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颜》赤兔马

3、逼婚

　　两人走街串巷，来到一所大宅前。“猫儿”对火苗说：“景老太太一会儿就出来了，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看一下，一看到可怜的人，就会让管家或是给几文钱，或拿些饭菜、衣服给他们。”火苗心说：“这位景老太太真是慈悲心肠，她眼前出现一个慈祥老人的画面。”这时大门打开，火苗抬眼望去，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搀扶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太太。老太太着实有些步履蹒跚，她满头白发，驼着背。那管家身材高大，约五十岁上下，透着一副精明相，他搀扶着老太太在台阶上站定，那老太太这时抬头向前看去。火苗也在人群中向她看去，不由得在心里惊呼。这个人人口中的大善人，却原来长得一副凶相，她眼神里可丝毫没有半点柔善，让人看了望而生畏。
　　“猫儿”低声说道："这便是景老太太了，你可要记清楚了。”“嗯。"火苗暗叫不妙，她看着这位景老太就心里发毛，莫说要对她当面撒谎，就是说一句话，也需要勇气。“愣什么神啊，怕了？”“猫儿”揶揄道。“她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火苗当然不承认自己心里的恐惧。“那就好，我们先回去，你编好故事明天再来，我等着看你的好戏。”“猫儿”仿佛已经预见了结果，她这种等着看笑话的态度，反而激发了火苗。
　　午饭时间到了，一群乞丐围在院中一张大桌前，或站或坐。桌上放着大半盆米粥、半馍筐馒头和一碗咸菜。“猫儿”看了一眼，低声哼了句：“一天三顿都是这个。”火苗也饿了，她俩早上没吃饭就出去了，往返城东一趟，回来都中午了。她拿碗盛了小半碗粥，又拿了一个馒头夹了一筷咸菜，坐在角落里背对着众人吃了起来。火苗正吃着，听到那名妇人在她身后问：“喂，新来的，你看到那景老太太了吗？”火苗“嗯。”了一声。“有没有把握？”“没有。”火苗如实回答。“唉，我觉得你气质不同，我看好你，你竟然这么没信心？！”那妇人语气中不免有些惊讶和失望，“那你就……”“我想试试。”火苗打断了她的话。不知是“猫儿”的激将还是这妇人的“鼓励”，抑或是又想起了大小姐、吴远哥哥，还有自己的脸，目前的形势不由她选择，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而且是尽最大努力。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那妇人先惊后喜。“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跟大伙儿介绍一下自己吧？”火苗转过身，面对着众人说道：“我叫火苗，请各位多多关照。”众乞丐嘴里或嚼或咽，也不答话。火苗看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半块馒头，她把自己咬过的掰掉，然后走过去把剩下的馒头都给了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从她手中接过馒头大口地吃起来。火苗这才明白这儿的馒头也是定量的，不能多吃。火苗到厨房把碗洗了，出来后坐在凳子上沉思。那妇人一直盯着火苗做完，然后她走过去对火苗说道：“其实也不难，你就是给景老太太讲一个能打动她的故事而已，这里比你早来的每一个都讲过了，唉，只可惜都没成功。"是不是她们说得都太假了？”“那当然不是啦，在这儿的每一个，都是苦孩子，哪一个身世不悲惨？随便一说就可以让人哭得稀里哗啦。”那妇人说道。“难道都还不够惨？”火苗问道。“也许是吧，谁知道这位景老太太喜欢什么口味的？”那妇人一脸迷茫。火苗听了心里暗觉好笑。
　　火苗心想：“这位老太太想来已经厌倦了这些人的套路了，肯定每个人一讲都是那一套，我可不能跟她们一样的讲法。”她随即问了身边几个小姑娘是怎样讲的，那些姑娘就原原本本的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并没有丝毫的夸张和渲染，在座的人听了无不落泪。火苗心想：“不是她们讲得不真实，不自然，那位老太太应该知道讲身世的人和这妇人的背景，更是知道如果不给她们银子，她们就得几乎一辈子为这名妇人乞讨。但是这些竟然全都影响不了她，那她到底要听怎样的故事？”“我的身世还没有这些姐妹们的悲惨，我恐怕打动不了她。”火苗不禁有些泄气。“你也不用灰心，也不见得，这老太太也许就喜欢你这类型的呢，‘萝卜芹菜各有所爱’。”那妇人鼓励道。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成败就看运气了。火苗打定了主意，“我明天一早就去。”“嗯，那明早你最好饿着肚子去，那为了更真实些呢，今晚的饭也不用吃了，让她一看到你面有饥色就可怜你。对了，你到时得把面纱揭开，让她看到你的脸。”那妇人叮嘱道。火苗不再说话，她自然是不肯给人看的，揭开伤疤给人看，无异是在她的伤口上撒把盐。
　　第二天火苗独自去了，却吃了早饭。那妇人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祈祷着：“天灵灵，地灵灵，保佑火苗成功，让我发笔小财。”说完她给“猫儿”姑娘使了个眼色，那“猫儿”便尾随着火苗而去。离那个大宅子越来越近，火苗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厉害。景老太太那张脸依稀就在眼前晃动。火苗心想：“悲惨故事也许就成了这位老太太晚年的一大乐趣呢，她和《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国王一样，把讲故事的人的命运握在手里。”
　　火苗等他们施舍完，就上前去对景老太说道：“我想求您一件事。”火苗仰视着台阶上的景老太太，到了这步田地，就全都豁出去了。景老太太眉头微微一皱，向管家略一示意，管家见多不怪，神色平静地说道：“请到府里说话。”火苗听了暗喜，这也就是成功了第一步。管家搀扶着景老太走在前面，火苗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穿宅越院来到了一个大厅，管家扶着景老太在椅子上坐好，丫环奉上茶，景老太太喝了一口，悠悠地说道：“这位姑娘你坐着说话吧。”语气虽然平淡，但不失威严。火苗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那景老太又对管家及丫环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管家有些不放心，待要说话，景老太挥手示意他下去。这一切，火苗也全都看在眼里。于是她说道：“谢谢您信任我。”景老太太说道：“你倒很敏感。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想必你也知道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用身世打动我，你要继续留下来讲呢，还是放弃呢。”这位景老太开门见山的话让火苗大感意外。她心想：“来都来了，总要试一试。”于是她站起来，恭敬地说道：“您能见我，还容许我给您讲一个您未必喜欢听的故事，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结果，我已经想到了。”“结果你已经想到了？那你还有说得必要吗？”景老太追问。“哪怕有一线希望，我还是要尽最大努力。”“态度不错。”景老太赞许道。
　　“我知道我见到了您还戴着面纱很失礼，但请您原谅我，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的脸上的皮肤毁了。”火苗不卑不亢地说完这些话，景老太柔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想别人看到你的美貌呢，毕竟你只身一人抛头露面，难免多有不便。”火苗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今天见到您，不想再讲我的身世，因为我不想靠博取您的同情来换银子赎自由，我想跟您借五两银子，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情还要办，不能在这儿耽搁时间。”景老太听她说完，心里暗惊，但仍不动声色说道：“你倒是一个有骨气的姑娘，我若是不借你，你便怎么办呢？”“您若不借我，我另想办法，我不能绑架您的同情心，您借给我，是情义，不借也合情理，我没理由怪您。”景老太太哈哈大笑，心里却对火苗另眼相看。
　　“管家。”景老太声音刚落，候在屋外的管家应声而到。“你去把阿虎叫来。”景老太吩咐道。“是”，管家退下自去叫人。火苗不知道景老太什么用意，也不好相问，只好落座静观其变。不一会儿，管家和一汉子进来。火苗看那汉子约莫有十八、九岁，人长得壮实，虎头虎脑的，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景老太一示意，管家便又退下了。那小伙子不知叫他来是何用意，正要相问。景老太说道：“阿虎，给你说个媳妇好不好？”阿虎挠挠头，嘿嘿地傻笑。火苗心说，这人不傻吧。“我问你话呢。”景老太显然怕火苗误会阿虎精神有问题。"阿虎都听老夫人的。”火苗听他说完这句话才放下心来，这人没毛病。她突然意识到景老太太突然叫阿虎过来，还当着自己的面说要给他说个媳妇儿，难道是……。”景老太转而笑呵呵地对火苗说：“我们在这儿聊了好一会儿，还不知道姑娘芳名？青春几何？”“我姓火，单名一个苗字，今年十七岁。”“你们正是大好年纪啊，阿虎呢，今年十八，你们都挺搭的。”阿虎仍是憨笑。火苗立刻起身说道：“多谢您的美意，可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还不能嫁人。”
　　景老太看了一眼火苗，语气有些严厉地说：“你先坐下，”她又看了一眼阿虎：“阿虎，你也坐下。”阿虎便坐在火苗的对面。“阿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忠厚老实，人长得也精神。我的儿孙们都在京城，我老了，不想离开故土。阿虎的双亲在他八岁那年相继病故了，我瞧这孩子可怜，就收他在府中做事，到今年整整十年了。说心里话，我把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景老太说完这番话，看了火苗一眼又继续说道：“我在大门外看到你那双眼睛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刚听了你的一番话，觉得你还是一个有骨气的孩子，我觉得你俩很合适。”火苗正欲说话，景老太却自顾自地转而对阿虎说道：“阿虎，你对面这位姑娘，你喜不喜欢？”阿虎红着脸说：“喜欢。“可是，可是我脸毁容了。”火苗急忙说道。“我不在意，只要你心好，我就喜欢，我看你眼睛就喜欢。”阿虎真诚地说。
　　火苗听了他的话很是感动，但是她想到了“青梅竹马”的吴元哥哥，想到了他们的“约定。”论长相、学识，家庭，吴元都远胜阿虎，可火苗真的不是介意这些，她在意的是他们从小到大的那份深厚的情感。火苗也明白景老太也是一片好心，自己眼下，容貌被毁，不但身无分文还背着债务，景老太还肯把自己说给她这么看重的人，真是难能可贵；阿虎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是火苗毕竟还是不好意思把有意中人的事实说出来。
　　“你们虽然出身底层，却都是好样的，火苗呢，有骨气，阿虎呢，不世俗。我觉得你们再合适不过了。我年岁大了，儿孙们又不在身边，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很心满意足了，你们成婚心后，再有个一年半载，生个一儿半女的，我老太太更是欢喜。”景老太脸上满是笑意。
　　“谢谢您的好意，”火苗又起身说道，然后她对阿虎说道：“也谢谢你不嫌弃我的容貌，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景老太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她冷冷地说：“怎么，你不同意？”“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我还不能结婚。”“什么事儿比婚姻大事还要重要？你是觉得阿虎配不上你吗？”景老太已经有些生气。“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配不上他。””阿虎刚才都说了，他喜欢你，不介意你的容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我……我……不是，我现在不想结婚。”火苗语无伦次，也不知道此刻说什么话好，她不想伤景老太太的心，也不想伤阿虎的心，但她更不想伤吴元的心。“哼，我老太太说得话，从来没有人违逆过。你在这儿很安全，有我在，谁都不敢为难你，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说完，景老太起身，由阿虎搀扶着出去了。
　　火苗重重地坐回椅子，心想：“回去只能乞讨，留下就得成亲。我该怎么办呢？和阿虎成亲，留在这儿，就不用乞讨，也就没有前路的荆棘、凶险，自此也有了‘家’；阿虎真的是单纯得不介意自己现在的容貌，可是吴远哥哥看到我这张脸，他还会娶我吗？如果我这张脸万一治不好，他还会娶我吗？不，我要治好我的脸，我和吴远哥哥有约定，他说过要娶我，我也说了让他等我，我不能失信，况且，我也忘不了吴远哥哥啊，我又怎能辜负他对我的情意？我不能一遇到困难就妥协啊，我刚才还拿吴远哥哥和阿虎比，我怎么能有怀疑吴远哥哥的心呢”。火苗在内心挣扎好大一会儿，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