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背景文的入门教科书》蒋胜男

4、重订增广贤文(上)

　　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贤乃国之宝，儒为席上珍。农工与商贾，皆宜敦五伦。孝弟为先务，本立而道生。尊师以重道，爱众而亲仁。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作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儿孙。处富贵地，要矜怜贫贱的痛痒；当少壮时，须体念衰老的酸辛。

　　孝当竭力，非徒养身。鸦有么哺之孝，羊知跑乳之恩。岂无远道思亲泪，不及高堂念子心。爱日以承欢，莫待丁兰刻木祀；椎牛而祭墓，不如鸡豚逮亲存。

　　兄弟相害，不如友生；外御其侮，莫如兄弟。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父子和而家不败，兄弟和而家不分，乡党和而争讼息，夫妇和而家道兴。祗缘花底莺声巧，遂使天边雁影分。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知已知彼，将心比心。责人之心责已，爱已之心爱人。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

　　贪爱沉溺即苦海，利欲炽然是火坑。随时莫起趋时念，脱俗休存矫俗心。横逆困穷，直从起处讨由来，则怨尤自息；功名富贵，还向灭时观究竟，则贪恋自轻。

　　昼坐惜阴，夜坐惜灯。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酒逢知已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栖迟蓬户，耳目虽拘而神情自旷；结纳山翁，仪文虽略而意念常真。萤仅自照，雁不孤行。苗从蒂发，藕由莲生。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

　　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不说自己桶索短，但怨人家箍井深。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割不断的亲，离不开的邻。相见易得好，久住难为人。客来主不顾，应恐是痴人。在家不会迎宾客，出路方知少主人。群居守口，独坐防心。

　　志从肥甘丧，心以淡泊明。有钱堪出众，遭难莫寻亲。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两人一般心，有钱堪买金；一人一般心，无钱堪买针。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

　　听话如尝汤，交财始见心。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画虎难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钝鸟先飞，大器晚成。千里不欺孤，独木不成林。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当局者昧，旁观者明。河狭水急，人急计生。饱暖思淫逸，饥寒起盗心。飞蛾扑灯甘就镬，春蚕作茧自缠身。江中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闹里有钱，静处安身。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莺花犹怕风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昨日花开今日谢，百年人有万年心。北邙荒冢无贫富，玉垒浮云变古今。悻名无德非佳兆，乱世多财是祸根。世事茫茫难自料，清风明月冷看人。劝君莫作守财虏，死去何曾带一文。血肉身躯且归泡影，何论影外之影；山河大地尚属微尘，而沉尘中之尘。

　　速效莫求，小利莫争。名高妒起，宠极谤生。众怒难犯，专欲难成。物极必反，器满则倾。欲知三叉路，须问去来人。三十年前人寻病，三十年后病寻人。

　　大富由命，小富由勤。自恨枝无叶，莫谓日无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寅，一家之计在于和，一生之计在于勤。

　　择婿观头角，娶女访幽贞。大抵取他根骨好，富贵贫贱非所论。无限朱门生饿殍，几多白屋出公卿。凌云甲第更新主，胜概名园非旧人。

　　众口难辩，孤掌难鸣。当场不战，过后兴兵。一肥遮百丑，四两拨千斤。无病休嫌瘦，身安莫怨贫。岂能尽如人意，但求不愧我心。雨露不滋无本草，混财不富命穷人。

　　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耳闻是虚，眼见是实。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虎生犹可近，人毒不堪亲。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世路由他险，居心任我平。惺惺常不足，懵懵作公卿。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毋私小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而快私情。毋以已长而形人之短，毋因已拙而忌人之能。勿恃势力而凌逼孤寡，勿贪口腹而恣杀牲禽。倚势凌人，势败人凌我；穷巷追狗，巷穷狗咬人。见色而起淫心，报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祸延子孙。

　　先到为君，后到为臣。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灭却心头火，剔起佛前灯。平日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

　　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照；照塔层层，不如暗处一灯。鼓打千椎，不如雷轰一声；良田进百亩，不如薄技随身。富厚福泽，不过厚吾之生；贫贱忧戚，乃是玉汝于成。命薄福浅，树大根深。

　　非上上智，无了了心。护疾忌医，掩耳盗铃。烈士让千乘，贪夫争一文。气是无明火，忍是敌灾星。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

　　为恶畏人知，恶中犹有善路；为善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贫贱骄人，虽涉虚矫，还有几分侠气；奸雄欺世，纵似挥霍，全没半点真心。扫地红尘飞，才著工夫便起障；开窗日月进，能通灵窍自生明。发念处即遏三大欲，到头时方全一点真。守分安命，趋吉避凶。

　　识真方知假，无奸不显忠。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老心不老，人穷志不穷。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礼义兴于富足，盗贼出于贫穷。

　　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贫难改旧家风。天上有星揩拱北，世间无水不朝东。白发不随人老去，转眼又是白头翁。屋漏更遭连夜雨，船慢又被打头风。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汝惟不矜，

　　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明不伤察，直不过矫。仁能善断，清能有容。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不自是而露才，不轻试以悻功。

　　受享不逾分外，修持不减分中。待人无半毫诈伪欺隐，处事只一味镇定从穷容。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急行缓行，前程只有许多路；逆取顺取，到头总是一场空。

　　生不认魂，死不认尸。好言难得，恶语易施。美玉可沽，善贾且待；瓦甑既堕，反顾何为。英雄行险道，富贵似花枝。人情莫道春光好，只怕秋来有冷时。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义重也分离。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早把甘旨勤奉养，夕阳光景不多时。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但将冷眼观螃蟹，你横行到几时。黄河尚有澄清日，岂有人无得运时。十年窗下无人识，一举成名天下知。燕雀那知鸿鹄志，虎狼岂被犬羊欺。

　　事业文章，随身消毁，而精神万古不灭；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如斯。得宠思辱，居安思危。国乱思良相，家贫思良妻。荣宠旁边辱等待，贫贱背后福跟随。成名每在穷苦日，败事多因得意时。

　　声妓晚景从良，半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一生之清苦俱非。闲事休管，无事早归。假饶染就真红色，也被旁人说是非。常将酒钥开眉锁，莫把心机织鬓丝。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

　　秋虫春鸟，共畅天机，何必浪生悲喜；老树新花，同含生意，胡为妄别妍媸。许人一物，千金不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鄙啬之极，必生奢男；厚德之至，定产佳儿。

　　日勤三省，夜惕四知。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惜钱休教子，护短莫从师。须知孺子可教，勿谓童子何知。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进德修业，要个木石的念头，若稍涉矜夸，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若一有贪恋，便堕危机。

　　官清书吏瘦，神灵庙祝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静坐常思已过，闲谈莫论人非。友如作画须求淡，邻有淳风不攘鸡。小窗莫听黄鹂语，踏破荆花满院飞。平生最爱鱼无舌，游遍江湖少是非。无事常如有事时提防，才可以弥意外之危。

　　三人同行，必有我师。择其善着而从，其不善者改之。养心莫善于寡欲，无恒不可作巫医。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则可相依。心口如一，童叟无欺。

　　人有善念，天必佑之。过则无惮改，独则毋自欺。道吾好者是吾贼，道吾恶者是吾师。入观庭户知勤惰，一出茶汤便见妻。父老奔驰无孝子，要知贤母儿衣。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养儿代老，积谷防饥。

　　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想有时。守己不贪终是稳，利人所有定遭亏。美酒饮当微醉候，好花看到半开时。当路莫栽荆棘树，他年免挂子孙衣。望于天，必思己所为；望于人，必思己的施。贪了牲禽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损；占了人事的便宜，必受天道的亏。

　　出家如初，成佛有馀。三心一净，四相俱无。著意于无，即是有根未斩；著心于静，便为动芽未锄。鹬蚌相持，渔人得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人留而无信，百事皆虚。言称圣贤，心类穿窬。学不尚实行，马牛而襟裾。欲求生富贵，须下苦工夫。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结交须胜已，似我不如无。渴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怀不如无。
　　(蒋注:“言称圣贤，心类穿窬。”穿窬就是穿墙，意思是说，有一类人，满嘴里跑圣贤话，往往有一颗盗贼般的心。这话骂世人，骂得刻毒啊,也真爽气。用现代的话来说，越是嘴上挂着马列主义的，心里面越是不把马列主义当回事。其实真正的信仰,反而更多是放在心里的,只有时时怀恶之人,才会常挂嘴边,祖宗言也罢，圣贤言也罢，越是这些言必称圣贤的人，往往上怀着断章而取义，盗名而欺世的心态，用来打压别人，逞自己私欲。）

　　作事惟求心可以，待人先看我何如。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白酒酿成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竹篱茅舍风光好，道院僧房总不如。

　　炮凤烹龙，放箸时与盐齑无异；悬金佩玉，成灰处于瓦砾何殊。先达笑弹冠，休向侯门轻束带；相知犹按剑，莫从世路暗投珠。厚时说尽知心，恐妨薄后发泄。

　　少年不节嗜欲，每致中道而殂。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痴人畏妇，贤女敬念重，兄弟之情疏。宁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夫。妻财之馀。认真还自在，作假费工夫。是非朝朝有，不听自然无。

　　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但看三五日，相见不如初。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百年成之不足，一旦坏之有馀。训子须从胎教始，端蒙必自《小学》初。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

　　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子孙愚。仓廪虚兮岁月乏，子孙愚兮礼义疏。茫茫四海人无数，那个男儿是丈夫。要好儿孙须积德，欲高门第快读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积金千两，不如一解经书。静中观物动，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忙处会偷闲，闲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

　　子教婴孩，妇教初来。内要伶俐，外要痴呆。聪明逞尽，惹祸招灾。能让终有益，忍气免伤财。富从升合起，贫因不算来。暗中休使箭，乖里放些呆。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天灾不有时，谁家挂得免字牌。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财是怨府，贪为祸胎。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百年容易过，青春不再来。欲寡精神爽，思多血气衰。一头白发催将去，万两黄金买不回。略尝辛苦方为福，不作聪明便是才。终身疾病，恒从新婚造起；盖世勋猷，多是老成建来。

　　见者易，学者难。莫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事亲须当养电，爱子勿令偷安。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儿孙个个贤。却愁前面无多路，及早承欢向膝前。祭而丰不如养之厚；悔之晚何若谨于前。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言顾行，行顾言。为事在人，成事在天。伤人一语，痛如刀割。杀人一万，自损三千。

　　击石原有火，逢仇莫结冤。有容德乃大，无欲心自闲。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误处皆缘不学，强作乃成自然。将相顶头堪走马，公候肚内好撑船。

　　贫不卖书留子读，老犹栽竹与人看。不作风波于世上，但留清白在人间。勿因群疑而阴独见，勿任已意而废人言。路逢险处，为人辟一步周行，便觉天宽地阔；遇到穷时，使我留三分抚恤，自然理顺情安。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勿操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勿操切以益其顽。

　　道路各别，养家一般。逸态闲情，惟期自尚；清标傲骨，不愿人怜。他急我不急，人闲心不闲。富人思来年，贫人顾眼前。忙中多错事，醉吐真言。

　　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不是撑船手，休要提篙竿。好言一句三冬暖，话不投机六月寒。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谈。谗言败坏真君子，美色消磨狂少年。用心计较般般错，退步思量事事难。但有绿杨堪系马，处处有路到长安。

　　人欲从初起处剪除，如斩新刍，工夫极易，若乐其便，而姑为染指，则深入万仞；天理自乍见时充拓，如磨尘镜，光彩渐增，若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便远隔千山。风息时，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隐恶扬善，谨行慎言。自处超然，处人蔼然。得意欿然，失意泰然。老当益壮，穷且益坚。

　　榜上名扬，蓬门增色；床头金尽，壮士无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留连。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少而寡欲颜常好，老不求官梦亦闲。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

　　兄弟叔侄，须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词严。一饭一粥，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人学始知道，不学亦徒然。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在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
　　出岫孤云，去来一无所系；悬空朗镜，妍丑两不相干。

　　劝君作福便无钱，祸到临头使到临头使万千，善恶关头休错认，一失人身万劫难。积德若为山，九仞头休亏一篑；容人须学海，十分满尚纳百川。为善最乐，为恶难逃。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骄。士为知已用，节不岁寒凋。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但知口中有剑，不知袖里藏刀。春蚕到死丝方尽，恶语伤人恨难消。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世间公道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无求到处人情好，不饮随他酒价高。

　　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情欲意识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矜高倨傲是客气，降伏得客气平，而后正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