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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哥,我想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做姚忆谦,你说好不好?”

      姚谦默不敢承受,喃喃地说:“忆谦?像我这样自私的人,不值得你们纪念。”

      姚谦芊宽慰地笑:“他是我最亲的人的血脉。你一定是不放心我,所以才把他留给我,让他代替你来照顾我。哥,我没有办法爱你,可是你依然是我心里最尊敬最依赖的人。以后……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会不想你?”

      姚谦默被她眼中浓重的亲情所感动,也露出笑容来:“好像是男孩的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呢?”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就只有这一个名字。”姚谦芊把手放在他削瘦的肩膀上,像从前那样轻轻环住他。

      阳光渐渐有些强烈,透过香樟的枝叶,斑驳地跳跃在姚谦芊的脸上。他微微眯了眼,皱起眉头。

      姚谦芊把轮椅转个方向往回推,兄妹俩忽地都愣住。

      陈晓牵着杨蓉走上前,两人泪痕未干的脸上都是为他感到高兴的神色。

      姚谦芊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如释重负地笑了:“你们和好了?”

      杨蓉和陈晓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姚谦默眼里涌上愧疚的颜色,深深地望着陈晓,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陈晓,我……”

      陈晓翘起嘴角,向他伸出一只手,说:“还是好兄弟!”

      姚谦默和他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的眼底找到从前的亲密与默契,不觉也是一笑,那些恩恩怨怨如风般逝去。他伸出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把这段日子断层的兄弟情谊又连接回来。

      三个人一起把姚谦默送回病房,在走廊上遇到何念阳母女。何念阳觉得他眼熟,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擦肩而过了一段路才想起来,跑回去指着他说:“大叔,是你对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何母这才从正面看了他几眼,忽然神色有异,盯着他更仔细地看了起来。

      姚谦默不记得她,朝她礼貌地笑了笑。

      “妈,这就是那个送钱给我的大叔。”何念阳拉着何母,高兴地介绍道。

      何母一脸怔忡,若有所思的样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送他回病房了。”姚谦芊客气地向何母打招呼,毕竟她刚刚接受过她的帮助。

      何母这才醒过神来,看到他们三个人,视线落在杨蓉脸上的时候愣了一下,目光转向陈晓的时候又愣了一下,又见他俩十指紧扣,十分亲密,神情不由得复杂起来,突然一低头,拉着何念阳避让到一边。

      “妈,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是你要见你的救命恩人,现在见到了,连句谢谢都不说。”

      “别吵吵,这里是医院。”何母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着,神情严肃。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我约了人打台球呢。”何念阳嘁了一声。

      母女俩出了疗养院,上了车,正要走,看到姚谦芊三人也随后出来,开车走了,何母想了想,让何念阳在车上等她,说是货款不清楚,要回去再看看。

      何念阳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始终觉得她神情怪异,似乎有什么是瞒着她,觉得不放心,锁了车门追上去。

      姚谦默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门响,以为姚谦芊他们又回来了,睁开眼,却看到刚才在走廊遇见的那个陌生的大婶,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您找谁?”

      何母怔怔地看着他,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姚谦默吃了一惊,心里很是纳闷,连忙又说:“阿姨,您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何母抹了把眼泪,嘴巴张了好几下,却只说出两个字:“阳阳……”

      姚谦默一个激灵,一股电流从头顶传到脚底,短短两个字,却像两声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开。

      从前他有个名字叫欧灏阳,阳阳是他的乳名。他已经有整整二十六年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乳名了,如今听闻,恍如隔世,被尘封的记忆再次强烈震动起来。难道……难道她是……妈妈?

      他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涌上来,看着何母,又觉得和记忆里妈妈的样子不太一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激动地整个身子向她前倾,颤抖着伸出手去。

      “你真的是阳阳?谢天谢地,阿芬,我总算对你有个交代了!”何母见他反应如此强烈,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几乎对上苍感激涕零,双手合十,仰头朝天上的王芬说道。

      姚谦默激动的情绪顿时缓解了许多,内心依然波涛涌动:“您认识我妈?”

      “阿芬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何母露出悲哀的神色,轻声说。

      这一句如同当头一盆冰水,把姚谦默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方才的激动喜悦顿时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散,胸口闷一下痛一下,承受不住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大起大落,呛出一连串咳嗽,口中涌上些许腥甜味,竟是咳出血了。

      何母赶紧倒杯水递给他喝,又帮他顺气,急切地说:“孩子,你别这样。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你妈最大的遗愿就是能再见你一面,可惜一直不能如愿。我和她姐妹一场,当初要是没有她,也就不会有念阳——哦,就是我女儿,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当年我临产,来不及送医院,是阿芬冒险帮我接生,名字也是她取的。念阳念阳,她从来没有一刻把你忘记。我在她灵前发过誓,一定要找到你,让你为她上一炷香,让她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姚谦默用手捧住脸,呜呜地哭泣。何母轻轻拍他的背,像母亲一样把他抱在怀里。慢慢地,他情绪平复了许多,缓缓说道:“阿姨,我现在就想去见我妈。”

      “你不是病着吗?等你好一点了,我再带你去。”

      姚谦默悲戚地笑:“我好不起来了,所以要抓紧时间。”

      何母讶异道:“你这是什么病?”

      “癌症晚期。”姚谦默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何母震惊地愣了好一会儿,连连说:“这……这……这……”

      “别难过。也许是我妈太想我了,所以才急着让我到天上去陪她。”

      “那好吧。我去和医生说说。”何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穿绿色裙子的女孩子,她是不是姓杨?她边上那个是她的男朋友?”

      姚谦默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何母慌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姚谦默先是疑惑,旋即想起杨蓉是大明星,街知巷闻的,被人问起也是正常。

      何母一开门就看到何念阳站在外面,轻声责怪道:“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吗?”

      何念阳兴奋地趴在她肩头:“原来他就是芬姨的儿子啊?可是,妈。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说完啊?看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干嘛跟人家打听那个大明星啊?”

      “大明星?你说那个姓杨的姑娘?”

      “就是她啊,可拽了!跟她说话都不理的。”

      “我看人家姑娘挺好的,肯定是你说话不客气。”

      “妈,你干嘛总帮外人说话,我才是你的女儿啊!”何念阳气得一屁股坐到边上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何母顾不上管她,赶紧到处找医生,请求院方同意姚谦默暂时出院一天。

      这一天,大概是姚谦默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跟着何母回家,在母亲的遗照前上香。何母把母亲告诉的他的口味记得非常清楚,为他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家常菜。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熟悉的味道从遥远的记忆里划过时光的重重帷幕,重新在他眼前打开一幅温馨美妙的画卷,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的场景。

      晚上,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回疗养院,何母拗不过他,只好留他过夜。何念阳懒得和何母挤一张床,到朋友家借宿。姚谦默躺在母亲曾经住过的房间,只觉得无比心安,如同当年那个8岁的小男孩,做完作业早早上床。窗外的景象幻化成当初老房子外的空地,无数萤火虫在窗外飞舞,像一场流光溢彩的舞会。何母进来帮他盖被子,那种感觉,就像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他贪恋这样的温暖,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精神出奇得好,清早出门走几圈,看到有小孩子在打篮球,竟还能玩上好几个回合,投了一个三分球。

      何母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他拿了小板凳坐在一边择菜,两人不时说着话,聊着母亲当年离开他之后的生活。阳光很好,有小飞虫绕着地上的菜叶飞来飞去,两个人的笑声不高不低,语调不紧不慢,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幕场景。

      听到馥馨夜总会这几个字,姚谦默愣住了。这不是杨倩当年工作的地方吗?于是他试探着顺口问道:“阿姨,您听说过杨倩这个名字吗?”

      何母也是一愣,匆匆低下头去,手里搓洗的动作忽然加快:“没听说过。”

      姚谦默没在意,说:“也是,您和我妈只是清洁员,和她应该不熟。嗳,阿姨,后来您和我妈是怎么到布料加工厂的?”

      何母见避过了这个话题,又轻松起来,打开话匣子。

      陈晓忽然打来电话,问清他所在的位置。不一会儿,院门被敲响,陈晓的车子就停在门外。他走进来扶起姚谦默,要他上车。姚谦默跟何母道别,跟着他一路过了这片简陋的小区。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他呼吸陡然紧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陈晓。陈晓朝他微笑,让他安心。

      车子离姚宅越来越近,隔着车窗,姚谦默就能看见姚谦芊和姚母一起站在门外迎接他。他心里胆怯,手脚不听使唤地僵硬,出了一身汗。

      是姚母亲自为他拉开车门。他木讷地加开安全带,不敢看她,为自己犯下的过错钱歉疚不已。良久,姚母都没有从车前离开。他鼓足勇气抬起头,正迎上她充满鼓励和柔情的目光,脸上慈祥的微笑一如往昔。他浑身一颤,眼泪和话语一起冲出来:“妈!”

      他下车站到她面前,姚母向他张开手臂,他眼泪流得更凶,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妈,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

      姚母摩挲着他的头和背,哽咽道:“乖!谦芊都告诉我了。妈妈不怪你。妈妈曾经恨过你,但是妈妈知道,我和你爸都有错。现在我们一家人团聚了,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那是一场极为愉快温暖的晚餐。姚谦默精神虽好,但身体的原因让他无法按正常的食量进食。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静静地微笑着,看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看着姚母慈爱地招呼晚辈吃菜,看着姚谦芊跟母亲撒娇、抚摸肚子时的幸福笑容,看着陈晓像以前一样神采飞扬。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夜深了,有凉意侵骨。仲夏的夜晚,怎么如同寒冬般令人瑟瑟发抖?

      姚谦默裹紧了被子,望着窗外幽黑泛蓝的夜色,母亲的脸慢慢显现出来,朝他微笑,仿佛在呼唤他到她身边去。他向虚空伸出手去,嘴角慢慢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知道,大限已至。所幸此生无憾,兜兜转转,所有令人伤心的曲折都绕了个大圈,回到最初幸福的起点。

      母亲的脸渐渐幻化成姚谦芊的样子,他看了看床头上放着的她的照片,吃力地取下来抱在怀里,就这样带着笑容,永永远远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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