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边际》折荆

3、第三章

　　梁生歌回到家的时候，梁母已经睡了，经过一天的劳累，她也没有精力再去等他回家。

　　梁生歌轻轻关上门，摸黑走近自己的房间，在经过梁母房间门的时候，他还能听见她沉重的鼾声。梁母在一家大型超市做着收银员的工作，虽然平时工作很累，但是工资还是很尽人意的。

　　也正因为如此，梁生歌从来就不敢跟秦烨闹大了，梁母肯定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走上这样一条路的。不过就在梁生歌开始扭转自己的想法，试图在上大学后婉转地跟他妈坦白时，秦烨却又来这么一出。简直是把他这么长时间的纠结与不安给生生变成了个笑话。

　　梁生歌躺在床上，屋内没有开灯，窗户也没有关上，呼啦啦的冷风晃荡在房间里，衬着他苍白的脸色更像个鬼魂。他翻过身来，蹭了蹭枕头，可能是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人体的防御体制一旦开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发觉胸口的闷痛好了一点。

　　果然他还是很在乎的，梁生歌嘲讽地笑了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梁生歌去上学时，林琳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看书，听见脚步声后，女孩儿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梁生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让开。”

　　林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变化挺大的啊。”

　　梁生歌莫名地有些烦躁，“你们之间的事情能不扯上我吗？再说，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可不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这是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林琳笑。

　　“梁生歌，我劝你一件事，如果你还不想身败名裂，或者是被自己的母亲用失望的眼神看待的话，就离开这个城市吧。”

　　梁生歌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能让我哥不得不听从的人，除了我那个爸还能有谁？”

　　梁生歌发现，在她提到那个爸的时候，眼底却划过一丝讥诮的神色，本来就漫不经心的脸上更是冷了几分。

　　虽然林琳说的不像是作假，但是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特别是现在处于高三的敏感时期，说什么梁母也不会同意的。

　　梁生歌也只好就这样拖着。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并不需要他想什么，已经有人帮他做了决定了。

　　就在某一天梁生歌回家时，梁母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她在缝补衣物，戴着眼镜认真的样子就像个老学究。梁生歌看着莫名想笑，他放下书包，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咕噜噜喝了下去。

　　“妈，怎么不睡？”

　　“睡不着。”

　　“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不上了。”

　　“什么？”梁生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心里一沉，转过头，“发生什么事了？”

　　梁母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梁生歌更是心里发慌，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坐在沙发上，“妈，是工作不顺心吗？”

　　“生歌啊，”梁母不常喊他名字，一旦喊了就是真的有大事发生了，“今天你爸来了。”

　　梁生歌的脸色唰得冷了下来。

　　梁母搓了搓手，又叹了口气，“我把钱给他了。”

　　“妈！”

　　“别急，生歌，这钱本来就是他的，我只是还给他而已。”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闻不问，现在将这钱还要回去了，妈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样就两清了……唉，两清了。”

　　梁生歌简直要气疯了，但是看着梁母说话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不忍心朝着她发火，只好阴沉着脸，“我明天去找他。”

　　“别去！”梁母突然抬高音量，“那种地方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你都不准沾上！”

　　梁生歌不说话。

　　梁母知道他还在生气，只好道，“生歌，这些都没关系的，你好好的就行了。”

　　梁生歌红了眼，感觉自己再待下去真的要爆发，只好怒气冲冲地进了房间，啪得甩上门不管了。

　　梁母年轻的时候跟梁父还是挺好的一对儿，可惜梁父后来迷上了赌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夫妻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梁母再也受不了了，才提出了离婚，而因为心里还存着愧疚，梁父后来还东借西借得补偿给了梁母一大笔钱，来让她好好照顾岁数还小的梁生歌。

　　没想到那个男人如今还有脸将这钱给要回去！而他妈竟然还给了！

　　因为心里有火，梁生歌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他起来的时候，梁母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出去找新工作了。

　　他啃了块面包就朝学校走去，不过就在一个拐角处，梁生歌心里转了个心思，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个方向他看着梁母走过无数次了，就是她去工作的路。

　　梁生歌站在超市门口，抬头看了眼悬挂在顶上的巨大惹眼的招牌，走了进去。

　　因为梁母在这个地方干的时间也够久了，所以这里的有些固定工人其实都认识梁生歌。但今天明显不同，那些人不像平常一样热心地过来打招呼，倒显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连这个应该上学的时间点梁生歌不在学校，都没想过问一句。

　　梁生歌心里觉得怪异，他抬脚朝着平时梁母工作的地方走去，还没走到，人声却先一步传进了他耳里。

　　“真的很对不起，张经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会突然来，我之前也是一概不知的，真的对不起。”

　　“小梁啊，我知道的，你平时的为人我都清楚，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你知道，就算我想要保你，也是无能为力……”

　　“唉唉，知道的，我知道张经理一直都很照顾我……”

　　“公司已经做出决定了，希望你之后能再找个好工作吧，这些损失就看在你平时的工作表现上，不用赔偿了。”

　　“那真的太感谢了！”梁母喜出望外，不停地鞠躬弯腰，“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张经理叹了口气，“我也没做什么，那群人还会再来的，你还是多多注意。”

　　梁母连连应是。

　　梁生歌就站在十步远的距离看着，梁母脸上感激的笑容和那每一下都像是要折断腰般的鞠躬，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黑白的默片，他突然想起来，梁母的腰一直都不好，是成年累月的疾病。

　　他张了张口，想要走过去问她，可是到最后，他后退了几步，一种惶恐像潮水一般对着他席卷而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呢？

　　梁母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却发现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梁生歌走在学校里，他走得很急，却是朝着林琳的教室而去，然而就在半路上，他班上的老师拦住了他。

　　“梁生歌，你今天迟到了。”

　　“对不起，”梁生歌干巴巴地回道，“我现在有事。”

　　“正好，我也有事，来我办公室一趟。”

　　梁生歌抬起眼，戴着眼镜的数学老师眼神锐利，此时正深沉地看着他，那眼神无来地让他意识到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了。

　　一张照片啪得摔在了桌子上，对方抽出一根烟点上，沉默在蔓延。

　　确实用不着说些什么，那张照片就能充分地说明一切了。

　　就算是再好的兄弟，也不可能会接吻吧。

　　梁生歌看着那张照片，心像块石头坠入冰冷的海底，然而在极度的恐惧后，他却为那张照片上秦烨的深情温柔刺激地发笑。

　　老师拧着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梁生歌摇了摇头，眉眼间带了丝认命，“老师您还有事吗？”

　　像是被他的话给惊到了，老师嘴里的烟都没拿下来，诧异地盯着他，半晌，他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影响很大？”

　　“我知道。”

　　“那你还这个反应？”

　　“不然呢？”梁生歌低下头，“秦烨已经走了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是在交往？”

　　“或许吧，”梁生歌无所谓道，“看他怎么说，可能会否认也不一定。”

　　“梁生歌！”被他的态度刺激到，老师直接厉声道，“你们胡闹成这样就算了，关键是这张照片！这次只是寄到了我的办公室，那下一次呢！你有没有想过？！秦烨他的家庭情况你是知道的，他出国了，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你不一样！”

　　梁生歌嗯了声，“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他直接推门出去，将背后的老师气了个够呛。

　　外面的太阳随着门的打开撒在梁生歌身上，是难得的好天气。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相反的是，越想到那张照片上秦烨温柔的笑意，他就愈发心底发冷。

　　仿佛是心底的一道闸门猛然松了开，脆弱的防御机制终于失去了效用，彻骨的疼痛和寒意像一把刀狠狠地碾过心脏，梁生歌走了几步就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朝着厕所奔去，沿路上撞上了几个学生，被撞到的人气愤地回头，却瞥见那个少年眼角划过的水迹，不禁呆愣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