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心绻缱 ...
-
<<<<<<<<<贰拾伍.
戏台子上越发热闹了起来,一台《贵妃醉酒》将情绪推到了高潮,宫门里的烛光明晃晃地摇晃着,给原本燥热的宫殿又添上了些温度。
太后的眼皮开始突突地跳,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可是她又不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方,就如同她不知道暗夜里潜伏等待着捕猎的野兽在何处一样。
戏台后面的气氛更加紧张,五十多人拥挤在那里不知所措,白斗篷堵在门口,放自己的人一个个地过去,而墨家的戏子只好干巴巴地瞪着眼睛,白看着人家出尽了风头。墨五心里恼火,听着主殿里热火朝天的唱词不由得啐了一口,“娘的,小瞧了宋家这帮虫鼠,等回去了,再慢慢收拾你们。”
卫四娘始终没有说话,她对着崭新的妆镜笑了笑,点上了最后一抹口脂。墨五也跟着愣了一下,卫四娘上妆以后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惊为天人,墨五想着还是叹了一口气,宫中这么多规律,这么难过,真是可惜了这个女子了。
赵归荑被楚桉云说的有些气恼,走上前便要训他,“王爷你年纪小,奴婢不跟你一般见识,只不过以后说话要谨言慎行,免得你成天走夜路还要小心。”
“你威胁本王?”楚桉云佯装吃惊的模样,半笑着问道。
赵归荑没有再理他,转身便负起而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月光隐隐在她身下拉出了一条修长的影子,最终消逝在宫门的转角。
不知道为什么,应凌突然有些闷气,他总是觉得楚桉云是前来捣乱的,似乎是破坏了他的什么东西一般应凌不再多说,只拱手告辞后便掉头也要离开,他的步子没有跨出几步,只听身后传来楚桉云的声音,“应将军,小王可要提醒你一句,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跟狐狸精一样狡猾。可别陷得太深,成了狐狸精的盘中餐了。”
应凌气不打一处来,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愤然转身,“宁王殿下,这位姑娘在太后驾前服侍许久,与宁王你旧日也无甚冤仇,你又何必语出伤人!还连带怀疑了太后的眼光。”
楚桉云被噎了一口,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到了应凌阴沉下来的面色,“何况……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没有宁王幻想的那些事情。”
赵归荑回到殿内时,戏已然快要接近尾声,天色也很晚了。只是大家似乎都有十足的激情,尤其像何羡这样年纪小一点的,更是兴奋的不得了,甚是有精力地捧着场,赵归荑远远地就听到了她叽叽喳喳跟人聊着些什么。
温玉娘看见她,连忙拉住了她,“你怎么跑的不见人?不爱看戏么,太后刚刚还念叨你呢。”
“太热了。”赵归荑和温玉娘并排从角落里绕了过去,“我刚刚就在台阶那里吹了一会风。”
赵归荑用余光瞥了一眼戏台,台子倒影在烛火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末了,只听报了一首《红娘》,台上便站上了一个娇俏灵气的花旦,红妆台上竟然真像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幕帘下,明妃愣了一愣,低声问蓝湖道,“已经是最后一出戏了?”
“快完了,还有一出,这个是倒数第二出戏。”蓝湖小声应道。
明妃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时间上也差不了多上,也就没有再多问。她紧张地望着台上,只见那花旦唱词熟悉,身段灵活,一段快板更是让台下人叫好,似乎与之前的人根本不是一个水准上的。
“你枉读诗书习经典,岂不知非礼勿能言!崔家门第非等闲,老夫人治家最谨严。素无瓜葛非亲眷,你娶妻之事有何干?不然你性命就难保全!”
那花旦宛若云莺,沉浸在了自己的戏台中。
楚煜平似乎来了兴趣,他巴望着伸了伸脖子,似乎不愿意错过这台戏的每一句唱词。明妃松了一口气,眼神得意地跟蓝湖交流了一下,蓝湖笑着会意,故意放大了声音,“娘娘,这旦角唱的真好。这一板一眼的,真像是个女子呢!”
楚煜平显然也听到了蓝湖的话,他愣了愣,眼神里停滞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愈发盯着戏台出了神。太后显然有些坐卧不宁了,她轻声将赵归荑唤到了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出红娘是那个宫点的?”
赵归荑连忙回想,她似乎努力地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奴婢记得,所有娘娘夫人们点的戏都唱过了,也许……这台红娘是后来加的?”
“不是。”太后斩钉截铁地看了赵归荑一眼,“这期间戏足够了,没有加任何东西进去。定是有人点了,不然何以不明不白出了这么一台戏。”
赵归荑眼珠子转了转,有些不太确定,她有些犹豫道:“不过……”
“不过什么?”太后的话声音虽然是极小的,却沉稳有力,似乎容不得任何人说一句谎言。
“宋昭仪也来了,咱们叫的是宋家的人,要是昭仪娘娘点了戏,也是情理之中的。”
声乐渐渐减小,戏也近了尾声,楚睿有些紧张,他只觉得心脏突突地跳着,他猛地灌下一杯酒,似乎在给自己壮胆。
楚煜平有些坐不住了,他突然拍案而起,指着那个扮演红娘的花旦,大声说道:“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朕要赏你。”
大家都被楚煜平这突然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那花旦自己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她踟蹰了一下,还是低着头缓缓地朝楚煜平走了过去,做了一个标准的叩拜,“奴才……奴才……奴才名叫……卫四……”
楚煜平的手紧紧地撰在一起,他望着座下跪着的戏子,笑道,“又不是唱戏,你好好说话,做着女声做什么,让朕听着难受。”
那戏子身体一颤,抬起头来时化了浓妆的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她显然变了脸色,语无伦次起来:“我……我……”
众人一时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花旦身上,不知他受赏怎么是这么一副作态。楚煜平还没来得及发问,只见那花旦连忙磕头,眼泪汪汪地涌了下来,大声求饶道,“小女子不该欺瞒陛下,求陛下开恩呀,饶了民女一命吧!”
殿中一时议论声起,太后霎时变了脸色,明妃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蓝湖,笑的冷冷的,“果然你没有说错,这不,还真是个女的呢!”
宋言书脸上的血色褪了下去,她有些惊慌,手足无措地盯着跪着的那个女子。楚煜平反倒是不惊不慌,他玩味地看着向自己求饶的女子,只是继续道:“那你来说说,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怎么敢到这含元殿上来唱戏给众位大人们听。”
那花旦的声音跟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她抹了抹眼泪,柔弱道,“民女叫卫四娘,是宋师傅的小徒,民女自小无家,不知是哪里人士,师父去哪里,哪里就是四娘的家。”
“哈哈哈。”楚煜平笑了笑,他点了点头,“想不到,宋家竟然还收女弟子,果真是戏曲名家,名不虚传,果然与别处有些与众不同。”
楚煜平说话似乎没有过多考虑,他只想跟卫四娘聊聊天,可他这一句话却让太后心头一震,血气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心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赵归荑悄然观望着这一切默不发声,她看了看明妃,接着便低头莞尔一笑。
楚煜平抚掌,突然便道,“你还会唱其他的吗?”
卫四娘似乎年纪不大,一听楚煜平这么问,便又来了精神,她猛地抬起了头,急忙道:“会,师父教过的我都会。若陛下今天肯饶了我的性命,以后四娘可以经常给各位贵人们唱。”
“这大殿之上什么时候戏子也可以谈条件了?”太后突然发声,她眼神灼灼,脸色也崩的紧紧的。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今天本是敦敏长公主的十周年,而当年长公主年少丧命也与戏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知该如何参与这场博弈,亦只好明哲保身地旁观着这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戏。
“母后说的有理。”楚煜平突然接过了太后的话,“女子干这等抛头露面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好,可戏唱的好也没犯什么大错,若因此罚你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料。”
话说到这里,大家显然是明白了楚煜平的意思,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若叫你回去,怕你在民间又招摇过市。不然这般吧,你就留在宫里,去紫宸殿服侍吧。”
卫四娘是个戏子,宫中又不得豢养伶人,楚煜平便干脆想了个做宫女的办法,一时让人也无从说起。
卫四娘愣了一愣,连忙磕头谢恩,“是,四娘谢陛下提携。”
事已至此,太后也不能当众拂了皇帝的脸面,只好默不作声。楚煜平似乎心情很是不错,连忙道,“这名字不好听,你改个名,叫心绻吧,卫心绻。”
心绻?赵归荑不由叹了一声,这么露骨而不俗的名字,看来楚煜平是决心要与太后对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