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蓉》云舒兰

15、第十五章

　　陈晓专门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姚谦芊过生日。清晨，阳光照亮草叶上露珠的时候，他的车子就停在姚宅门外。

　　没有想象中的精心打扮，姚谦芊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背着双肩包走出来。鸭舌帽、T恤和球鞋都是白色的，牛仔裤也微微泛白，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是大四的时候，你买给我的衣服。你看，你和哥的签名还在。”姚谦芊指了指肩膀。

　　陈晓心情复杂，说：“你还留着？”

　　“当然啦。你送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保存得很好。走吧，第一站，D大的后街，我好想念那些小吃的味道！”

　　陈晓跟随她的指令走，抛开杂念，就当做给一个认识了二十年的老友过生日，心情简单了，很快也就愉悦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答应要给她一个难忘的生日不是吗？

　　从早晨到傍晚，他们的足迹遍布D市的大街小巷。短短几个小时，他们像把过去几十年的时光从头到尾重新过了一遍，美好的回忆让两人都很兴致高昂，一路欢笑不停。随着天色渐晚，暂时放下的心事慢慢涌上心头。陈晓清亮的眼眸逐渐深邃，笑容渐渐有些复杂。

　　最后一站是山顶天文台。夕阳正红，浸染天地，远山绕翠，山间公路似银龙盘旋，一派壮丽景象。姚谦芊迎风展开手臂，比起双眼，听风刮过耳廓，明媚的笑容在夕阳下格外美丽。

　　陈晓望着夕阳出神，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融进天边渐渐涌上来的黑暗。眼前壮丽的景色逐渐模糊，山下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璀璨，却莫名有寂寞的味道。

　　“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向你表白。”姚谦芊睁开眼看着他，精致的眼眸像天边的星子一样闪亮。

　　陈晓想起当年她勇敢的模样，不觉笑了。那时她十六岁，听说他在大学谈了女朋友，风风火火冲进课堂把他带走，拉到山顶来告白，不等他说话，就狠狠堵上他的嘴。她根本不会接吻，弄疼了自己，又害羞得躲到一边去。

　　“好了，我要在这里许愿了。”姚谦芊十指交叉握在胸前，虔诚地仰面对着夜空，轻轻闭上双眼。

　　陈晓看着她，为她的执着而感伤。多么好的女孩子，可他偏偏不喜欢。

　　“我们来看星星吧。”她凑到天文望远镜跟前，像以前和他在一起那样，一边观察星空，一边无声地笑。

　　陈晓静默地陪着她，不忍打扰她幸福的样子。

　　夜风把一尺来高的蒿草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是时间流逝的声音，不断提醒陈晓，该说的话始终还是要说。

　　“谦芊。”他轻声唤她。

　　“嗯？”姚谦芊的脸还贴着望远镜。

　　“我们……分手吧。”陈晓一咬牙，说。

　　姚谦芊似乎是愣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

　　“我们分手吧。”陈晓又说了一遍，心底像被人狠狠打了几拳，想到自己如此伤害她，不觉也为她心疼不已。

　　姚谦芊还是没有抬头，声音颤抖：“为什么？”

　　“我爱上了别人。”陈晓不忍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出口。

　　“是谁？比我好吗？”

　　“没有谁好谁坏。爱是没有标准的。”

　　“那我怎么办？”姚谦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依然凑着望远镜的镜头。

　　陈晓叹息道：“谦芊，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谦芊，跟我在一起你永远不会真正地快乐。假设我爱你，爱的也是那个刻意改变后的姚谦芊，根本就不是你，这样的爱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姚谦芊抬起头，已是满脸泪水。

　　“爱难道不是相互迁就，心甘情愿为了对方做出改变？”

　　“可你不开心。你不是改变，是彻底转变成另一个和你完全相反的人。谦芊，我不希望你痛苦，做回你自己好吗？”

　　姚谦芊哼哼地冷笑：“这些话你憋了很久吧？”

　　陈晓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默认她的问题。

　　“所以这么多年，你就是一直这样冷眼看着我在你面前像扮小丑一样讨你欢心？”

　　“不，我怎么会这么想。谦芊，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好朋友，像亲人一样。”

　　“亲人？你一直把我当亲人？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一直以为，无论我怎样偏离你的轨道，终究还是会娶你过一辈子。毕竟我们青梅竹马，向来是公认的一对。”

　　“那你为什么又要说出来？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过一个刚刚被你爱上的女人？”姚谦芊声音渐渐变高，哭声越来越明显。

　　陈晓抓着她颤抖的肩膀，防止她激动到跌倒。

　　“我……我以为我可以忍住，但是……”

　　“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今天说。这就是你给我的难忘的生日？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的自尊当什么？”姚谦芊终于崩溃，抗拒地挣开他的手，“那个女人是谁？”

　　陈晓沉默片刻，说：“杨蓉。”

　　姚谦芊猛地呆愣住，震惊地连连摇头。怎么会？怎么会！她竟然毫无察觉！他们因为RG代言有所接触的时候，她就刻意预防绯闻炒作，之后杨蓉的工作也根本都与他无关，杨蓉和哥哥的接触比他还要多，他们怎么会……难道是杨蓉在RG客服部的时候？可是找杨蓉代言的时候，陈晓根本就不认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她进工作室之前我就认识她。如果不是你抢先一步帮她还债，她现在可能还是RG的员工。”

　　姚谦芊又吃了一惊，忍不住哼哼直笑：“这么说你是故意找她代言RG，故意装作不认识，故意在圈子里给她铺路？你喜欢她就去追，为什么要骗我？”

　　“最开始我拿她当用来游戏的女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征服她。谁知道……”

　　“所以你们联起手来看我笑话？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不声不响地抢了我的男朋友！是我有眼无珠，引狼入室！”

　　“谦芊，你不要这样。杨蓉一直躲着我，是我主动。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陈晓知道她误会了杨蓉，连忙解释。

　　这一番解释反而更加刺激了姚谦芊的神经，她一边后退一边哭喊：“陈晓，你太过分了！我恨你，我收回我的愿望，我向老天诅咒，诅咒你和她永远不能在一起！”

　　话音未落，她脚步踉跄，身子开始大幅度地摇晃。

　　陈晓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拉她，刚触及她的手指，她已经沿着山坡滚了下去。夜色那么深，几秒钟的时间，已经找不见她了。他赶紧报了警，又打了120，才想起来要给姚家打电话。

　　给杨蓉发完短信，姚谦默坐在椅子上发呆。

　　谦芊到现在还没回来。她今天很开心，因为陈晓专门抽了一整天陪她过生日。接到陈晓电话的那一刻，她立刻忘记了，最近几年，她的生日都是和他这个哥哥一起过的。他愤恨陈晓对妹妹的忽视，却又同时心存感激，这让他和谦芊有了好几个单独过的生日，那是他珍藏的回忆。如今陈晓重新给她过生日，他既为她感到高兴，又难以掩饰心中深深的失落。

　　“谦默。”姚父忽然走进来。

　　“爸，有事吗？”他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看着他。

　　姚父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听说你在追求一个演员。”

　　姚谦默一愣，回答：“是的。”

　　“谦默，你要注意你的身份！戏子始终是戏子，玩玩可以，不要脏了姚家的门楣！”

　　“爸，我……”

　　“你看看人家陈晓，我向来要你向他学习。他做什么都很有尺度，不会乱来，更不会给自己的家族和公司招惹麻烦。”

　　别拿我和他比！姚谦默心里一阵烦躁，差点脱口而出。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早点休息吧。”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姚谦默慢慢松开在身侧捏紧的拳头。

　　从小到大几十年，所有姚家的人都拿他和陈晓作比较。在他们眼里，他似乎永远都比不上陈晓，即便陈晓做了不对的事情，他们也会夸他情商高手腕强，而他就始终是不完美的那一个，活该在陈晓的光环之下，无人欣赏。就连他心爱的女人，也只是围绕着陈晓转。

　　桌子上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姚谦默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不觉一阵自责和愧疚。陈晓向来待他如亲兄弟一般，他们感情笃深，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每当心里产生嫉妒和愤恨，他又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实在太不应该。

　　手机响了，正是陈晓打来的。

　　“谦默，谦芊滚下山去了！”

　　“你说什么？！”他握着手机的五指猛地锁紧，几乎把手机捏碎。听陈晓说了地点，也顾不上和父母说，玩命似地冲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