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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中暗夜 ...

  •   两天后的午夜,我和穗哥儿约在了二号院区以南,一个废弃的杂货屋里见面。
      已近月末,天上的圆月被截走了大半,只剩下脉脉的一弯,独自挂在深蓝的夜幕里,孤寂地发着浅淡的光。
      穗哥儿侧着脸,整个人被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凉意,看起来十分神伤。
      只见她绞弄着一节衣角,嗓音略带悲凉道:“两年前,苏兰把我和玉鹤一起丢到这儿做奴工,一开始,我们只需要帮忙看护病患,渐渐地,杂事琐事多了起来,苦活累活也多了起来,到了后来,我们甚至被逼着整夜整夜的做苦工,”穗哥儿的声音越来越悲凉:“双手在冰水里泡烂的时候,棍子打得身上皮开肉绽的时候,饿极了胃痉挛的时候......我都极其嫉恨上天的不公,前半辈子做孤儿还不够,下半辈子还要这样当牛做马。不过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样苦一辈子,实在忍不了了,脖子一抹,一了百了,可是,可是我错了,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结果才是最坏的......”
      穗哥儿顿了顿,语气里的凉意少了许多,反生出一丝不屑和愤怒来:“玉鹤长得漂亮,起初还是很被照顾的,可是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越漂亮,喜欢她的人就越多,她受到的虐待和折磨也就越多。李拾,你知道吗,玉鹤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从来就没有好全的机会,她死的时候,全身上下一块好皮都不剩,我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她伤痕累累的□□流出来,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她看着我,眼里的悲哀也越来越多......”
      穗哥儿再一次停下来,好似悲凉无以为继,半晌,才又艰涩地开口:“呵,命运折磨人的方式可真是花样百出,像我们这种卑贱的xing奴,染了那一身的病,死后即使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恐怕也投不了好胎了吧,我这辈子没指望了,下辈子还是没指望。”
      我眼中蓄起泪意,却不是为穗哥儿,也不是为玉鹤,而是为了我自己,我仿佛透过穗哥儿的话,看见了自己血淋淋的未来。
      长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哽着嗓子开口:“荆南何其聪明,他们将痛苦分了层次,循序渐进地施加给我们,这样我们就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苦难给压倒。慢慢的,我们的心理和生理都会被征服,到那时候,就会完完全全地成为他们的傀儡奴工了。”
      穗哥儿闻言冷笑了一声:“要不是我骨头硬,肯定早就死了。”
      我伸手握住穗哥儿的肩膀,稳住她微微发抖的身躯,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放心,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我们一定会逃出去。”
      穗哥儿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晕湿了我的衣角,她一边哭一边笑:“李拾,我今年才二十六岁,却好像已经活了两百六十年,我早已经不在乎生死了,我更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只是我觉得,我们孤儿院里的人不应该全凭苏兰摆弄,不应该都是这样悲惨的结局啊,我想救你,也想救赎自己这肮脏的灵魂。”
      穗哥儿擦干眼泪,拉住我的手,语气坚决道:“李拾,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命帮你逃出去的......”
      “什么人在里面?”外面突然传来院工呼喝的声音,将穗哥儿的话生生截断。
      穗哥儿反应极快,拉起我就往后门跑,到了门口,她一把将我推出去,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她的用意。
      穗哥儿紧了紧我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往左边的小路跑,小路尽头是一片密林,穿过密林就是回综合楼的主道,快走,千万别被人抓到!”
      我默了一瞬,终究没有推辞,道了声真心实意的谢后,便径直跑了出去。跑出几十米远,身后突然传来穗哥儿凄厉的尖叫声,我的表情一凝,脚步却始终没停。
      一路疾跑,来到密林前时,簌簌的夜风,早已经吹红了我的双眼。
      林中极暗,茂密的树冠将原本就微弱的月光挡了个严严实实,我方向感本来就一般,现在更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左拐右绕,几圈下来彻底迷了路。
      我摸索着靠在一棵大树上,打算静下心来思考对策,可还没等脑子转过一圈,耳边突来传来一声极低沉的笑声。
      我被吓了一大跳,全身一凛,伸手摸起旁边的一根树枝挡在身前,厉声问道:“是谁?”
      黑暗中传来几声细碎的打火石摩擦声,继而,我面前亮起了一个明明灭灭的火折子,火光背后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你疯了。”见到火光,我下意识就扑身上前,一把将其拍灭,怒道:“你想暴露我。”
      “暴露?你做了坏事?”极不正经的语调。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索性闭口不答。
      “你就准备拿那个小树杈来对付敌人?”对方又开口调侃道。
      “你想怎么样?”我将刚刚随手捡的树杈丢掉。
      “我好好地在这儿看星星看月亮,你突然跑来煞风景,还问我想怎么样,真是有趣。”
      “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你似乎把我当笨蛋。”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笑声:“反正我什么都没说。”
      “院区的门明明是锁着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依旧不理会他的调侃。
      “因为我——轻功好?翻墙技术高?”仍然是不正经的回答。
      我没再说话,这个人,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话,剩下的两句也不见得多么可信,虽然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周身的气息,加上次次独特的出场方式,实在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幽默风趣,只觉得危险诡异。
      “何泽,你跑出院区的事情我会当做不知道,作为交换,今天你在这儿看到我的事情也不许对别人提起,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开口,试图和他谈条件。
      “好。”十分爽快的回答。
      “一言为定。”我松了一口气。
      “反正我说话从来不算话。”动听的嗓音,配着愉悦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十足欠扁。
      “你!”我气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过这件事情说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一般是懒开金口的。”何泽轻描淡写地接道:“女人呐,就是太心急,总是不能等别人把话说完。”
      又被耍了?
      我放弃谈判,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
      何泽却又开口喊住我:“白长那么好看,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你瞎了吧!”我的火气几乎全被他挑了起来。
      “好吧,你长的不好看。”何泽无视我的愤怒,兀自笑眯眯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那个......你确定你走得出去?”
      我闻言一愣,但仍恨恨地咬牙嘴硬道:“不劳费心。”
      本来以为他会继续拿我取笑,没想到这回他倒没再和我抬杠,林间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几秒过后,声音停下时,我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根木棍,既而,何泽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将这棍子平放在地上,你沿着棍子的方向走,就不会走弯路了。反复几次,他会带你出去的。”
      我闻言豁然开朗,却有点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正踌躇间,他的脚步声却已渐渐远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的,在黑暗中行走的速度竟然快的惊人。
      果然没这么好心。
      我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既然认识路,大可以直接带我走出去,丢给我一个棍子,分明又是一场戏耍。
      转念一想,素昧平生的人,能够给我这样的提点,已经是一种善意的恩德了。
      我的心境瞬间开阔,微笑着在暗中摸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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