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35、第 35 章

　　那夜南宫翎出逃之后，队伍里便有些人心惶惶的，南宫翔更是催着他们赶路，恨不能一天就回到孔雀山庄。
　　他仍是负责看守笼子里的叶开，听说那晚南宫翎和南宫翔就是为了他险些大打出手，南宫翎甚至不惜动用了孔雀山庄的至宝孔雀翎威胁南宫翔。可惜，最后她还是没能救走笼子里的人。
　　他觉得有些奇怪，看着里面的叶开，他居然有些希望南宫翎能够顺利救走他。
　　这样至少他就不必每日看着叶开在剧痛中昏厥，又被盐水泼醒，再失去意识，再被泼醒，这样反反复复无数次地折磨。
　　他有些奇怪，即使叶开被南宫翔这样折磨地死去活来，却从来没有开口求过死，他甚至看上去像是在努力求生。
　　难道叶开觉得自己还有可能逃出生天？
　　这段时间里，他只听过叶开说过一次话，那还是在他的梦里。
　　他听到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在梦里迷迷糊糊念叨着，对不起，傅红雪。说来说去总是这么两句，他想也许叶开真的是做过很对不起傅红雪的事，不然怎会在他垂死之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跟他道歉。
　　而那个傅红雪就是少主矢志要杀的那个妖。
　　听说是他把叶开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看着叶开身上的伤口他都有些不寒而栗。这该是有多恨，才会下这么重的手呢。
　　如果那么恨，道歉又有何用？
　　后来他们又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等回到孔雀山庄的时候，老庄主已外出云游四海，山庄里的事都交给了管家公孙先生。少主回到山庄第一件要办的事情就是准备祭天大典，
　　而这只妖，就是祭天大典上的祭品。
　　他终于可以死了。
　　活着既然这么痛苦，那就让他解脱吧。
　　他最后一次看到叶开，是在那一天的祭祀大典上，祭坛的周围都已经布下了咒符和降妖铃，那一天天很阴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入了夏，那一天却冷得诡异。他甚至不得不翻出长袍厚衣裹在身上。
　　那一天，冷得好像入了冬一样。
　　孔雀山庄的祭祀大典就设在后山，山顶上有一个很大的天然平台，历代的新庄主都要来到这里献上祭品。死在这里的妖邪不计其数，可是很奇怪，这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充沛这一股浩然正气，而是有种阴风刺骨的感觉。
　　大概是死去的妖怨气不散所致吧。
　　如果每一个祭品在死前都要受到这样一番折磨，那也不奇怪为何这里阴寒凄凉，鬼啸阵阵。
　　真正见识到这祭祀大典的阵仗，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那么多人争名逐利，为权势地位斗得你死我活。他看到年纪轻轻的南宫翔一身华服睥睨天下一般站在最高的祭坛上，仿佛芸芸众生都踩在脚下，这恐怕是每个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他却无法去羡慕那个已经站在武林顶峰的人，他的眼里看到的是祭坛上被铁链束缚了四肢，血漫过石阶的叶开。那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叶开的面孔，
　　他终于知道南宫翎究竟迷恋他什么，纵然那张面孔已是面如死灰，可是仍然掩盖不住曾经的清秀与俊逸，他的样子那么沉静安然，全然不像一个赴死之人，他想这个人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可惜，他永远不可能再看到叶开笑了。
　　南宫翔负着手大步走向叶开的时候，他悄悄转过了脸。他听说每一个新任庄主会亲手活生生地剖开祭品的胸口，用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去祭祀天上的神灵和历代先祖。
　　似乎没有人认为这样对待一个妖是残忍的。杀妖在他们看来总是天经地义的。
　　而就在他低下头的刹那，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人群外传来，这祭祀大典本是庄重沉默的，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南宫翔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那人气喘如牛地分开人群，跪在南宫翔面前，他只来得及说三个字，人便倒在地上，死了。
　　他虽然站的很远，但也听到那人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何等的恐惧和凄厉。
　　他说的，正是傅红雪三个字。
　　南宫翔一脚踢开那人的尸身，才往前跨了一步人就怔住了。
　　就在那山脚通向祭坛的石阶上，他看到一身妖气笼罩的傅红雪握着浴血的刀，一步一步走上来。
　　他每走一步，身后便是一串血红的脚印。南宫翔这才发现，傅红雪的眼瞳已经完全妖化，可是他却仍然维持着人形。这样强烈的妖气和上一次在凤凰集时竟是一模一样，
　　“布阵！”
　　南宫翔一直在等这一刻。他知道傅红雪会来才故意把叶开这口气留到现在。他会当着叶开的面，杀了傅红雪，然后……
　　他往后退了一步，祭坛上的人已将傅红雪重重围住。这祭坛上遍布降妖的法器，都是为傅红雪而准备的，任何一个妖踏足这里，必定要承受千百倍的痛苦。可是看着傅红雪，他身上的妖气不但没有被法器镇住，反而越见强烈，
　　当傅红雪举起刀的时候，他手中那柄被血染红的刀仿佛有了魔性，真正成为一柄魔刀。山顶的狂风中，镇妖铃响成一片，而布在四周的符咒竟被傅红雪身上的妖气焚成了青烟，惨叫声和兵刃交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南宫翔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骇人的血色，
　　那血色里，傅红雪如魔一般，似是借着那些鲜血，他的妖气更加肆虐起来。南宫翔看到他杀人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残忍而快意的笑容，好像杀人天生就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一样。
　　顷刻间，偌大的平台上已是遍地尸骸，那些凄零的惨状和满地的鲜血看得南宫翔整个人僵在原地，
　　傅红雪的刀剑指着地，那鲜红的血就像是汇成了江海，流向傅红雪的刀。他的刀饮入了更多的血，变得血红而妖异，
　　这诡异的情景让南宫翔几乎跌坐在地上，他这时候才想起叶开还在他身后，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石阶，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叶开的时候，只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再等他回过神来，傅红雪的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魔刀，饮血的魔刀，
　　南宫翔面无人色地看着傅红雪，几乎说不出一个字来。
　　“傅红雪！傅红雪，饶我大哥一条命吧，”傅红雪的到就卡在南宫翔的脖子上，刀锋已划出了血痕，傅红雪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正是这种无表情的样子才更让南宫翔觉得恐惧。祭台下，南宫翎哭着跪倒在地上，她再恨南宫翔，可说到底那人是她的大哥，是她的亲人，
　　她不能不顾他的性命！
　　傅红雪转头看了一眼南宫翎，他的样子让南宫翎觉得有些害怕。几日前她去找傅红雪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和他的无助，可是现在，
　　那一地的尸骸让她心惊，而傅红雪的样子更像是……
　　“不。”
　　傅红雪只回了她一个字，那话音刚落，南宫翎便捂着眼睛凄厉地尖叫起来。傅红雪的刀带起一阵猩红色的风，风落时，南宫翔的头颅已落在了祭坛旁，
　　面孔仍然维持着死前惊恐万状的表情，
　　“大哥！！！”
　　傅红雪的身后响起南宫翎的哭叫声，但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握着刀，直直地走向那祭坛最中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