肉,是他付的钱。嘶,纪乔还钱了吗当时?
      “没什么传统,整这些花哨,有烟就行。”

      李代震惊极了,毕业前他师哥还说老刑警不愿意带徒弟嫌麻烦,让他机灵点别怕被骂别露怯。结果一包烟就能认师傅?还有这种好事?
      不对,肯定没那么简单,师傅肯定还得试探他,他得警惕点!

      到了童燕芬所在的童塘,李代才知道其实路上见的已经是好的了,至少对比童塘,确实是新农村。
      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叫童塘,四处都是小水塘,臭气熏天,不知道有没有鱼,里面长满了菱角和水花生,偶尔有几株荷花,见到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还有,乡间小路,蚊子打脸。

      他不禁感慨:“2019年了,居然还有那么穷的地方!”
      他见到了土房,土房!泥土筑的,虽然已经不住人了,但这可是纪录片里的土房啊!

      路小开不进车了,他们得步行走土路进去。有个中年人骑小电驴从他眼前路过,李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路还没有两人宽,两边都是水塘,这得什么技术才能从这石疙瘩上巅出去?
      他迫切想要近距离观看土房,过了小路就直奔过去。
      天晴了,一个老大爷坐门口晒太阳,扯着沙哑的嗓子吊喊:“小孩,别过去,里面有长虫,比你还粗,搁里搭窝了。”
      “你看你怎么不信呢,没看屋塌了吗,长虫拱的。”

      李代收住了脚,回头看见周褚瞥着他笑,好像在说:瞧瞧你那没见识的样!
      然后越过他去向老大爷问路了。

      周褚寻着大爷指的路,在村里拐了几个弯,到了最后头。这户跟其他人离得比较远,房子也最破,还是那种最老旧的木门,木门坎木门楣,门缝大的能进小孩,木桩楔进土里,很不结实,使点力能直接把门卸掉。
      周褚手指扣门,咚咚咚三下:“您好,请问是童燕芬家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个头发花白的伛偻老人。

      李代发现,他师傅现在弯下腰低头和童燕芬讲话,声音放的极轻,眼角带着温柔的笑,温和极了,跟刚刚让他买烟的那个痞子完全不像一个人。

      李代悟了,默默记下:尊老爱幼,办案时要让人民群众感受到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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