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巫》念唐唐

15、第15章

　　薛明乘坐的那架飞机到城堡之前。
　　月亮正在厨房煮鱼。

　　这几天气温诡异莫名，时寒时暖，前些天湖里的小鱼虾还活蹦乱跳着，昨天凯茵再去捞，回来时两只爪子都结了霜。
　　她细心地用小刀剥去虾壳，拎起红虾的长须，柔软的虾身荡过锅沿，小西红柿清淡地浮在汤面上。

　　趴在窗台下的凯茵突然动了动耳朵，月亮心不在焉地洗了手，游移不定的目光被吸引向窗外。
　　熟悉的嗡鸣声越过头顶，苍白透明的天空底下，飞机尾部喷着寒气，如自然塌陷的沙堆般从天空滑向停机坪。

　　她走到窗前，城堡与飞机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凯茵侧躺在窝里抻着四只爪子，睡眼惺忪地喵一声。
　　“别睡了！”月亮搓着指尖撒下一撮冰渣，猫咪一下跳起来，拼命抖掉毛里的凉意。

　　“凯茵，是你发出的预约？”月亮猛然转身，胳膊肘杵翻了架在火上的长柄小锅，淅淅沥沥落一地汤水，未熟的鱼虾可怜兮兮地卧在里面。
　　刚抖净毛里的冰渣，凯茵又蹦跳着躲开四溅的热汤，急道：“我没有！”

　　门前闪过一个人影，男人垂着两只手，月亮注意到他换掉了那件暗金色的长袍，穿着一身漆黑，身形笔直。
　　他将目光投过来，浅灰的瞳色缥缈如柳絮，“有吃的吗。”

　　最后一次见他是六天前，期间他似乎一直盘腿坐守在李天仁身边——在底层大厅。
　　月亮和凯茵为避免碰见他，便也一直呆在二楼不出去，凯茵每天去湖边捉鱼就从二楼厨房的窗口进进出出。

　　六天水米未沾，男人本就苍白的面色倒没什么突兀，只是嘴唇粗糙起皮，裂纹里缠着的血丝触目惊心。
　　“里面有牛奶。”月亮瞧他一眼，指了指冰箱。

　　牛奶自然是冰的，吸血鬼似乎也不在意，尖尖的牙齿轻易地撕开包装纸，喉结藏在严实的黑袍底下，也看不到他吞咽的动作，几秒后，他将空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他没有合上冰箱门，骨节纤瘦的手摸出另一袋牛奶，亮出牙齿咬开封口，继续仰头痛饮。

　　月亮悄悄移动一步，似有意无意地挡在窗口前，凯茵绕过她跳到窗台上，头也不回地冲向湖对岸停机坪里的飞机。

　　男人将胳膊放下，嘴角浸着奶渍，“你救不了他。”他反手扔掉空的包装纸，随意抬袖抹了抹嘴。
　　奶盒精确地撞进他背后的垃圾桶。

　　月亮向前一步，严厉地盯住他，“也许你父亲没来得及告诉你，人界不止受巫界庇佑，自万物初生起六界便约定任何战火不得绵延向人界！李天仁是血界吸血鬼家族的弃子，可你并不是！”

　　天意目光专注，“谁会知道？”他低了视线与她交错，“我知道你不敢说。”
　　“神会，”月亮不闪不避，“他们站在人类一边。”

　　“人类，”语气仿若嗤笑，天意转身离开，同时淡淡道：“他很快就不是了。

　　月亮拦了他一把，用微微发颤的手臂。
　　“飞机来的那一刻，”结界曾打开了一瞬，“我就向巫界发了信息。”她说，当时完全是无需思考的举动。

　　天意顿住脚，隔了几秒才回头，眼里升腾起淡淡的血色，“我一直在避免与你，与巫师站在对立面。”
　　“可是你自己找死。”他袖口微动，仿佛一阵柔风掠过，豆粒大小的金光冲出来，将房间所有的出口糊上淡金色的结界。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月亮语气平稳，“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是在劫难逃。”
　　“也许你放了那个人类，罪行会小一点。”

　　天意自设下结界将她缚住，便一言不发，接着他快步走出厨房。

　　不到几分钟，凯茵小小的身影映上门框处的结界，它胡乱撞了几下无果后，才“月亮！月亮！”的叫出声。
　　“我没事。”月亮走过去。

　　凯茵气喘吁吁，“月亮，那个叫薛明的人类是......”结界相隔，月亮无法直接从它脑袋里得到信息。
　　它化繁为简，尽量迅速地交代薛明的身份经历。才说两句，对面模糊的影子就点点头，“可以了，就从王林入手。”

　　“薛明的客户王林？”凯茵扒拉一圈耳朵，有些无奈，“我也想过，可是李正，哦不，天意还记得他吗。”
　　月亮一时没说话，接着扣指敲了敲坚实的结界，“总有些把握，凯茵你快去试一试。”

　　然而......
　　薛明这个人类可能被吓傻了，凯茵想，他比初来时的李磊——城堡之前的一个客人，胆子还要小，竟丝毫领会不出它的眼色。

　　凯茵生龙活虎地窜上去，将他挡在身后。
　　虽然一触到天意冰凉的眼神也有些胆寒，仍站住了脚，视死如归道：“这位吸血鬼先生，请等一等！”

　　天意依旧沉默，只是那沉默的目光转向了它。
　　凯茵咽了咽口水，“薛明......这个人类，他认识王林，准确的说，是王林让他来这的。”

　　浅灰的沉默平原上仿佛燎过一蓬火焰，天意动了动嘴唇，“为什么？”
　　薛明愣住。

　　“为什么王林让你来这？”凯茵迅速转达一遍，顺带将他的话表述完整。
　　薛明回神拉过身后的背包，掏出相机递过去，谨慎道：“他只是让我调查一个网站，后来你们给我发了邀请函，我也只是拍了几张照片作证明。”

　　天意垂眼接过来，凯茵一看有戏，趁热打铁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A市的吸血鬼事件与这个网站有关，还说他的朋友......”薛明生生咽下后面的话，“这是客户隐私，不能透露。”

　　凯茵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替他说完，如果天意会相信它，它早就自己说了。
　　几根青白的手指捏着相机从它头顶伸出去，天意淡声道：“你来给我拍张照片。”

　　薛明和凯茵一起怔住，薛明下意识的接住相机，满面不明所以地按下快门。
　　天意立刻又伸手要了回去，“你走吧。”他垂眸翻看着相机，头也不抬道。

　　薛明却眼巴巴地瞅过去，胆怯地小声道：“那个......”
　　凯茵本来都心神一松，听了他的话，那一瞬想跳起来咬死他。

　　天意也没理他，快速翻完最后几张照片，接着扳回开关，动作很迅速地扬手，“扑通”一声。
　　湖面荡出一圈水花，薛明目瞪口呆，扭过头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

　　凯茵赶紧去拱他的脚，抓狂道：“快走啊你！”
　　薛明内心还在不甘地挣扎，最后天意抬眼，那一对充斥着血色的眼睛盯着他，薛明立刻没了任何想法，东倒西歪地冲回石板桥上。

　　凯茵跟在天意脚后回到城堡二楼，男人挥手散了结界。
　　月亮蹲在地上抬起头，神色似乎很意外，“你还没走？”她将手底下最后一点水渍抹净，起身把脏布扔进水池。

　　凯茵迅速跑过去蹲在她脚边，眼神默然交汇中，月亮知道薛明算是得救了。
　　炉子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子似乎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天意一直将目光投于其上，语气平静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吃午饭吗？”

　　他侧脸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月亮，“巫界不会有人来。”
　　月亮渐渐沉下心，唇色发白，“你早就知道。”

　　天意摇头，“我设了两层结界，每层的开关有时差。”
　　这人的心智太可怕，月亮有半晌没说出话。

　　热汤的清香气飘出来，天意率先转开目光，“你的厨艺不错。”简单却实在的赞赏。
　　他很自来熟的勾过一只瓷碗，执起长勺为自己盛了半碗汤，凑近鼻端闭眼嗅了嗅，月亮以为他接着要一饮而尽，但他竟弯了腰将瓷碗放在了凯茵面前。

　　月亮想，莫不是以为自己在汤里下了巫毒？心思太重，她垂眸笑了笑，对着猫咪仰头询问的小脸，温和道：“凯茵，喝吧。”
　　猫咪顿时敞开了肚皮，半碗鱼汤很快见了底。

　　天意的面上划过一丝笑，他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月亮警觉地抬头看他，就这一眼的转折，脚边的猫咪摇晃几步，一头栽进碗里。

　　“只是催眠的药物。”男人慢慢道。
　　月亮已经反应极快地蹲下去，指尖探入猫咪脖颈温暖的绒毛里，愈发觉出自己手指冰凉。

　　“只是催眠的药物？”她的声音都发颤。
　　天意点点头，“我说过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和巫师站在对立面。”

　　月亮抱着凯茵站起身，轻声道：“血界和巫界一直处于对立面。”
　　“我不想独自一人孤军奋战。”

　　“你到底想做什么？”被他眼底的执拗惊到，月亮不自觉得后退一步。
　　“我想要同伴。”

　　月亮张了张嘴，“人类不行，血界里都是你的同伴。”
　　“你觉得血界怎样才会庇护我这个被五界共同讨伐的吸血鬼呢？”

　　“......”
　　“或许穆恩·凯德茵家族最后一个女巫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