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仙女没啥用》云舒兰

7、六回

　　连续几天，苏音音都没看见后允飞。这天，她看到刘姨买菜回来，终于忍不住问道：“刘姨，这几天怎么不见允飞哥哥？”

　　刘姨笑道：“小飞说是公司一个项目特别忙，赶进度，这几天就睡在公司，这不，我刚给他送了些换洗的东西。”

　　“哦。”苏音音点点头，有些失落，转身要回房间，却被刘姨叫住了。

　　“音音啊，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起点以前的事情？”

　　“还……没有，怎么了，刘姨？”

　　刘姨向她走近两步，想了想，像是在犹豫，说道：“我知道这么说是为难你了。这些天小飞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偶尔有时间也不休息，跑进跑出地帮忙找你的家人。过几天我走了，小飞还要照顾琴姐，我怕他吃不消哇。估计你也看出来了，小飞这孩子，心太善。唉，要是你能想起点什么……就好了。”

　　苏音音听她这样说，心里也不好过，闷闷地回了房间，抱膝坐在床上，陷入沉思。忽然，她哈哈一笑，雀跃道：“就这么办！”

　　“音音。”刘姨在客厅里喊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帮我照看一下琴姐。”

　　苏音音应了一声走出房间，刘姨已经下楼去了。她看到叶琴房间的门开着，便悄悄走近了往里张望。

　　叶琴此刻睡着了，闭上的双眼没了平日里的凌厉，从脸的轮廓看，年轻时应该很美。苏音音对她很好奇，能教出后允飞这样善良的儿子，她到底是怎样一位母亲呢？

　　她更好奇的是，人间的爱，究竟为何物？能让后允飞那般温暖，却又让叶琴这般乖戾。

　　睡梦中的叶琴忽然面露痛楚之色，身体轻微颤抖，额头渐渐汗珠密布，嘴巴张开来，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抽吸，仿佛快要窒息，又慢慢平静下来，口中逸出一声重重的叹息，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苏音音上前握住她瑟瑟发抖，仿佛不知所措的手，几乎同时，叶琴也一把抓住她的手，那样用力，让苏音音清晰地感觉到了疼痛。

　　叶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音音，一时怔忡。她松开苏音音的手，轻声道：“是你？”

　　苏音音微笑道：“阿姨，你做噩梦啦？”

　　她十七岁的身体拥有着十七岁的嗓音，听得人心底柔软，许是这样，叶琴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旁人的干涉发脾气，只轻轻叹口气，道：“是啊。我梦见少康出车祸时候的情形。”

　　少康？应该是后允飞的父亲吧？苏音音看着叶琴眼底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心里也很难过，柔声道：“阿姨，其实凡人的身躯时刻需要能量供给，您总是不吃饭，身体就会出现功能紊乱，元神无法控制意识，织出来的梦境就成了梦魇。”

　　叶琴眉头略微一跳，盯着苏音音认真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道：“你这个小姑娘说话蛮有意思的，凡人元神的，不爱学习吧？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小飞念高中的时候也这样。”

　　“他还有不听话的时候？”苏音音一脸意外的样子。

　　“他不听话的时候多了。我跟你说啊……”也许是被勾起了回忆，此刻叶琴脸上充满了宁和温柔，一双干涸的眼睛闪亮起来，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母爱。

　　刘姨买菜回来，听到说话声，狐疑地走过来，看到叶琴居然有兴致和苏音音说这么多话，又是惊又是喜。她连忙向苏音音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苏音音瞧见了，找了个机会打断叶琴，半撒娇半哀求道：“阿姨，我中午没吃饱，现在好饿哦！可是我去吃饭就要有好一会儿听不见你讲故事，要是我一边吃一边听你讲，那我也太不好意思了，您是长辈呀！要不，您勉为其难陪我吃点儿，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见叶琴没有拒绝，刘姨赶忙把一直温着的饭菜端进来，站在一边，看着叶琴挑了一筷子饭送进嘴里，这才出去。

　　刘姨在屋里忙活着，一边听着房间里的声音，心里觉得高兴，手里忙得更起劲。

　　后允飞忽然回来了。

　　“小飞，你回来了。工作忙完了？等会我就准备晚饭，给你加两个菜，补一补！”刘姨迎上去。

　　后允飞感激道：“刘姨，我是回来拿文件的。”听到母亲房间传来声响，他向刘姨投去询问的目光。

　　刘姨并不回答，只是指了指房间，无声地笑起来，示意他自己去看。

　　后允飞快步走到房间门口，看到母亲和苏音音其乐融融地交谈着。母亲眼中的光亮，实在太久违了。

　　刘姨也靠过来，悄声道：“音音这么大的孩子，很少有耐心跟老人说话的，她都陪琴姐聊了一个多小时了，琴姐把你小时候的事情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她也没有不耐烦。”

　　“是吗？”后允飞应道。他想起柳非凡，非凡向来厌恶和母亲共处，尽管他知道，这是因为母亲的病，并不是非凡的错。只是，非凡的耐心，好像越来越差了。

　　“哈哈哈哈。”苏音音忽然笑起来。后允飞看着她，如阳光般明媚的少女，眼神清澈，笑容纯真，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生气了。

　　看了好一会儿，后允飞想起自己是回来拿文件的，赶紧回房间去了。

　　叶琴正说着，忽然神情暗淡下来，“他最不听话的，是非要和柳非凡在一起。”

　　“非凡姐姐挺好的，长得那么漂亮，而且很能干。”苏音音想起柳非凡充满魅力的模样，说起来很是羡慕。

　　“好什么好！”叶琴忽然高喝一声，苏音音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

　　“不正经的女人，她要拖死小飞的！”叶琴情绪越显激动。觉察到不对劲，后允飞和刘姨都朝房间走过来。

　　“阿姨，你是不是对非凡姐姐有什么误会？她……”苏音音话音未落，脸颊猛地痛辣，叶琴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把她打懵了，也让后允飞和刘姨愣住了。

　　“你居然帮柳非凡说话？小飞真是白白收留了你！滚出去！”叶琴大声叫着，把枕头扔到苏音音身上。

　　后允飞连忙进去把苏音音拉出来，看她脸颊红肿，心里很是愧疚，把她安置到沙发上坐下，又让刘姨去安抚母亲，然后去找了冰袋，给苏音音敷脸。

　　苏音音是有些委屈，就算她是个排不上号的小仙，可是就连王母娘娘也未曾这样打过她，如今居然被一个凡人如此对待。但是她看到后允飞歉疚的样子，就不觉得生气了。

　　“允飞哥哥，你去忙吧，我自己来。”她接过冰袋，笑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后允飞抱歉道：“恐怕连你爸妈都没这么打过你吧？音音，真对不起。”

　　“哎呀，我真的没事，不疼的。”苏音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后允飞却在她身边坐下，拨出一个电话，“喂，主任，项目中主要设计部分已经完成了，文件也不急，我家突然有点事，今晚的聚会我就不去了，文件我明天带过去。不好意思啊。”

　　“音音，要是我能早点找到你的家人，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对了，我记得你说上次在试衣间，你的头忽然很晕，眼前有很多画面出现，是什么样的画面？或许会有一些线索。”挂掉电话，后允飞很认真地对苏音音说。

　　苏音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心中暗道：傻好人，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对你撒谎，仙人殊途，我不能说，说了你也不会懂。

　　“允飞哥哥，其实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垂下头去，努力酝酿眼泪，“其实，我没有失去记忆。”

　　后允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你……你没有失忆，那你……”

　　“我父母去世的早，我跟着亲戚，吃百家饭长大。亲戚们对我很不好，我才念到高中，他们就逼我辍学嫁人，他们想赚彩礼钱，算是我这么多年白吃白住的回报。那个男人比我大十几岁！我费了好大劲才偷跑出来，一路流浪，在这里遇见了你。你对我太好了，我……我一时间就有点贪心。我想留下来，因为这里有家的温暖。”苏音音说的这些，是从通凡镜里看到的凡间事。

　　“家的温暖？”后允飞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好像是因为你，这个家才有了一点生气。”

　　“你……相信我说的？”见他听完并没有什么反应，苏音音有些惊讶。

　　“音音，我问你，你是不是暂时回不去了？”

　　“是啊。”苏音音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后允飞微微一笑，“除非你是在逃犯，否则我不会赶你走的。如果你是和家人闹矛盾，我希望你想通之后回家去。如果你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也愿意为你提供暂时的住所。毕竟，是我的车撞伤了你。我很感谢你没有瘫痪没有死，否则，我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看着他温暖的笑容，苏音音心中一阵暖流涌起，心道：后允飞，你还真是傻到不能再傻的大好人啊。

　　“但是，你上学怎么办？”后允飞问道。

　　“额……其实……我成绩也不太好，我自己也打算不上学了，出来学门技能。我本来想学……”苏音音瞥到后允飞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封面上有几排英文，慌忙之中随口道，“学英语翻译，我英语成绩还不错，报个培训学校什么的，额呵呵呵……”

　　说完，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又在心里猛抽自己耳光。苏音音，你怎么回事？作为一个神仙，你怎么能撒谎成性？

　　可是那要怎么说？她仙法还没有恢复，回不了天庭，也不能在凡间饿死冻死吧？神仙这么死，也太丢脸了。

　　“那我帮你找找看合适的培训学校。学费我可以先帮你垫上，但是呢——”后允飞在苏音音刘海上揉一把，笑道，“早点回家，早点还钱，我工资可不高。”

　　苏音音感受着额头残留着的温度，心跳忽然漏一拍，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