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溟短篇集》棠雨梨雪

3、废弃天堂（上）

　　　　随着冷空气逐渐袭入这片国土，天气日渐寒冷。在圣诞节的前几天，这片许久没有下雪的小国家终于迎来了这年的一场雪。当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沉浸在圣诞节浓郁的喜悦气氛中，这片土地还有许多无家可归之人，在这漫天的风雪里流浪。

　　王宫城堡里圣诞节的气氛也很浓郁，仆人们在布置彩灯，彩花，彩带，扎满礼物的圣诞树。裁缝们正在赶制王室成员平安夜晚会的服饰，大厨们正在准备晚会丰盛的食物，等等。

　　而在王宫外，有乞丐走过，瞻仰了美轮美奂的王宫，又转头去寻垃圾桶，这儿总有王宫里剩下的食品，布匹等，乞丐们总能在垃圾桶边饱餐一顿。可能这不是仆人每天把王宫的垃圾倒入垃圾桶的时间，桶里已经没有多少食物了，但这并不能阻止乞丐在垃圾桶里翻上一翻。

　　“这是什么？一个断手娃娃，没用！”这个乞丐说。这个娃娃叫丽莎，很不幸，她少了一只手臂，不然这个乞丐会把她当作圣诞礼物送给他的女儿。然后，娃娃，又一次被抛弃。她被抛弃在角落。角落里有一只死去的猫，而丽莎，就这样轻轻地望着这只猫。乞丐无意间瞥到了死猫，大骂声：“真晦气！”又翻了翻垃圾桶，没翻着什么，就走了。

　　“嘿，伙计，快逃，有只猫睡在那！”老鼠吉米对他的伙伴艾克说。

　　“还费什么话，快逃哦！”艾克说。

　　“喂，别害怕，两个小家伙，这是只死猫。”丽莎轻轻地开口。

　　“这是只死猫，那又是谁在说话？”吉米脱口而出。

　　艾克拉了拉吉米：“还费什么话，遇猫就跑是老师教给我们的行事准则，还管他是死是活！”

　　虽然艾克这么说了，但是吉米是一只有好奇心的老鼠，他观察了那只猫一番，猫的毛都脏乱了。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可恶的猫像是有洁癖似的，非常爱干净和整洁，这让这些喜脏乱的小老鼠们很不能理解。不过猫鼠互为天敌，有些地方不同也在情理之中。

　　吉米和艾克耳语了一番，于是他们同意前去一观。

　　丽莎坐起来，看着走过来的两只老鼠，她介绍自己：“我叫丽莎，是一个芭比娃娃。”

　　“我是老鼠吉米”，“我是老鼠艾克”他俩也向丽莎介绍自己。

　　吉米说：“天下之大，相见即是有缘，很高兴见到你。”吉米伸出手等着丽莎的手，准备做一个吻手礼。

　　“抱歉，我的右手……”

　　吉米和艾克仔细看去，那只左手的袖子空荡荡的，很是寥落。

　　“我很抱歉”，吉米有些惭愧的说。

　　艾克说：“丽莎小姐，你是如此的高贵可爱，为何会出现在此此处脏乱的地方？”吉米和艾克转头看向那只死猫，心还是有些惊悸。

　　“我，我被抛弃了，我的主人是王宫里的贝拉公主。现在，她不要我了，她有了新娃娃后，将我的手折断……”说着说着，深及内心的痛处，丽莎掩面而泣。

　　吉米说：“亲爱的丽莎小姐，别难过，你依旧美丽，只是为何要待在一只死猫的身边？”

　　“这只猫想必也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猫，在冬天无家可归，冻死于此，我想我们同病相怜……”

　　艾克说：“丽莎小姐，千万别自怨自艾，我有个好去处，在那里可以摆脱忧伤，你可愿意随我去？”

　　吉米用身躯撞了撞艾克，眼睛向他眯了眯，暗示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艾克扭扭身子。

　　艾克是个大大咧咧的老鼠，没有吉米心细，想到什么说什么，忘了圣诞老人对他的嘱托。

　　“何处？”丽莎沙哑着嗓子说，“我还能去何处呢，没有了主人的怀抱，没有了主人的关怀，像我这样的残破之躯，虽然穿着昔日的花衣服，但最终终日与垃圾为伍。”

　　吉米安慰她：“你看我和艾克，是人类讨厌的老鼠，每日流连于阴沟之处，还不是一样每天快乐？”

　　吉米想了想，又和艾克耳语一番，最终决定告诉她那个地方：“我告诉你一个地方，那是圣诞老人创建的天堂，叫废弃天堂。”

　　“废弃天堂？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传说！传说每到圣诞节，圣诞老人会降临人间，送礼物给每家每户，而这礼物便来自废弃天堂。废弃天堂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被抛弃的娃娃玩具，而这片天堂还有一位神秘的人物存在，那就是金指老人。金指老人不仅仅会做玩具娃娃，还会修理一些因坏掉而被弃的玩具。那些圣诞老人的礼物就是金指老人做的。可是，金指老人行踪不明，没有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哪，每个想去废弃天堂寻求修理的娃娃都想找到他，找到他的也屈指可数。你可愿意一试？”

　　“我愿意，只要世间若有一方寸土能容得下我，我就知足了。”丽莎顿时充满希冀。

　　“我们可以把你介绍给圣诞老人。平安夜时，圣诞老人回来送礼物，礼物送完，麋鹿车就空了，你可以请求老人坐上他的麋鹿车，这样圣诞老人就可以把你带到废弃天堂。”吉米说到。

　　“其实，人间的礼物除了一部分是金指老人做的，另一部分则回收于废弃天堂，不过是极少数，有些玩具娃娃在废弃天堂呆久了，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还是决定回到人间的废弃物工厂，结束自己的一生，这样的娃娃可不占少数。你真的想去那个地方么？”吉米接着道。

　　“当然，我已厌倦人间的生活，此刻的我也不知何处去，换个环境也挺好。”丽莎说。

　　“见到圣诞老人可不要说是我们告诉你的哟。”艾克接了一句话。

　　“您别听他的，这本就是个传说，您在王宫里每天被摆在柜子里，没有听过这个传说也很正常。不过圣诞老人的确告诫我们不要为废弃娃娃指路，只让他们以为这个传说仅仅是个传说。此刻的废弃天堂已经人满为患了，不能容得下更多的娃娃。娃娃们能不能去就要看缘分了。”

　　“好吧，真的很感谢你们。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嘻嘻，这是个秘密。”吉米和艾克异口同声地说，他们脸上带着微笑。

　　然后他们便走了，丽莎就这样轻轻地望着他们离开，心里五味陈杂。在他们走到丽莎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化成一道光飞向天空，消失了。

　　而丽莎离开了那块散发着死猫恶臭的地方，她在等，等待着平安夜的到来。

　　***

　　“不，不要，不要啊……”

　　黑暗如潮水涌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令她无法呼吸，心在扑通扑通地跳，脑海里净是贝拉公主眼眶里流着血的脸，贝拉公主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而丽莎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跌倒在地，嘴里念着的是：“不要，别过来。”

　　然后，丽莎从梦里惊坐起，原来是一场梦啊。这梦是如此真实，令她信以为真。猛然，她的思绪飘回了平安夜那一晚。

　　王宫，巍峨浩大，金碧辉煌。

　　在经历了平安夜晚会繁复的礼节和尽情的欢乐之后，贝拉公主已经很疲累了，还没到午夜，她就离开晚会的会场，想着今天是平安夜，圣诞老人会将她的愿望实现，她将会在圣诞树的圣诞袜里得到新的娃娃。她很快就入梦了。公主的娃娃们也很快入梦了。娃娃们的作息和人类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在人类没有看见的时候，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交流，玩耍嘻戏。而人类一旦出现，他们就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丽莎出现了，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她要干什么？

　　丽莎知道，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娃娃，一个无用的垃圾，她再也不能呆在贝拉公主的怀抱，再也不能闻到她发上淡淡的清香。她知道她即将去废弃天堂，在此之前，她还想看看她的主人——贝拉公主，她也知道，废弃天堂是所有被抛弃物品的天堂，那些有灵气的物品每日每夜都在狂欢，可谁又知道他们心底的落寞？那被抛弃的无奈和痛苦？

　　她不能带主人去废弃天堂看看，那就带上她的眼睛！既然主人那么喜新厌旧，那么丽莎愿主人再也看不见她的娃娃们，再也看不见这个冷漠的世界。愿主人在黑暗的世界里能够忏悔，愿主人在黑暗里窒息如同丽莎她在垃圾桶里不见天日。

　　一步，两步，三步，丽莎离公主睡觉的床越来越近了，她的左手在颤抖，她的眼睛凝着泪水，纵是这样，她还是坚持走下去，她曾经有多么爱她的主人，此刻就有多么恨。

　　就在此刻，午夜的钟声敲响。咚，咚，咚。

　　丽莎的手抖了抖，随即又握紧，看着贝拉公主安详的睡容，她又想起公主曾用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她真的有些下不去手。可是那折手的痛她到现在还隐隐感受得到，那被抛弃的痛楚那垃圾桶的脏乱她不想经历经历第二次。她已经是坠入黑暗的恶魔，她的灵魂已经被恶念侵袭。

　　就在她的刀即将挨上贝拉的眼睛时，那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丽莎把刀甩到了一边，她无力地坐下，为自己的懦弱留下了眼泪。她心中的善还是征服了恶。可是她再也快乐不起来，从被主人忽视知道主人又了新娃娃后把她的手折断，再到此刻，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她想剜去主人的眼睛只是想珍藏它，看到它就想到主人。可是眼睛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她怎能夺取？主人曾经也宠爱过她，给她梳头发编头发，回忆还在眼前，此时已经物是人非。她还是爱着主人的，她明白她不能这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