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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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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住满了江湖人的御火门从吵吵嚷嚷地喧闹中安静下来,除却偶尔有值夜的门人外,再没有其他人影。结束了会客宴的主院此时也一片漆黑,仅有几处暗淡的烛火光芒,在窗纸树影的遮掩下也毫不起眼。
就在这万籁俱寂,所有人陷入深眠的时刻,主院最偏僻的一间屋子走出个高大的身影,直奔着周天和的卧房行去。
途经院子正中,月光倾洒而下,朦胧间照亮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棱角分明五官深邃,一瞧便不是中原人的长相。身材高大且雄壮,手臂足有寻常人手臂两个那般粗壮,腿上绑着黑色束带,同样粗壮有力,且充满着爆发力。
这么个看起来就能一脚跺碎地板的壮汉,一路走来却悄无声息,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泄露半分。
那人径自进了周天和的卧房,反手便关上了门,黑漆漆的屋里却迟迟没有亮起烛光。
十几米外隔壁院子的树上,柳少仟和邵涵屏息并肩蹲着,一动也不敢动。直至起了风,吹动了院子里花草树叶发出声响,才轻呼一口气一齐离开这里,回了暂住的客院。
进了屋,邵涵还有些不安,抱着茶杯不停地看柳少仟:“真的没发现?”
两人半柱香前又挨个院子走了一遭,连个异域人的毛都没发现,这才动了念头去主院看看。哪想还没能进去,就碰上了个二人都没把握能胜了的高手。
借着月光虽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那人定非中原人。身材样貌大致看上去,的确有些像北域人。
柳少仟和邵涵对北域武功皆没有研究,摸不透对方是否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却可以感觉到那人内力深厚,单独对上怕是连生机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尽力掩藏气息,动都不敢动一下。饶是如此,邵涵心里也没底,总觉得对方还是察觉到了他们。
“应当没有。北域人武功路数走的是硬路子,轻功向来不怎么拿手,何况你我气息并未泄露,不至于这么不巧。再者说,那人去寻周天和定是为了密谋之事,若是发现了我们,不可能还放我们离开。”柳少仟凝眉道:“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天,只误打误撞碰上这么一个异域人,很难说御火门内还有没有同等级的高手存在。若是有……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收场。”
慌张的情绪被热茶抚平,邵涵也渐渐冷静下来,沉吟片刻道:“这么一个北域人,难道和荒山上的那些尸体有关系?瞧那人的样子,和周天和似友非敌,怎么可能帮着御火门杀自己同胞?或者,他并不知道御火门对北域人的所作所为?”
柳少仟难得没给答案,连个自己的猜测都没说。
屋子里静了一会,柳少仟起身道:“去睡吧,明日我们先离开御火门,这里太危险了。”
再大的案子也不能以命相搏,更何况还是带着邵涵,柳少仟万不肯让自家小少爷陪着他冒险。
“你这是瞧不起人吗?”邵涵吊着眼睛瞪他:“少爷才不怕危险,昭阳山庄出来的哪里能是怂货!”
说完,见柳少仟神色不愉,才哼哼唧唧说出心底实话:“那什么……就算要走也是一起走,你别打着把少爷哄走了,自己再回来探查的心思。”
柳少仟一顿,神色一敛无奈地笑道:“话都不能好好说!”手臂一揽将人抱到床上,解开了紧贴在身上的夜行服:“怎么?担心我?”
他不得不承认,邵涵所说一点不差。他不愿让邵涵跟着自己冒险,却也不能不管这个案子。荒山上的百余具尸体,即便是外族人,也是件大事。放着不管,不说之后影响如何,单是尸体上那不明药物的存在,就足以让人担忧惊惧。
更何况……这么多江湖人在这里,若要都中了招,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乱子。
不过这个嘴里向来没好话的小祖宗居然肯关心自己,实在让柳少仟心情大好。想到此,柳少仟低头亲了别别扭扭不看自己的邵涵一下,把人搂进怀里躺好。
“你放心,我便是回来,也会带着影卫一起,定不会自己独身犯险。”话音一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邵涵眯着眼收回掐了他一把的手,冷笑:“小爷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要是敢,明儿个我就去找人,率大军把这里轰平了!”
见他一脸认真,还带着丝丝戾气,柳少仟不敢再死犟,只能服软:“好好好,听你的,不回来。”
“嘁。”邵涵没忍住又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沉默地趴了好长时间,才道:“给我爹去封信,让他派几个人来查查吧。这种事,他应该擅长才是。”
出门在外还没过两个月就要和家里求援,怎么说也有些丢人。邵涵对自己的没用有些颓丧,不过还是下定了决心。
不然……身边这人怕是百分百要犯险,届时再想救人,就更麻烦了。
或许是今晚那个异域人给邵涵地心理阴影太深,他竟是半点没有想对抗一番的念头。
“好。”柳少仟似是察觉到他的挣扎,没再反驳。
这一夜邵涵睡的极不安稳,每隔一会便会迷迷糊糊醒来,意识还没清醒就先伸手找柳少仟,确定了人在身边,周围又没危险,才迷迷糊糊再次睡去。
和小少爷睡了这么些天,柳少仟头一回见一沾床就人事不省的小少爷睡的这么不踏实,顿时生了几分心疼,将人紧抱在怀里。这一抱就是一整夜,偏柳少仟一夜未合眼,也没显露倦意。
第二日清早,天光初亮邵涵便清醒过来,难得没因为自己趴在身边人怀里而别扭闹脾气。
揉揉眼睛打个哈欠,邵涵揪着柳少仟中衣前襟,懒洋洋道:“什么时候了?”
“天儿刚亮,附近还没人有动静。”柳少仟给他揉了揉额角,柔声道:“一夜没睡踏实,头疼不疼?”
习武之人可以不眠不休坚持几日,但不代表这么睡睡醒醒一夜折腾几遭也还有精神。睡了却睡不好,反而好不如不睡的舒坦。
“还成,就是老做梦。”邵涵嘟囔一句,老实趴在他怀里,不怎么愿意起身。
柳少仟又朝上抱了抱他,让人趴在自己胸口,低头吻了吻毛茸茸的头顶才问道:“做什么梦?”
“梦见那个大块头冲进来把你扛走了,和我说要跟我抢亲。”大概是困意还没完全过去,邵涵一五一十交代了,一点没隐瞒。
然后就把柳少仟乐坏了。
“你说你小脑袋瓜子一天都想点什么?”柳少仟乐不可支,又因为这句话暗藏的意思而不可自已地兴奋开心。
伸手顺着小少爷腰线摸下去,柳少仟敛了几分笑意,眼中带着些许缠绵温存:“怎么?怕人抢我?”
“谁稀罕。”邵涵嘴快地回了一句,却没松开扒着柳少仟的手。
平日趾高气扬时时带着傲慢的小少爷,这时候一副懒洋洋地乖巧模样。口中虽然还是那副别扭傲娇的语气词句,可行为充满了依恋和不安。
不知怎么的,心底刚升起的那点旖旎忽然消散,独剩温存。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被家里人宠上了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又没经历过真正的挫折,脆弱易折又百般遮掩。如今碰上了一点不确定又危险的因素,便下意识依赖起眼前最信任的人,有些害怕需要自己去克服,去面对。
这样的性子并不好,若是真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极可能会让邵涵一蹶不振乱了阵脚。邵世阳肯放邵涵出来,未必不是想扭转他这种掩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的脆弱柔软。
不过……柳少仟不觉得不好。
邵涵是个孩子,是个被人宠爱着,无忧无虑的宝贝。哪怕他永远都这么脆弱柔软,也依旧可以在爱他的人的庇护下,顺风顺水无忧无虑。他不需要面对那么多过于残忍的挫折,不需要太快长大,可以慢慢去尝试蜕变,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襁褓。
更何况,柳少仟十分清楚,邵涵本身并不是个懦弱的人。否则不会心心念念踏入江湖,不会明知一路上有无数危险,还心甘情愿和他走到现在。
成长,是个残酷而漫长的过程,每一次蜕变,都意味着经历了痛楚。无论世人如何埋怨他的团子怯懦胆小,他也愿意慢慢扶着他成长,等待着他真正的蜕变结束。
不是每一个天之骄子,都生而拥有着坚韧和勇敢。他的小少爷若是愿意,自当可以永远被保护着,骄纵蛮横,意气风发。
那样,或许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好,也就只有自己,能看到他的光芒。
只是柳少仟也明白,他的小少爷注定不会止步于此。他将以自己的勇敢和无畏,去挣脱一层层枷锁,必将在未来的某一日,绽放属于自己的风姿。
而那时候,也意味着他的小团子真正长大,成为一个不需要依赖他的人。
这般想来,倒不如让他一直软弱下去,依偎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安安心心做不谙世事脆弱易折的宝贝。
“起床!不走了!小爷还就不信,不就是个武功高一点的傻大个吗!我还能奈何不了他!”元气满满的小少爷一跃跳下床,伸腰踢腿振奋精神,眉目间满是信心。
心底的晦暗念头骤然消散,柳少仟倚在床头看着自己在床下折腾的邵涵,眼神柔软。
算了,若是真那样,也就不再是那个邵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