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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   陆柏乔坐在自己常去的猫咪咖啡店里,划拉着手机。他一直喜欢的那一只花狸背“阿宽”被他冷落了,蹲在他脚边喵喵直叫。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把周围许多喜欢他的小姐姐小妹妹目光都吸引过来了,陆柏乔被刺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忙把阿宽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阿宽是店里唯一没有结扎的公猫。店员都商量着什么时候把他带去宠物医院,但他特别聪明,每次都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几天后,带着一身土骄傲地站在门廊上看着所有朝他奔来的店员们。
      问题是只有陆柏乔是他的克星。别的猫对他没有这么大的执念,就只有阿宽每次都往陆柏乔的膝盖上跳,从小到大都是。所以店员曾经想过要拜托陆柏乔把阿宽带去做结扎手术,但陆柏乔却拒绝了。

      陆柏乔不是猫,不能代表它们,如果猫选择这样的一生,那就让他这么走下去好了。有的猫面对结扎是很顺从的,但阿宽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会溜到不知道哪里去,谁都不相见。但陆柏乔没有和店员解释,也不想不会去解释。他们也是有选择的权利,就算这不是正确的。
      到头来谁都要面对自己。

      影像科的于窦手底下的一名实习医生被开除了,理由是影像漏诊。张先生死在手术台上,就是因为一开始肠梗阻时未检查出结肠癌的肿瘤,第二次开腹时身体吃不消,出血点过多一命呜呼了。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处置结果,但事实上谁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呢。于窦才三十三岁,是影像科最好的住院医师,用护士长的话来说,“他连婚都没有结呢”。这件事在第九医院的任何一个群里都只出现了大概三秒钟,就连外科的主任都没有说话。
      陆柏乔叹了口气,把页面切换到“格林”软件界面上。他滑动消息栏,发现已经攒了大概十多条未读信息了。不用看,大部分都是“求认识”“求交往”,更露骨的直接发“约不约?”这样的信息。
      他看了一会儿,点开一条进行回复。

      “你这几天来不来啊?每天都有人来问你怎么还不出现,我都要被烦死了。”
      “行吧,我知道了。今晚去。不过你可别推销我了,我短时间不想找。”
      “不想?就连约炮也不想?你这是终于打算定下来了吗?”
      “我的哥诶,我什么时候约炮成瘾过?就是最近太忙了。”
      “哦……”
      普外科的科室轮转还未结束,陆柏乔他们三人却早已疲惫不堪。外科是门极为精深的学问,单轮转这么几周根本不够他们学的。陆柏乔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疲于奔命,奔安慰病人的命。这里除了身体器官自发出现大大小小问题的病人,还有许多阴差阳错伤到自己的人。身心健康的情况下谁会想要伤害自己呢。

      昨天他刚值过夜班,所以今天他只需要下午去半天就可以了。连着周末,他还可以再有一天的假期。医院已经十分慷慨,但陆柏乔还是觉得一阵心酸。啊,他终于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医生,黑天进去黑天出来,还要面对魔王一样的导师。

      给烧伤的一家三口做完清创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晚上。他换好衣服拿起外套,和两位同事告别,仔细看过周围确认厉柯严不在周围,陆柏乔躲躲闪闪地出了大门。他直接打了辆车,对司机说:“唐宁街120号。”
      司机抬头超后座上看了一眼,心中了然。陆柏乔没有理睬他,直接从挎包里拿出发胶和梳子,认真梳了个发型。司机心中暗自想:小哥长这么俊,也是命运作弄。

      唐宁街和第九医院处在滨海市的两个不同的城区内。唐宁街所在的绮华区充斥着中上层特有的流光珠彩、夜夜笙歌,而第九医院却深处滨海腹地,位于长悦区中南部。这出租车一路开过去,就是一个社会阶级飞速上升的过程。
      而事实是,陆柏乔只看到自己脸上逐渐浮起的那层笑容,玩世不恭,慵懒毫不在意。曾经有人告诉过他,挑选珠宝时要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来,或者说是所有挑选任何东西的时候都要这样,好货才会自己送上门。

      唐宁街还是老样子,花红酒绿,丝毫没有改变。陆柏乔进了“TEA TIME”,径直走到吧台坐下。
      吧台属于猎艳区,也是等待邀请区。唐宁街上只有那些身份地位、颜值或是自信爆棚的家伙才会敢在黄金时间坐过去。陆柏乔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他只是个撑场面的托儿。
      “哟总算来了,小乔,今儿还是老样子?”陆柏乔的初中同学,戴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问他。
      “热黄油姜汁啤,加一勺蜂蜜。”陆柏乔比了根手指,随后拘束地四处看看。
      “放心吧,今天没什么闹事的来。你好好喝杯啤酒就是,有看得上再问我,没有就直接回去。”戴顿拍拍他的手臂,随后就去招呼熟客了。
      陆柏乔并没有猎艳的心思。他的手机一会儿一响一会儿一响,另外值班的两个人就厉柯严给的题目正喋喋不休地聊着,陆柏乔只能时不时打开群回他们几句。
      戴顿回头时,就看到吧台边的陆柏乔正在一手拿着手机,目光不离屏幕,嘴里还在和来搭讪的人聊着天。戴顿有点傻眼,陆柏乔这也太敬业了吧?
      厉柯严最近的心情似乎不错,给三人看了几份很有意思的病历。但由于字迹实在过于糟糕,他们讨论了半天都没搞明白最后一阶段的纸上写的用药剂量。

      一晚上吵吵,陆柏乔连一杯啤酒都没喝完。戴顿略有些可惜,今晚自己店里其实来了好几个不错的人,结果一个都没和陆柏乔对上眼。

      和戴顿告别之后,陆柏乔觉得头脑清醒,饥肠辘辘,忍不住就去了长悦区自己喜欢的24小时茶餐厅吃饭。陆柏乔虽年轻,但对自己的生活还是很负责任的。他一般不会在七点之后吃饭,但今天下午他一直到七点半才离开,而戴顿的酒吧里又没有什么吃的,所以这当口他真的饿惨了。

      或许这还不是最悲催的,问题是他现在想吃海鲜煲仔饭。点完煲仔饭后,他越发觉得自己要饿死在茶餐厅了。分明是晚九点多,可茶餐厅还聚集着不少人,大多是出来吃夜宵,但不想吃得太麻辣的上班族。这个点菜品也差不多该售罄了,于是他快速加了一杯丝袜奶茶,一笼流沙包,还想再加一笼虾饺皇。

      但当他刚说出“加笼虾饺皇”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探出头来喊:“最后一笼虾饺皇了,还有没有人要?”
      “这边有客人要!”不远处一位带着小帽的马尾服务生招了招手,爽快地对帮厨说。身边那位短发的服务员不乐意了:“哎,我们这边也点了单,系统上应该是我们先的,赵师傅,你看看!”
      陆柏乔没戴眼镜,但分明能感觉到对面扔了一把巨大的眼刀过来。嚯,这两位还有点过节呢。
      “先生,您等等,我马上去把您的虾饺皇拿过来。”短发姑娘微微一笑,转身就往马尾姑娘那里走去。

      陆柏乔心觉不对,也起身跟着她走过去。然而五秒后他就后悔了,并发现了今晚最悲催的一件事。

      这位和他抢最后一笼虾饺皇的正是他的导师厉柯严。厉大魔王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喝着大麦茶,看到陆柏乔之后突然眼睛一亮,随即邪魅一笑。吓得陆柏乔双脚一拐,差点百六十度转弯原路返回。
      陆柏乔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厉柯严身前:“老,老师晚上好。”
      “哟,这不是小陆嘛。这么晚了不回家,在外面转悠?街上可不安全啊。”
      陆柏乔不知道说什么好:“啊是,是。”
      “那这笼虾饺皇就给我吧?大晚上的,吃太多也不好。”
      陆柏乔一瞬间脸上浮现出“我就x了”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

      厉柯严手法与眼神都讲究“稳”,“准”,“狠”,这一丝表情变化他当然没放过,他忍不住在内心笑了起来:“行吧,来小陆,坐下我们一起吃饭。”
      厉柯严愉悦地看到了陆柏乔突然蔫掉的表情。当然蔫掉的还有一边短发的服务生小姑娘,陆柏乔飘过去一个抱歉的表情,这回没法帮她啦。

      流沙包比虾饺皇,煲仔饭都来得早。陆柏乔闻到味道就忍不住了,随便擦了擦手就捞起一个吃。他也抬头看了一眼厉柯严,对方似乎在看手机,并没注意到自己。
      事实上厉柯严一直都在用余光瞄陆柏乔。他很惊讶怎么还能有如此大条的人,让他坐下来吃饭还真坐下来吃的?还吃得这么起劲?厉柯严觉得自己的权威地位受到了挑战。陆柏乔或许是真的饿了,又或许真的是神经大条,又或者两个都是。

      他看着看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瞬间失神了。马尾服务生这时候把虾饺皇和奶茶端了上来,对厉柯严甜甜一笑。
      陆柏乔捏着吸管,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虾饺皇上飘,厉柯严拿起筷子戳起一个:“想都别想。”陆柏乔连忙把目光放回自己的杯子里。

      厉柯严点的是蜜汁叉烧饭,做得很快。陆柏乔的煲仔饭才上来,厉柯严就已经吃了一半了。神奇的是,两人在吃饭过程中居然没有说一句话,陆柏乔几度想要挑起话题,都被时不时过来转悠的马尾小姑娘打断。真是尴尬,最后短发姑娘也看不下去了,用蛮力拉走了马尾姑娘。

      这个时候陆柏乔又不晓得到底该说什么,摸着奶茶杯犹豫地问:“厉老师,那个,就是上次给我们看的第三份病历,最后一行到底写的是什么药?”
      厉柯严一脸问号:“什么?”
      陆柏乔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厉柯严接过来,突然就笑了。他指着最后的一条长弧说:“这不是字,这是打瞌睡的医生误划上去的。你们高中里也有这样过吧。”陆柏乔接过手机,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啊那倒也是……”
      没等他反应过来,厉柯严捞起了笼中最后一个流沙包塞进嘴里。
      “啊!!我的……流沙包……”陆柏乔大叫了一声,却硬生生把后半句压成了呻.吟。厉柯严又换上了招牌笑容,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
      厉柯严的笑脸没能持续多久。三分钟后,陆柏乔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而钱包居然落在了戴顿的酒吧里。于是他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导师,虽然后者此刻脸都黑了。

      僵持了十几秒,厉柯严还是给他付了钱。陆柏乔听着厉柯严辛辣的挖苦,与他一起走出了茶餐厅。厉柯严训导他一时训上瘾,全然没注意到陆柏乔跟着自己到了轿车旁。

      “……你跟过来干嘛?”
      “手机没电了没法刷手机进站……”
      “……你走回去。”
      “噫,我公寓在第三隧道另一头……”
      “……”
      “老师……”
      “……我走了。”
      “哎哎老师!”
      “……”
      “(哇.JPG)”
      “…………”
      “(哭得像小孩)”
      “……够了上来!!”厉柯严脸都黑了,把车门一拉,坐进车里。
      陆柏乔忍不住在背后比了个“YES”的手势,迅速坐进去。

      第三隧道连结长悦区的南北两侧,上方是断开整个滨海市的白滨江水。江下隧道比江上大桥要短,也不拥挤。地铁与隧道分享同一通路,虽然更多人为了欣赏夜景会选择走上方大桥。但今天真的晚了,陆柏乔只想快点回公寓。
      等厉柯严跟随导航七拐八拐到了陆柏乔的公寓外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实习生住的公寓居然和自宅仅仅只隔一条街区。他按下自己吃惊的心情,决定把这个发现塞进肚子里烂掉。

      陆柏乔回到家里,给手机插上电,就见着屏幕上飙进来好几条消息,全是戴顿的。大致是询问他今天怎么了,以及下了个因为有了新欢所以心不在焉的不靠谱结论。陆柏乔懒得回复他,草草洗漱之后就钻进了被窝。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记住了什么,但又不是那么重要。或许是什么他想要认真对待,却又想快速遗忘的东西。陆柏乔在床上翻了十分钟,摸了片安神胶囊吃下,决定不再去想。到底是什么呢,他不清楚,也没人清楚。
      而不远处浑然不知的厉柯严对着镜子站了好久,心想今天真是太倒霉。傅银生对自己说过什么“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他完全不信,他只承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个道理。

      人生很有趣。其中一点就是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知道的人却永远不会是他们自己。

      所以当陆柏乔隔天早上接到一位男性患者时,两人都惊呆了。
      被确诊为颈动脉贯穿伤的男子,陆柏乔姑且记得他姓李,用不大不小的嗓音问:“你是陆柏乔?我昨天是不是在TEA TIME里见过你?原来你是医生啊?”

      这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而迷惑地抬头看向一脸窘迫,不知所措的陆柏乔。
      “TEA TIME 不是gay吧吗……”这时候,某个小护士情不自禁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没错……仔细看看胸牌你的确是陆柏乔,天啊真没想到你是个医生。陆医生麻烦你了。”
      厉柯严刚跨进急诊室的脚收了回去。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李跃从后面熟络地揽了揽他,还大声说:“厉老师!我听说这里有个颈动脉贯穿伤?是您来处理吗?”
      “……”
      “诶厉老师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
      “诶厉老师您怎么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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