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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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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稚被绑架了。
而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顾公馆,那人自称是父亲的老相识。如果是普通的叙旧电话,顾念稚不会放在心上,父亲顾冠文尸骨未寒,她自是无心与这些人周旋寒暄。
可那人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话:“令尊并非心肌梗死亡,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顾念稚放下电话,急匆匆的就准备出门了。顾公馆有两辆小汽车,一辆是父亲配给二叔顾冠武的平日里用的,一辆是父亲的随行汽车,两辆汽车现在都不在。
管家财叔见顾念稚神色慌张,连忙关切的问:“大小姐,您这是要出门么?”
“嗯,戚安去哪了?”
“戚安少爷一大早便去了法租界,说有要事要办。老张跟他一块出门的。”财叔答道。
顾念稚略为失望,她很想找宋戚安商议一下那通电话的真假,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可如今没个商量的人,她束手无策。那人约在上海北站,让她今天一定要赴约,说有重要的证据想要交给她。
证据?如果真如那人所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顾念稚打了一个冷战,没敢细想。
“戚安回来以后,让他在书房等我,我有事跟他说。”
“是,大小姐。”
父亲头七未过,她只得穿着一身素衣,长发在后脑勺上扎了一个髻,用翠绿色的碧玺发簪缠了一朵白色的素花别在发梢上,素净而庄严。她打小便生的好看,父亲经常夸她的长相专挑母亲的优点长,甚至,比她母亲更为出众。
她秀眉凤目,玉颊樱唇,桃腮欲晕,肌肤胜雪,有着江南女子疼人的娇羞,也有着豆蔻少女动人的俏丽。
此时她未施粉黛,双目也是湛湛有神。走得着急,她微皱娥眉,神色惊慌,颊边微现的梨涡让她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顾念稚拎着手提包向门口走去。在顾公馆门口叫了辆黄包车便匆匆赶往上海北站。
上海虽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她自十五岁起便被送到英国读书,究根到底上海这些年变化太大,她还是不熟路况。她离开这些年,十里洋场的繁荣昌盛,风云际会的上海滩,早已跟她儿时的记忆不同了。
而就在前几日,她在英国接到二叔发来的电报,短短几个字把她吓得心惊肉跳。
“吾兄病重,稚儿速回。”
待她赶回家里的时候,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病床上躺的是冰冷的尸体。她终究还是来迟一步了。父亲身体素来不好,而越是年老,身体机能的衰败越是明显。年轻时候为了打下江山,经常过劳工作,当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又经常酗酒吸烟出入夜场,甚至在后期,他已经开始吸食福_寿_膏。
母亲早年病逝,父亲不纳姨太太,她留洋在外,根本无人管制得了他。只能让他由着性子糟蹋自己的身子,这次突发性休克,父亲便一去不回了。一切似乎都这么顺理成章。
而一通陌生人的电话,打乱了这一切。
黄包车车夫跑得飞快轻盈,很快的来到上海北站,这里是上海车站的交通要道之一,人流密集,顾念稚倒不怕。她从手提包中取出几个铜板给了黄包车车夫,那车夫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顾念稚等了许久,都不见人,以为是恶作剧。这会儿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跑过来对着她说:“姐姐,你跟我来。”
顾念稚一愣,未料对方竟然派一个小乞丐来,问:“去哪?”
小乞丐说道:“那叔叔说东西放在小巷子里,不方便见您。您跟我来便是。”
顾念稚寻思,一个小孩儿应该不会多大危险,便松懈了警惕,那小乞丐十分清楚这附近的路况,七拐八拐的,就在顾念稚快没了耐心之时,那小乞丐大喝一声:“来了!”
顾念稚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拽出了她,接着手帕捂住了她的嘴,鼻子瞬间闻到从手帕里传来药水味,顾念稚陷入了昏迷状态。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情况很不妙。
她才惊觉,她被人绑架了!
仓库里黑黝黝不见一丝阳光,绑架她的人倒好,给她留了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火光能看清她的位置。
她的位置这应该是某只船的船舱底下,四周放置着些麻布袋,麻布袋里装着一些备用粮食,一袋一袋的捆着叠放成一座座小山,几只黑不溜秋的老鼠叽叽喳喳的睁着圆圆的大眼珠子鬼祟的东张西望,一点儿也不怕生的在她附近来回穿梭。那不知河水还是江水打在船板上一晃一晃的,晃得她头晕。
她的手脚被人用粗麻绳子捆绑起来了,动弹不得。
也不知她昏迷了多久,也不知外面现在是白天是黑夜,也不知顾家人何时回来救她,她心乱如麻。一想到这,她开始害怕起来,嘶哑着嗓子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才叫两声,没喊来救命恩人,倒是把歹徒给喊来了。
那仓库口子“兹啦”一声打开了,一下子的光亮把整个仓库照得明亮明亮的,刺眼的阳光让顾念稚别开脸,避开光源。
“吵什么吵,臭娘们!再吵割了你的舌头!”率先进来的一名歹徒凶神恶煞的吼道,他长得高大,虎背熊腰的,声音又大,一只手就能拎起顾念稚,顾念稚看着害怕,缩了缩身子,往角落靠近些。
“阿炳,对姑娘家礼貌些,你看你把顾大小姐吓坏了。”后面进来的男人倒是客气些,长得瘦弱,却贼没鼠目的样子,所谓相由心生,顾念稚知道这回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想要从这两人手中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那个叫阿炳的五大粗哼了一下,没再说话。
“阿炳,你去上面取些食物过来,别让顾大小姐饿着了。”瘦小的男人名唤陈皮,是个帮会的小混混,偷鸡摸狗无恶不作。
顾念稚不知自己何时惹上这种人了,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害怕的求饶说:“我求求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当然会放了你,你别害怕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钱到位了,我们自然一根头发都不少的给你送回顾公馆。”陈皮皮笑肉不笑的说。
“你放了我吧,我也可以给你们钱……”顾念稚害怕极了,提心吊胆的说。
陈皮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个顾大小姐是出生富贵人家,但充其量不过是个留洋学生,顾家的经济大权肯定是掌握在顾二老爷身上,毕竟顾二老爷跟在顾大老爷身边做生意这么多年,孰轻孰重,很容易便能分辨出谁在顾家有说话的份,这顾大小姐能拿出多少钱?
他在心中轻蔑的想着,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敷衍的说道:“放了你可以,你要乖乖配合我们。”
这个时候阿炳拿了几个粗面馒头进来,陈皮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块出来递到她嘴边,命令说道:“吃下!”
顾念稚别开脸,她现在恶心得想吐,根本就吃不下任何东西。
陈皮见她不配合,讪讪的说:“阿炳,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给我盯紧了,一定要让她吃下,饿死了,谁也拿不到钱!”
“嗯!”
接着陈皮便离开了,留下了凶神恶煞的阿炳,顾念稚怯生生的说:“我给你钱,你放我走可以吗?”
“闭嘴!吃!”阿炳是个死脑筋,啥话也听不进,只记得陈皮让他盯紧顾念稚把食物吃下去,他把馒头移到她嘴边,硬生生的说道。
顾念稚不愿意吃,别开脸,阿炳见顾念稚不听话,脾气也上来了,一个耳光扫过来,他一点不怜香惜玉,也不顾对方是个弱女子,拳头是多大力气,巴掌就是多大力气,把顾念稚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接着又抬起顾念稚的下巴,嘴巴被他强硬的掰开,塞了几块撕开的馒头碎块,一边念叨:“吃吃吃!臭娘们!给我吃下去!”
顾念稚被呛了一口,不停的咳嗽,她向来身娇肉贵,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曾受过这种侮辱,一时间又委屈又害怕。她被吓得浑身颤栗,豆大的眼泪悄无声息的狂掉,咸涩的泪水夹着馒头碎块被她嚼碎一块吞咽到肚子里。
那阿炳监视着她吃下了两个馒头后,才满意的离去。
仓库口被盖上了木板,遮挡住了阳光。
黑暗中,顾念稚这才放生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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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囚禁在船舱里已经有三日的时光了,顾家那边还是迟迟没有传来消息,陈皮开始着急了。
她听到他两交头接耳的谈着怎么安置人质。
“顾家那边没有消息?”
“没有!”
“操蛋!居然绑了个顾家最没用的来……不要三千了,跟他们说就要一千!”
“可他们说一分钱都不会出……”
“妈的!顾家的敢跟我玩花样?阿炳,你把这封信送去……实在不行我们就……”
他们的交谈声越来越小声,顾念稚完全听不到他们说啥了,但是谈话的内容已经足够让她心冷了,顾家居然一分钱都不会出。她的心像掉在冰窟里,冷的浑身颤抖,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心口像有什么压着,箍着,喘不过气来。
顾家里有着她至亲至爱的人,有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们不可能会不管她的,就算二叔祖母不管她死活了,还有宋戚安!宋戚安不会不管她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可是三天已经过去了,顾家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有救她的念头,就连去巡捕房报个案都懒得报了,那两个歹徒天天去打电话到顾公馆,宋戚安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连宋戚安都不来救她的话……
一想到这,她心如死水,面如死灰。就算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这事实也像铁钉一定钉在她的心口上,让她疼痛万分。她挫败的垂下头,泪水扑簌簌往下掉,像一个战败的俘虏,等待着死刑的到来。
那两个歹徒过了好一会才进到船舱,似乎已经下了个决定。陈皮取了一个麻袋把手脚被捆绑好的她装进袋子里,她安静的一动不动,哭过了,闹过了,也折腾过了,仿佛已经认命了,连挣扎都没有挣扎。顺从的被装进了麻袋里。麻袋的另外一边的绳子捆着另外一个麻袋,那里边装满了石子,足足有几十斤重,足够让她沉尸河里了。
两个麻袋紧紧相拴在一起,被阿炳费了些劲儿扔到河里。
顾念稚随着石子的重量沉到了河底,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