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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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陵城书画巷，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一闪即逝。风过，好似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片刻后，那道一晃而过的身影又回到原地，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停留了大约盏茶时间，便再次一跃而起消失无踪。
一炷香后，杨陵城知府衙门，诸多家丁捕快眼皮底下，明晃晃让人放了个染着血的麻袋。
杨陵城知府马久安在此地为官十数载，奈何庸庸碌碌无甚作为，又实在没有路子打点京中关系，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动上一动，只能十年如一日趴在杨陵城知府的位子上。
杨陵城不如江南富庶，不如京城繁华，亦不如北地掌握兵马粮草大权。没有丰厚的油水可吞，握在手里的权力又少得可怜。可偏偏好死不死的有个皇帝器重的昭阳山庄隐在附近山里，让皇上的目光死死盯着这里，行事为官不敢有丝毫差池。关键是若能攀上昭阳山庄也就罢了，可这昭阳山庄藏在深山中无人知晓其踪迹，山庄中人更是轻易不露面于人前，哪怕是想攀关系，也见不到人。
向上无望却要胆战心惊的度日，哪怕是换一个没什么野望的，都少不了要有压力。更何况马久安这个为官清廉实实在在是被逼出来的，他还是更愿意做个搅浑刮油的中庸昏官。
而此刻，在杨陵城窝了这么久的马久安，终于盼到了自己那份机缘！
当今圣上是位明君，素来用人不疑。可为帝王者，真正信任的人却少之又少。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今上最为信任的唯有两人：一为昭阳山庄之主，异姓安亲王邵世阳；另一个则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人，名为柳少仟。
若说邵世阳还有个皇帝亲赐的亲王之衔，大小也是个外姓皇室。偏这柳少仟却是实打实的无官无爵，却被今上特此三司任行，更是手握九龙金令，来往各级官府衙门畅通无阻。
就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不知招了多少人的恨，可又无人敢与他对着干。只因这朝中上下大半官员的脑袋，说不准就在这柳少仟的桌案上摆着，稍有不慎，便是送上御案挨宰的结局。
地方官或许不清楚这么多，可不妨碍他们知道柳少仟受帝宠。
于是当柳少仟忽然来到这平庸又不平庸的杨陵城时，马久安就猜到自己的机缘……怕是来了！
柳少仟长得很是俊朗，一身素衣一柄折扇，活脱脱的世家风流公子。单看言行，决计看不出这是京中令无数官员兢兢战战的活阎王。这人好像很爱笑，可待常人却总是似笑非笑地模样，不会觉得怪异，久了却总觉得让人瘆得慌，感觉像是被他捉到了什么把柄一般。
“杨陵城素来安宁和乐，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想来，马大人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下回归京，我定然一切如实禀报皇上，好好为大人美言几句。”柳少仟唇角微弯，握着扇子笑言。语调带着几分缓慢，像是有些漫不经心。
不管是否是漫不经心，有这么一句话已经是让人欣喜了。马久安慌忙弯了弯腰，一脸谄媚做足了低态：“能得柳公子看重已让下官惶恐，何敢劳烦柳公子在皇上面前美言。下官也不求其他，只求这杨陵城富足安稳，百姓生活和乐，已经是足够了……足够了……”
“哦？”柳少仟笑意更深，随即赞赏地点头：“看来马大人果然是心系百姓，若是杨陵城没了马大人，岂不是可惜了？这样也好，回京后我便禀明皇上，让马大人好好在这杨陵城安稳一辈子，也好让杨陵城百姓安心，让他们的父母官大青天能一直留在这，佑他们一世长安。”
马久安……马久安弯着腰一个没绷住，差点直接扑到地上去。
这……这怎么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柳少仟只当是没看见，自顾慢悠悠朝着前头走，还似乎不经意朝着侧后方瞥了一眼。
正待马久安要想办法挽回的时候，前堂突然跑进来个家丁，面目惶恐似是见了极可怕的事情。跪扑到地上喘了好几口气才颤颤巍巍禀报：“大大大大……大人！堂上……堂上让人放了个麻袋！”
马久安正烦着自己的官路被自己犯蠢堵死了，闻言火气上涌：“无知刁民挑衅公堂威严，抓起来就是，何至于如此惶恐！”
“我想……他怕的是那个麻袋。”柳少仟见过不少世面，想通了症结所在，开口道。
那家丁连连点头，脸色青白瑟瑟发抖道：“大人……那麻袋里头……麻袋里头……像是人尸！”
不管是为何会怕成这样，人尸这样让人堂而皇之放在大堂，不是伸冤就是挑衅！更不谈柳少仟在这，马久安更想借着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于是一整衣冠满面正色：“带本官去看看！”
柳少仟不知想到了什么，朝大堂走了两步后忽然停住脚步，又朝后方看了一眼，随即笑着摇摇头，跟着马久安走进了中庭回廊。
后方一颗海棠树被风吹得晃了几晃，落下一片粉白的花瓣。
到了衙门公堂上，沾着血的麻袋半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麻袋没完全解开，不大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只是时值盛夏，血气肉腥的味道刺鼻熏脑，一群官差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面上不显什么，却也是一个个嘴唇紧抿面色发青，恨不得离得那麻袋远一点。
此时不是公开堂审的时候，衙门大门紧合着，倒是没什么人看。不过饶是如此，也不敢有人妄动。
马久安匆匆赶至大堂，一脚踏进来还未开口，就被这味道熏得一个趔趄，当即就有调头回去的冲动。可想到身后就是柳少仟，他又生生把这冲动忍了下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衙门里这么多人，有人明晃晃将这东西送进来，就没人发现吗！”马久安气得跳脚，又被这味道熏得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快疯了。
柳少仟饶是再淡定，也被这气味弄得脸色有点难看，不过好在他也经历过不少类似的场面，稍稍调整一下便面不改色上前，亲手取下了插在麻袋口的一片竹简。
竹片轻薄，处理的光滑平整，上头刻着的字笔锋肆意很是随心所欲。
——闻京城柳公子屡破奇案，此案便交由柳公子接手了。书画巷，不客气。
柳少仟失笑，顺手从袖袋里取出手帕抹干净竹片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将那竹片直接放置在胸口，随即好整以暇地看着瞪大眼睛盯着他的马久安：“马大人，开始吗？”
马久安吞了吞口水，目光从他脸上游走到他胸前，又从胸前转回他脸上，神情纠结中带着点嫌弃，不明所以中又透着点不知所措：“柳公子……那竹片……”
“噢，”柳少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就好像竹片是随手从地上捡的，不是从一堆染血的不明物体中取出来的一样：“不过是好心的百姓送来的一封举报信件，和案子没多大关系。”
——你一定是在逗我！
马久安抽了抽嘴角，到底是没敢说什么。磨磨蹭蹭上前了两步，却站在五米开外不肯再朝前走，也不知道是被熏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张嘴就问：“柳公子，这麻袋……要怎么审案？”
“马大人说笑了，”柳少仟眼神似乎冷了一瞬，随即道：“麻袋自然不能审，还是要看看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说完，他也不指望马久安，从怀中取出一副轻薄的不知什么动物皮做的手套戴在手上，小心解开了那不断渗血的麻袋。
麻袋重量不轻，口一松立刻倒在地上，内里的东西混着血，立时从麻袋口涌出，洒了一地。
“呕——”
两个官差没忍住，青着脸直接冲了出去扶着树狂吐。
柳少仟倒没怪他们，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忍住。
麻袋中放在最上头的，是个已经看不出模样被削掉了皮肉只剩白骨的头颅，偏偏那头颅头皮头发被留存的完完整整，尚能看出是个喜爱养护头发，珍视容貌外表的年轻女子。
虽然沾了血，却能看出头发黑亮精致，发间还有不起眼的银色细钩。这种细钩一般只有年轻女子会用，用于将散碎的头发贴附在盘好的发上，不至显得凌乱。而一般上了年纪的则会选择暗色，或者干脆不用。
除去头颅外，下头全是臂长掌宽的肉条，内里还掺杂着或长或短的白骨。
从尸块表象上看，这具尸体……是被人活生生砍成这样的……
看了眼外头已经吐成一片的几个官差，柳少仟表情也实在谈不上好。且不论别的，柳少仟现在由衷佩服那个把麻袋拿来的人。
昭阳山庄。
管家邵青正指挥着人把新带来的一群侍从安置，准备等会好好审查考核。孰料一转身，就见着个淡蓝色的影子从眼前一晃而过，空气中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少爷！”邵青赶忙开口大喊。
浅蓝色影子一滞，回身冲到他身前抬手就捂他的嘴。
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面容精致带着点慌张，被邵青挡着还努力想伸手捂上去，显然已经乱了方寸。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就又把手收了回去，嘴上不停地小声道：“邵叔小声点！别让我爹听见！”
邵青脸色发黑，看着眼前几乎能被称之为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脑仁一阵阵发疼：“我的少爷喂！你这又去哪滚了？这怎么一身的血味，瞅瞅这衣角，居然还沾上了！”
“咳！”小公子轻咳一声，压着衣摆把沾了血的地方朝后一压：“没什么，不小心沾上猪肉摊上的猪血了。”
“少爷你快别骗我了，这哪能是猪肉摊上的！你是不是又跑去外头打架了？这要是让庄主和陆先生知道了，还不又得罚你！”邵青絮絮叨叨念着，以便让下人先带人下去，一边带着小公子朝竹园小榭走去。
“所以说别让我爹知道嘛！”小公子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跟着他朝前走。
奈何越是做了亏心事的时候，越是会倒霉。好巧不巧地，两人正碰上去寻人未成，转头朝前头走来的邵世阳。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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