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27、第 27 章

　　冰姨这件事被波澜不惊地翻过去，傅红雪事后也没有多加追问。那一天叶开回来眼睛发红，他以为是花白凤又撂了什么狠话，大惊之下问他，叶开支支吾吾，心急之下慌不择言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高兴不成么。”
　　有情人……
　　傅红雪破天荒的脸上一红，他与叶开，这算是成了眷属？
　　这一想，竟觉得似是做梦一样。未遇到叶开之前，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除却报仇这件事，再不会有别的牵挂。
　　然而现在，却有这样一个人，愿和一身血海深仇的他执手山林，看月落星沉，
　　叶开一回到傅红雪的竹屋就开始挑剔，这地方虽然依山傍水，遍地秀木芳草，可是傅红雪的屋子却实在有些冷冷清清，
　　最重要的是，这屋子里的床，横看竖看也挤不下两个大男人，叶开的意思是拆了重新打一张，而傅红雪的意思却是……
　　“我素来喜欢清静，你要非住在此地不可，就到那河边自己盖个草屋。”
　　傅红雪在一边听着叶开一顿挑剔，什么也不争辩，遥手一指，给了他一条明路。叶开拉下脸，哭丧道，“这么大间屋子，难道还没地方让我落脚？”
　　他皱着一张脸，样子着实有些可怜，而傅红雪却没有心软，仍是直直指着外头，一副打算扫地出门的样子。叶开并不知晓这其中原因，傅红雪之所以这么做却还是因为他。
　　自从两人有了那湖中的第一次，傅红雪便发现自己不能与叶开太过亲近。这寻常人初识情味，都食髓知味，情难自禁，更何况他是妖。
　　狼兽的欲望往往比人来的还要强烈，有了那一次的心荡神驰，傅红雪怕再也管不住自己。
　　若是再让叶开与他同床共枕，这修炼的事恐怕也不必想了。
　　然而傅红雪虽然嘴上说要叶开自己去湖边建一间草屋，可是隔日去一看，叶开已在草垛上睡得人事不省，傅红雪看他睡得正香甜，也不知怎地就起了恻隐之心，把人抱到一边树下让他接着睡，自己则是把活接过来。等叶开一觉睡醒，湖边的草屋已经搭得像模像样了。叶开撇撇嘴，你还真急着赶我出门。
　　起初的几日过得还算相安无事，白日里傅红雪练功，叶开就在湖边看着，有时一看一整天，他居然也不嫌闷。到了落花时节，上游的桃花顺水而下，叶开看到了就告诉傅红雪，等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他亲手酿一坛桃花酿给傅红雪尝尝，绝不会比碧湖小筑的差，
　　他说到这里，傅红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叶开便再也没有提过。
　　明年，谁又知道明年的事呢。
　　所以他们之间突然多了一种默契，谁也不去提明年的事。
　　叶开在自己的草屋安分了几日，可是有一天晚上傅红雪睡到半夜，突然一睁眼，就看到叶开正大睁着眼睛坐在他床边盯着他看。
　　这画面无论换做是谁都要大吃一惊，更何况是被山猫叫声扰了一夜，在春梦里沉浮挣扎的傅红雪。他这一头的汗，绝非是冷汗，梦里情欲交织，梦外真假难辨，有一刹那，他险些把面前这个人错当做是梦里的幻影，
　　傅红雪一把抹去额上的汗，冲着叶开吼道，“回你的草屋去！”
　　“外头吵得很，”
　　叶开皱了皱眉，说得仿佛很是委屈。傅红雪当然知道他说的吵指的是什么，好在夜色深沉，叶开看不出他那张冰山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抱歉的很，我这里荒山野岭的，你若住不惯，就去……”
　　傅红雪话未说完，叶开已经翻身上了床，他倒是聪明，知道若睡外面肯定让傅红雪一脚踹下去，以上了床便往里头钻，
　　“我睡相不好，你多多包涵，”
　　叶开的睡相傅红雪自然是见过的，睡时脚在西头，等醒时那脚便到了东头。那情景光是想想便觉得好笑，如果真叫他睡在外面，到了半夜定是找不到人了。
　　傅红雪当初没有骗叶开，这屋里的床确实很窄，窄得只够傅红雪一个人睡，现在还非要给他让出半个人的地方。傅红雪没有办法，只好侧过身，把人揽在怀里，叶开贴着他的胸口，抱着他的腰，傅红雪只觉得外头的猫叫声似是更响了，
　　“明儿把草屋改成厨房吧，”
　　叶开把头埋在傅红雪怀里，过了好久，本以为他睡着了，岂料他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傅红雪哼了一声，“你还真准备在这里长睡？”
　　“唉，空着也是空着，”
　　叶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仍在那里自言自语，“就这么办吧，”
　　傅红雪没去理他，心里想的却是明天无论如何要去打一张宽一些的床。
　　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隔日，叶开真的开始像模像样地忙活起厨房的事来。天还未亮，他难得起了个早，说是要去山下买些东西回来。傅红雪见之前叫他搭草房，一副兴致奇缺的模样，现在为了吃倒是不辞劳苦。
　　从前傅红雪无论吃住都是从简，何曾像叶开这样日日为了吃什么绞尽脑汁。他这里莫说是厨房，连灶台都不曾有，平日里饿了便采些野果，打些野味，这百年来清清淡淡地也就过了，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
　　家里只是多了一个人，却好像有很多东西要添置。至少，一张新床是肯定要的。
　　想起昨夜里在自己怀中睡得沉静的叶开，傅红雪的心却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
　　原本这古籍上的武功他练了几日，觉得确实非同寻常，修炼之后心思澄明，连着功力也有所精进，可是今日他的心却乱得很，仿佛全是昨夜梦里的绮丽，这让他如何练功？
　　傅红雪叹了口气，放下刀，想到河边去打些凉水来，要是这一年日日都过得像这样荒废，看来这仇也是不用报了。
　　天已渐热，微微能感觉到一丝暑气袭人。山上又换了一层颜色，上游的桃花谢尽，遥遥看去，夹竹桃已盛放，如粉色的轻云笼在山间。傅红雪在这山里过了这么久，却从未发现一年四季的变化这样大。
　　他又想起叶开许他的承诺，来年春天，要酿一坛好酒埋在树下，待将来恩仇消泯，他们可无牵无挂携手山林时，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等到那时……
　　傅红雪不经意地笑了笑，他刚水边站起身，后面便响起了脚步声。他熟悉叶开的脚步声，而且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山下，除了他，还会有谁来这里？
　　傅红雪转过脸的时候，面上已再无半点笑容。他不笑的时候，往往让人觉得杀气很重，尤其是像燕南飞这样心怀不轨的人，看了他的模样多少会心里有些发怵。傅红雪实在没想到燕南飞和明月心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到他们无恙，傅红雪也可以安心了。
　　“那日我在玲珑小筑等你，却未见你们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一日正巧是周婷偷听到了明月心与燕南飞的话，三人起了冲突，没想到刚好与傅红雪错过。其实，明月心与燕南飞原本也没想到傅红雪还能够活着回来。他离开玲珑小筑的时候身上带着伤，侠客山庄的地牢又有南宫家的人把守，傅红雪就算闯进去救了叶开也难脱身，
　　公子羽给明月心下的命令，是要她保护傅红雪，所以那日碧湖小筑外，明月心不得不出手救他，然而对于明月心和燕南飞而言，一个活着的傅红雪威胁委实太大，
　　他们都清楚公子羽会怎样对待失去价值的人，他们谁都不想重蹈向应天的覆辙。
　　然而他们没想到傅红雪竟能毫发无伤地从侠客山庄逃出来，而南宫家的人亦声称，不愿再涉足这场恩怨。明月心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六如公子的一句话竟有如此威力，不但替傅红雪解了重围，更令他可以安心退居山林，潜心修炼。
　　“一些江湖旧怨罢了，”明月心淡淡地一语带过，“江湖上要杀我的人，兴许不比要杀你的人少。”
　　“周婷，她无事吧。”
　　其实周婷的心意，傅红雪也是知道的，只是从前他至多把她当作是朋友，如今身边已有叶开，更不可能对她再有别的什么感情。此生已是注定要辜负她，只希望她一切安好，莫要再受自己连累。
　　“花儿如今就住在我的明月楼，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那日之后，明月心等于是将周婷囚禁在明月楼。周婷已知道他们太多秘密，可是她又不忍伤她，尽管知道这样只会令周婷更加恨她，可除此之外，她已没有别的办法再能保护周婷。
　　这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她和燕南飞断无活路。
　　“我来这里，是有件重要的事要相告。”
　　此前，公子羽曾让明月心留心叶开，查出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原本叶开的身世被花白凤瞒得密不透风，谁曾想那一夜花白凤与叶开的对话被燕南飞偷听了去，他只猜到叶开与花白凤关系不简单，把此事说给明月心听了之后，经由江湖第一女诸葛的一番推究考证，再加上云天之巅无所不有的卷宗库，叶开的身世便剥丝抽茧一般被明月心挖了出来。
　　得知了这个惊天秘密之后，明月心与燕南飞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傅红雪。傅红雪与叶开这两人鹬蚌相争，得利的一定是他们。明月心看得出傅红雪对叶开十分在意，而这个他十分在意的人，却是百年前害他堕入妖道的罪魁祸首，傅红雪口口声声要报仇，到头来一切仇恨原来都是花白凤的谎言，面对如斯惨烈的真相，傅红雪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