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仙女没啥用》云舒兰

50、四十九回

　　治疗椅上的后允飞陷入极大地痛苦，身体时不时一阵抽搐，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柳非凡很是担心，忍不住上前想询问心理医生，江湛连忙扶住她，她就快临盆了。医生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轻声道：“没事，总要到这一步的。只有幻象消失，他才能彻底康复。其实幻象只是他心理的一个反映。因为太愧疚、太思念，才会凭空造出一个人来，而这个人还需要他来拯救。他在寻找一种心理平衡，他认为自己的错无法弥补，才会把弥补的希望放在这个幻象身上。”

　　后允飞挣扎得愈加厉害，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而毫无规律地转动，双手十指紧紧扣住身体两侧，几乎嵌进肉里去。

　　王医师感到诧异，上前俯身柔声道：“后允飞，听到这个响指，你就会醒过来。”说罢，他在后允飞耳边打了个响指。

　　然而后允飞并没有醒来，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痛苦漩涡中，浑身都在快速地冒汗。

　　王医师再次重复方才的引导和动作，但是后允飞完全不按他的引导走，怎么都醒不过来。

　　“王医师，怎么会这样？”柳非凡急切道。

　　王医师叹口气，道：“今天的治疗失败了。不要紧，我停止引导后，他会慢慢平静下来，自己醒过来，或者直接进入睡眠，然后自然清醒。”

　　“那现在……就看着他这么痛苦，我们什么也不做？”江湛深深皱眉，声音急促。

　　“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强制叫醒他，情况只会更糟。”王医师严肃道。

　　柳非凡和江湛没有办法，只好听医生的，不由自主一齐盯着后允飞看，怕他出什么意外。

　　蓦地，后允飞一声惊叫，霍地弹坐起来，浑身就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般，全被冷汗湿透了。他不顾一切般大口大口急切地呼吸，仿佛刚才那么长的时间，他都存在于窒息的真空中。

　　“醒了！”柳非凡惊喜地和江湛对视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帮后允飞擦掉脸上的汗水，关切道，“允飞，你感觉怎么样？”

　　后允飞还有些神思恍惚，喃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何止啊，你这几个月每天像个幽魂一样在街上荡，成天念叨苏素。可是根本没有这个人。我们按时送你来看医生，已经有一个月了。”江湛松了口气，道，“还好你回魂了。这多亏了王医师，对吧，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柳非凡疑惑地抬头，顿时也惊呆了。

　　后允飞依旧低头喘息着，脑袋混沌。

　　王医师不知何时被定格了，他身后站着苏音音，虽然她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但是真真切切就是她！

　　所以让后允飞回魂的，是苏音音！

　　江湛和柳非凡惊喜地说不出话。柳非凡下意识用手臂去推后允飞，越是急着想提醒他，就越发不出声音，手上动作不由得越来越大，几乎把后允飞推倒。

　　后允飞有些茫然，缓缓抬起头来，看到苏音音，顿时一僵，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音音！”他立刻跳下治疗椅向苏音音扑过去，却直接穿过苏音音的身体，什么也没抱住。

　　“音音？”他转回身伸手去抓她，每一下都像穿过空气一般掠过她的身体。他不由声音颤抖道：“怎么会这样？”

　　苏音音却像不认识他一般，狐疑地蹙眉，问道：“你是谁？”

　　这三个字如同在后允飞心里投了三枚炸弹，轰然一声，震得他几乎站不住。

　　“音音，别开玩笑了，允飞他禁不起折腾了。”江湛连忙说道，他认为这是苏音音的恶作剧。

　　苏音音一脸茫然，歪着头边思索边疑惑地问道：“我没有开玩笑。你又是谁？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我会来这里？为什么我会救这个人？我应该去找我的另一半灵魂，为什么我现在在这里，还救了一个凡人？为什么你们看得见我？为什么你们看见我一点都不害怕？”

　　她这一连串的为什么，把在场的三个人都问懵了。江湛和柳非凡面面相觑，后允飞则一直盯着苏音音，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破绽，好戳穿这个一点也不好玩的玩笑。

　　“算了，既然如此，可能是你们与我有缘，救他可能是天意。各位，小仙告辞，后会有期。”苏音音作揖拜别，慢慢隐去。

　　“音音，别走！”虽然明知道抓不到她，后允飞还是扑上前去，眼泪夺眶而出，正好滴在苏音音尚未完全隐退的手臂上。一瞬间，之间金光耀眼，须臾，一切恢复如常，苏音音仍旧好好地待在原地。

　　后允飞再次尝试触碰她，然而还是只能抓住空气，虽然失望，但是看到苏音音并没有消失，心中欢喜，看着苏音音傻傻地笑。

　　苏音音上下打量自己，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那一幕。这个凡人的眼泪居然能把她拴住！这太不可思议了！对，这一定是因为她失去了一半灵魂的原因。这应该是上天的指引吧？或许这个凡人能帮助她早日找到那一半灵魂。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后允飞满足地看着还在他身边的苏音音，耐心地回答：“我叫后允飞。”这次回来，苏音音的记性好像变得特别差，除了记得自己要找灵魂，其他的都记不住，包括他的名字，还有他告诉她的那些他和她的故事。

　　他把她带回空了许久的家，她似乎很满意这个住所，这让他感到安心。

　　“你说我这次下凡是干什么来了？为什么会失去一半灵魂？”苏音音坐在阳台上，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但是后允飞知道，她不会忽然消失。

　　“你是来救我的呀。”

　　“哦……你好像说过。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们以前认识的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苏音音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后允飞微微一笑，心里被这寻常的对话填得满满的。这样清澈天真的眼神，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此刻再次见到，仿佛曾经逝去的时间都是一场不存在的梦，她不曾离开，他没有变过。

　　“那还是两年前的事啦。”他柔声再次缓缓说道，“那是个夏天，平苏开满了栀子花……”

　　起初，苏音音还认真地听，然而她实在全无印象，心里惦记着另一半的灵魂，渐渐便神游太虚。后允飞察觉到她不在听，慢慢收声，只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正看着的方向，虽然他看出远方有什么，但是能和她一起做任何事情，都是好的。

　　他每天都陪着她在这座城市里寻找她的另一半灵魂。看到甜品店，她就会停下来，盯着橱窗里的甜品走不动路。他忍不住笑，看来她还是那么喜欢吃甜品。可惜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吃。经过的路人看不到苏音音，只看到他一个人对着空气傻笑，不由得拿他当神经病看，好事的还用手机拍下来传到网上。有人把他认出来，大家都穿说着，那个曾经害死新娘父亲的新郎遭到报应，疯了。于是，他重新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但是他并不在意，只要活着，只要音音在身边，今天过去了，明天就永远有希望。

　　最初他曾经自私地想，如果音音永远找不到另一半灵魂就好了。但是渐渐地，他不再有这样的奢求，如果音音留在他身边，必须永远这样混混沌沌，像游魂一样飘着，他宁愿她回到天庭，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女，哪怕从此永不相见。爱一个人，并不等于占有。一直以来，音音做得比他好太多了。

　　“你的家人呢？”苏音音看着后允飞冷清的家，好奇地问道。

　　后允飞淡淡道：“我父母都去世了。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怎么了？”苏音音眨巴着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后允飞深深呼吸，缓缓道：“我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苏音音蹙眉，认真起来。

　　“就是……不能在一起呀。”后允飞笑了笑，抬起手，想在她刘海上揉一把，又猛地顿住，他忘了，现在他已经触碰不到她了。

　　苏音音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同情地看着他，道：“唉——看你这么可怜，对我也算不错，这样吧，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心愿。不过提前说好哦，不可以过分，不可以损害别人的利益，不可以强求改变命运……额，这样说来，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我帮你实现的心愿了吧？”

　　后允飞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我爱的人永远平安快乐。”

　　“这个……你先把她的名字告诉我，我回天庭之后找上仙看一下她的命运，在不违反天规的前提下，如果我能做到，一定帮你照顾好她，放心吧。”

　　后允飞又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起身到书房去画图。

　　苏音音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想，真是个怪人。

　　后允飞落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显示收到一条信息。

　　苏音音瞥一眼，看到手机桌面是一张合照，她和后允飞的合照。从照片上看来，他们很亲密。她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苏音音盯着照片上自己的脸看，好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完完全全感受到那一份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感。

　　他刚刚才说过，所以她还记得，他们以前认识。苏音音蹙眉思索，心里某个地方被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搅动，又慢慢恢复平静。她想不起来，他们……真的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