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蓉》云舒兰

7、第七章

　　烈日炎炎，没有一丝风，梧桐没有一丝精神，福利院窗台上缠满茑萝，蔫蔫的没有一点生气，低垂着脑袋，哀伤地看着院子里依依不舍的两个人。

　　翘翘的小手紧紧拽着杨蓉的裙摆，小小的嘴唇死死抿住，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倔强和不信任。

　　杨蓉强忍住眼泪，勉强笑着哄她：“翘翘乖，小姨有事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几天，不能带你去，不然小姨要被老板扣工资哦，这样的话小姨就不能给翘翘买蛋糕、玩具，还有漂亮的花裙子。李阿姨是小姨的好朋友，小姨不在的时候，李阿姨会哄翘翘吃饭睡觉，唱歌给翘翘听。你看，这里有好多小朋友是不是？大家都很喜欢翘翘，翘翘留下来陪他们玩几天，好不好？”

　　李阿姨试图松开翘翘的手，又不敢太用力，就这么僵持着。

　　“翘翘！”杨蓉板起脸，故意凶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小姨不喜欢你了，松手！”

　　翘翘吓了一跳，眼泪涌上来，却还是倔倔地看着她，不肯放开她。

　　杨蓉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哭了。

　　翘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小手慢慢松开，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接……翘、翘。”

　　杨蓉流着泪连连点头，和她拉钩，许下承诺：“小姨很快就会来接翘翘！”

　　她一步三回头地坐上工作室的车子，一直扭头看后面。翘翘就这么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她离开，小小的身体渐渐缩成一个小点，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工作室的节奏很快，姚谦芊没有给杨蓉任何缓冲，正式签约后，她便被各种表演课和训练占去全部时间，有时候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她总是太过拘束，在镜头前完全放不开。老师说她没什么悟性，好在长相不错，做个昙花一现的花瓶就差不多了。看着老师失望的眼神、其他艺人嘲笑的神情，还有姚谦芊因她而背负压力的倦态，她恨不得拿根铁棍把自己敲醒，敲开脑壳里叫做悟性的东西。她能做的不多，只有以勤补拙，吃饭走路睡觉都用来练习，就连说梦话都在背台词。

　　姚谦芊抱着一堆文件走出办公室，眼睛忽然一亮，惊喜地望着陈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陈晓微微一笑，从背后取出一束鹤望兰。

　　姚谦芊幸福地凑上去嗅了嗅，说：“我现在要去开会，你帮我把花拿到办公室，然后在那里等我二十分钟好吗？”

　　“OK。”陈晓让开一些，示意她赶紧去开会。他把花送到她办公桌上就退出来，在工作室随意走动。

　　绕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形体室外看见正在练习的杨蓉。她跟着老师不停地重复一个转圈的动作，每次都比老师慢半拍，而且经常跌倒，膝盖和小腿上有很清晰的淤青。她的膝盖碰撞地板的响声仿佛也砸在他心上，一下一下，让他隐隐感觉到疼。

　　她渐渐没了力气，每次跌倒后都要费些力气才能爬起来。老师似乎没注意到，完全投入在音乐里。她便咬牙坚持着，尽管双腿打颤，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当她再一次跌倒，老师终于停下，关掉音乐，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学生，姚总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先休息一会儿吧。”说完，气呼呼地离开了。

　　陈晓往里走几步，看见杨蓉扶着墙边的栏杆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把音乐打开，继续联系刚才的动作，继续一次次跌倒，终于疼得掉下眼泪。

　　陈晓走进去把音乐关了，杨蓉停下来看他，脚下一软倒下去。陈晓跑到她身边扶她，又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一边的长椅上。他看见放音箱的台子上有一瓶跌打药油，赶紧过去取了，倒在手上，帮她揉捏腿上的淤青。

　　“我自己来……”杨蓉疼得倒抽凉气，又觉得不好意思，把腿往椅子底下缩。

　　“别动！”陈晓一双大手拢住她的小腿，把它们拉回来，又小心翼翼地轻柔慢按，全神贯注的样子格外温柔。

　　杨蓉有些迷失在他眼底无尽的温柔里，心里一阵阵的感动。

　　“好了。从现在开始半个小时内，你就坐在这好好休息。”陈晓把药油收好，向她发出命令。

　　杨蓉看着他霸道的样子，回过神来，说：“我的时间我自己会安排。”

　　“你动一个试试？”陈晓猛地俯身，两只手臂分别支撑在她身体左右两侧，将她圈在中间。他的脸离她不到一厘米，她稍微动一下就会主动吻上他的唇。他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带着他的味道，将她团团围住。

　　她身子都僵了，脸颊发烫，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眼，心跳不知为何明显加速。

　　陈晓微微抬起手腕看表，站直身体往外走。

　　“半个小时，我会抽查的。”临出门，他又回头补了一句。

　　他刚刚在姚谦芊的旋转椅上坐下，姚谦芊便推门而进。

　　“会开完了？”他握着鼠标，两眼看着电脑屏幕，看上去就像从未离开过这张椅子。

　　“你是来约我吃饭的吗？”姚谦芊把文件放到桌上，愉悦地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肩膀。

　　“当然，我已经订了你最爱吃的上海菜。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聊一聊正事。”

　　“正事？什么呀？”

　　“我想在你们工作室的艺人中挑选合适的，为RG最新款的手机代言并拍摄广告。”

　　姚谦芊笑着把投靠到他肩上：“这有什么问题？说吧，看上谁了？”

　　“这次我想找新面孔，你有没有什么好推荐？”

　　“工作室最近倒是签了几个新人，你等等，我找下他们的资料。”姚谦芊从柜子里取出一叠照片摊到桌上。

　　“这几个是我带的，那些是其他经纪人带的，你看看。”

　　陈晓故作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指着杨蓉的照片说：“这个吧。”

　　姚谦芊瞥他一眼，笑道：“你倒会挑。她是新人里最漂亮的，而且眼睛里有东西，让人看了特别有保护欲。不过她还在训练期，各方面都不成熟。唯一的优势是曾经在RG客服部工作过半年，你没想到吧？”

　　“那就再挑一个，明天我让广告公司把台本发给你，你让她们一起到广告公司录制样片，再让董事会看样片决定吧。”陈晓又把照片看一遍，挑了姚谦芊带的沈佳。

　　“都是我的人，这样不太好吧？别人会说我靠关系抢生意。”

　　陈晓挑眉笑道：“姚谦芊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眼光？”

　　姚谦芊上前抱住他，把脸紧紧贴在他怀里：“我就想撒个娇，不行吗？”

　　陈晓轻轻揽着她没说话。

　　忽然有人敲门，姚谦芊松开他站好：“进来！”

　　“姚总，3号摄影棚已经准备好了，日本来的摄影队刚刚进棚，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姚谦芊拉着陈晓往外走，“你也一起来吧。”

　　走到两条过道的分叉点，陈晓说想去卫生间。姚谦芊和助理先行一步。他拐到形体室，杨蓉果真不听话，练习得满头大汗。

　　他正要开口，身后忽然涌进一群艺人。形体老师走在最后，一进去就叫他们排好队准备训练。

　　杨蓉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他，又看一眼墙上的钟，隔着玻璃门对他做了个小鬼脸，有些得意地仰头。

　　陈晓看一眼手表，刚刚好半个小时。他转身往摄影棚走，忽然停下，心里揣摩着什么，嘴角浮起笑意。

　　她对他做鬼脸，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

　　吃过晚饭，杨蓉沿着小区散步到街上，嘴里碎碎念地背着台词。走到累了，她坐在街边花坛的外沿上休息。一对母女从她面前走过，小女孩正抓着妈妈的裙子撒娇。

　　她想起翘翘，心里升起一股冲动，打了车去福利院。眼看就要到了，姚谦芊一个电话过来，让她到金玉茶餐厅见她。

　　“姚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谦芊看着她笑了：“你别这么紧张好吗？我只是忽然想找人陪我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你最近玩命地给自己增加强度，这可不行。适当的放松对艺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喝什么茶？”

　　“铁观音。”

　　“我记得你说你在RG客服部工作过一段时间是吧？”

　　“是的。”

　　“那你对于RG的产品和企业理念应该非常熟悉咯？”

　　“还可以吧。怎么了？”杨蓉有些紧张，因为陈晓，RG都成敏感词了。

　　“没什么。机遇是很难抓到的，所以千万不要轻易放弃。我对你有信心，别看轻自己，老师的话别放在心上。”姚谦芊的目光很温暖，和那天下午的强势完全不同。

　　杨蓉心里一阵柔软，点点头：“谢谢你，姚总。”

　　“小时候没做过当演员的梦吗？就是幻想自己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然后会有一个爱自己死去活来的男主角，自己还特别不领情，好像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似的。”

　　“对啊，你也有过？我记得……”

　　杨蓉和姚谦芊聊了整整两个小时，女生之间总是有天然的默契，找到一个共同点，马上就能变得熟悉融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