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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瓮中之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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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筹堂是子术两名得力部署之一——文将渚筹的居所,说是“堂”,其实却在揽天山庄里独划出一片小庄园来,足以看出子术对他的器重。他为子术出谋划策已有十年,然而就在刚才,却有人来报信说,渚筹私下收拾了细软,似乎想要叛逃。
良禽择木而栖,本无可厚非,但子术心中却暗暗叫苦,他刚跟墨玉商量了并吞释悔们之事,眼看江湖中风波就要再起,揽天山庄正当用人之际,渚筹这一叛,简直是釜底抽薪,初听到这消息,子术恨不得将渚筹碎尸万断,但一念之间,就立刻打压下念头,决定换一步棋走。
他如今已换下了量身定做的青衫,穿上普普通通的佣人服,疾步走到文筹堂前,报信的和唐天若已经等在那里,子术当先走了进去,有一名素衣童子远远在回廊中间看到他,立刻大惊失色,一扭身,钻进了花丛里,想来是进屋去通风报信了。
子术并不理睬,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文筹堂大厅,几乎就在同时,渚筹从内室里急迎出来,远远就行礼道:“属下不知庄主大驾光临……”
子术却不停步,腾腾地走过去,站到渚筹面前,突然深深一揖:“先生请受我一拜!”
渚筹大惊,他听童子通报子术赶来,当时就是一塄,连手里的紫砂壶都掉到地上摔成了粉碎,而现在的诧异,却足以让他再摔碎十个紫砂壶。手足无措间,只有连忙去扶子术:“庄主这是何故?属下怎受得起?”
子术却坚决不抬头,只说:“先生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揽天山庄如何浅薄,怎留得住您这条真龙?我今日来,就是替先生送行的。”
渚筹听他这样讲,只有硬着头皮装傻:“庄主莫不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属下跟随庄主多年,虽才疏学浅,但始终尽心竭力,‘送行’二字?从何说起?”
子术直起身子,道:“先生这么说,是把术某当作狭隘小人了?也罢,来人!把玉印交给先生!”
报信的和唐天若本来满腹狐疑,听他这样一叫,才有了些须反应,报信的慌忙送上玉印,渚筹更加惶恐,连连颤声道:“庄主这是何意?庄主这是何意?”
子术见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样子,干脆自己抓起玉印,连铺垫在下的绸缎一起,塞进渚筹怀里,他的手上工夫何等厉害,渚筹想要推辞,子术人已退后,他若不抱住玉印,那揽天山庄至尊权柄非摔成粉碎不可,只有抖着手小心捧好,一时觉得玉印有千斤之重,额上汗水也随之渗了出来。
子术却已转过头吩咐报信的:“快去命人备好车马,送先生出庄!”
渚筹自忖子术必定已知他准备叛逃,庄外恐怕早已埋伏了杀手,这时干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庄主,属下罪该万死,请庄主开恩,饶了我的妻儿家小!”
子术连忙扶起他,神情关切:“先生怎么就是不信术某的话?揽天山庄现在虽不济,将来却未必不能扬名天下,那时先生再来,我必定也是以礼相待、欢迎之至。”说着,转头对报信的斥道:“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
报信的早已瞠目结舌,听见子术责备,慌忙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唐天若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这边子术搀扶着渚筹,慢慢往外走去,正看见一对侍卫冲进了文筹堂,他大声道:“帮着先生收拾细软,不可有丝毫轻慢放肆,否则我绝不轻饶!听见么?”
侍卫们齐声答应,进了庭院,子术一路扶着渚筹,两人漫天漫地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到得山庄门口,车马早已备好,那一队侍卫并渚筹家眷也到了,这时长风正狂,马口边呼出团团热气,子术一把抓住缰绳,道:“今日我为先生做一回车夫。”
渚筹打量着子术一身佣仆装扮,嘶哑着嗓子道:“庄主……如此胸襟……我……属下……”
话说到这里,突然听见远处声响,往后一看,远远有个侍卫驭马赶来,到了众人眼前,他翻身下地,向子术行礼道:“庄主,钱总管说有一匹马蹄子碎了,怕跑不快。叫我骑这一只换下来。”
子术凝神打量这侍卫帽里遮住的眉眼,随即道:“好,你去换吧,要快,先生的事耽误不得。”
那侍卫闷闷地应了一声,周围立刻有人上来帮忙,伤马很快被换下了,子术跟渚筹又是一番推让,最后到底是用了原先驾马的马夫,随着一声鞭响,三乘绸车缓缓走下大路,子术、唐天若及一众侍卫在后目送了片刻,直到车转入拐角,最后驭马前来的人突然一伸手掀掉了帽子,露出一头漆黑的短发,在冷风里猎猎飞扬,那双锐利狡黠的眼睛透出一丝笑意,竟然是墨玉!
唐天若大吃了一惊,子术却好象早已料到一切,笑着对墨玉道:“三弟怎么来了?”
墨玉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竟是只精巧的鸟笼:“我从眠曦楼里下来,正好看见外面乱成一团,就随便抓了个人来问问究竟,听说二哥礼贤下士,我好奇得不得了,去你房里拿了这只冲天雀,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怎样,二哥?你是不是正要谴人去取呢?。”
子术伸手接过鸟笼,微微一笑:“好个小魔头,可真是玲珑心思。”鸟笼外挂着一小沓白纸,旁边用青丝绳吊了管毛笔,都是细小精致,如同玩物,子术取笔写下几个字,放出冲天雀来,将纸条栓在它腿上,手腕一扬,雀儿欢叫一声,青翠的身影眨眼间没入云霄,速度之快,令轻功高手都望尘莫及,墨玉抬头去看,笑着说:“二哥,这冲天雀果然是仙鸟,我喜欢,你送给我吧!”
原来两人感情甚笃,子术又颇娇纵这个结义弟弟,揽天山庄里的物事,不论佣仆美女,还是古董家私,只要墨玉开口,子术都尽量满足,因此墨玉看见冲天雀灵巧,便脱口而出“想要”,子术也不见外,道:“这一只我已经养过了,送给你不好驯,回去让钱总管拿一颗蛋,你从小养起,那就听话得多。”
墨玉“恩”了一声,转头看见唐天若,微笑着说:“这是二哥府上的客人?”
子术道:“是我亲家弟弟。”一边介绍两人认识,待他们客套过了,才问唐天若:“你猜我让雀儿送走的书信上写了什么?”
唐天若有些迷惑地挠挠头:“这……术大哥心思,我可不明白。你放走了那个渚筹,事情蹊跷,难道跟他有关?难道术哥要雀儿去通知手下,在山庄外拦下渚筹的马车?”
墨玉拍手而笑:“二哥,这位唐兄弟看起来有点呆,其实满聪明啊。”
唐天若不好意思地谦逊道:“哪里,小弟乱猜一气而已,只不明白术大哥为何又要放他走?我看那渚筹内心动摇不定,似乎有些后悔了。”
墨玉道:“嘿嘿,那是二哥心软,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情,若是在我七殇教内,定叫渚筹生不如死。”
子术听到这里,心中得意,甩开折扇,慢慢地说:“三弟真是孩子,渚筹何等大才,这样杀了他,我可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冒险一试,看看他能否回心转意。”
墨玉立刻接着道:“唐兄弟,这样就可以解释了,二哥的打算,是不成功便成仁,若渚筹愿意回来,那是皆大欢喜,若不愿意……”话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那么接到冲天雀密令的人,就会拦下他,叫他消失得干干净净。”
唐天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说来说去,那渚筹还是逃不出术哥的手掌心!”
子术收起折扇,微笑着道:“也不必来拍我的马屁,凡事做好两面打算,总没有错。”
三人说话间,佣仆已经赶了另一辆马车过来,请他们上轿,子书前脚踏进轿内,墨玉在后面突然开口问:“我再来猜一猜,冲天雀可是去找九宫城的吗?”
子术听到这话,动作一滞,但随即回过头来,颇有深意地看了墨玉一眼,笑道:“天机,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